第五章官場“教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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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九點,普天成來到人民劇院邊上的望江樓,公安廳副廳長汪明陽在那兒等他。來到包間,汪明陽正在品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身邊還坐着一位女人,很年輕,普天成好像在哪兒見過。
“好子啊,明陽。”普天成笑説了一句,目光盯在年輕女人臉上,這張臉很悉,可惜一時記不起她是誰。
汪明陽起身,熱情地過來,嘴裏道:“託秘書長的福。”一看身後空着,不解地問:“怎麼,一個人?”普天成道:“你想讓我帶一個團啊?”汪明陽聽出這是句挖苦話,訕訕笑了笑,跟普天成介紹:“這位是省電視台社會聚焦欄目的陶記者,也是欄目主持人,最近跟我們聯合制作一個節目。”那女孩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説:“秘書長好,我叫陶舉,陶器的陶,舉人的舉,請秘書長多多關照。”這名字聽上去真怪,也彆扭,可陶舉介紹得相當自信。
一聽是記者,普天成臉上的笑就沒了。有兩種人你不能走得太近,一是記者,記者説是無冕之王,其實很垃圾,特別是這些整天跟在領導股後面的女記者,誰知道她們玩的是哪門子功夫。還有就是北京來的那些公子哥,這些人是猴子的身子老虎的口,説大話誇海口絲毫不臉紅,你要半個北京城,他都敢答應。一旦他纏上你,一準會得你又賠夫人又折兵。普天成倒是沒吃過這類人的虧,他向來堅持敬而遠之的原則,之前的孫濤副書記,聽説就讓一個公子給坑了。
普天成收回遐思,不客氣地道:“讓這位記者回避一下,我還不太習慣當着記者的面説事。”叫陶舉的記者正想跟普天成套近乎呢,一張粉臉剛綻開人的笑,小嘴兒還沒來及張,普天成就把她的笑給刻薄了回去。陶舉起身,一時顯得無措,汪明陽臉上也是尷尬,嘴張了幾張,扭頭衝陶舉説:“外面還有包間,你先隨便找一間坐下,我跟秘書長有重要事談。”陶舉似乎不甘心,好像她還從沒讓人這麼剝過面子,但一看普天成的臉,不敢再磨蹭,拿起坤包,出去了。
陶舉剛走,普天成就批評道:“往後這種場合,少帶生人來。”汪明陽知道犯了錯誤,咧着嘴笑了笑:“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多少個下次了,我看你遲早要毀到這些女人身上。”汪明陽狡辯:“她不是你説的那種女人,我跟她沒啥,真的是為了工作。”普天成沒心就這個問題爭論,沒好氣地説:“工作到辦公室去談。”普天成誤會了汪明陽,也誤會了陶舉。陶舉跟汪明陽,真的沒什麼,他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陶舉想在社會聚焦欄目做一期普天成的專訪,訪談內容她都設計好了,但苦於不認識普天成,才讓汪明陽牽線。下午普天成並沒跟汪明陽説啥事,汪明陽還以為普天成疲累了,想放鬆一下,就把陶舉叫了來,哪知…
普天成言歸正傳,問汪明陽:“最近吉東那邊的風聲聽説了沒?”汪明陽臉一白:“聽到了,那夥人很囂張。”
“那你還有心情請女人喝茶?”
“這…是碰巧,碰巧遇在了一起。”
“往後這種碰巧的事,少來點。”説完這句,普天成點了一支煙。這是很少有的事,汪明陽的記憶裏,普天成從不煙,但今天普天成了,這説明,吉東那邊的風波,不是小風波。當然,汪明陽也不是隻懂風月而不懂別的,吉東風波有多大,他這個公安廳長心裏自然清楚,只是,老想着有普天成在,任何風波都只不過是風波而已,波一下就風平靜了,要不他怎麼能當官場“教父”呢?
“我問你,是不是牛如虎對江玥施加過壓力?”普天成了兩口,猛地將煙頭摁滅,一雙豹子眼瞪住了汪明陽。
汪明陽暗一口冷氣,這事他一直瞞着沒跟普天成講,看來,現在是不講不行了。其實,跟江玥施加壓力的,不是新上任的監獄長牛如虎,正是汪明陽自己。上次普天成跟他待過後,他親自趕赴吉東,以鐵腕手段將原監獄長丁茂盛這釘子拔了出去,換上了心腹牛如虎,然後又找蘇潤,如此這般待了一番。按説事情到此就可為止,回來前一天,汪明陽突然心血來,為了讓王化忠他們拉攏江玥的目的落空,他決計向江玥施加壓力,如果江玥膽敢胡説,就讓她再回到監獄去。
巧成拙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
汪明陽掐頭去尾,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複述了一遍,他沒敢説是自己找的江玥,將這不漂亮的事安到了牛如虎頭上,反正普天成也不會找牛如虎對質去,陷害就陷害一次吧。普天成聽完,苦笑了一聲:“你們這是做的啥事,凡事能不能動動腦子?”汪明陽趕緊檢討:“這事我有責任,秘書長,怎麼善後,您只管待。”見汪明陽態度誠懇,普天成也不好再説什麼,想了想道:“你馬上去趟吉東,一定要找到江玥,把牛如虎説的那些話,悉數收回來。另外,再想辦法安撫一下她,女人是經不起恐嚇的,如虎這一招,實在是敗筆。”
“安撫?”汪明陽不情願地皺了皺眉頭:“對這種女人,還要安撫,不如讓她回裏面安穩坐牢算了,省得她多事。”汪明陽是公安,公安向來認為,人只有進到監獄裏,嘴才老實。
普天成再次笑笑:“老弟,你這話讓我失望。她既然能出來,你就關不牢她,再説,她只是一個女人,我們犯不着跟女人較真,我只是希望,她能途知返。”
“狗改不了吃屎。”汪明陽説了句髒話,普天成眉頭微微一蹙,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講道理,汪明陽還沒到跟他講道理的份上。
“就這麼辦吧。”他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這卡你帶着,一點小意思,這事,拜託你了。”
“別,別,別,秘書長,您這是…?”汪明陽緊張了,他怎麼能收普天成的卡呢,他還準備着,最近張卡給普天成拿過去。各市班子調整完,緊接着就是省直部門,這次能不能上台階,關鍵還得看普天成。
普天成將卡丟茶几上,沒再多話,出來了。
卡是他臨出家門時順手裝口袋裏的,原本也沒想給汪明陽,憑什麼給他呢,他似乎找不到理由。沒有理由的事並不是不能做,得看什麼時候,現在他需要汪明陽為他出面,消滅掉一些痕跡。痕跡這東西,擱久了是會生發芽的,不好還會長出新的枝葉。普天成不希望它們發芽,過去的事,對也好錯也好,他只希望它們永遠過去,不要再跳出來煩他,這種煩受用不起啊。
普天成長出一口氣,下了樓,汪明陽堅持要送他,被他厲聲拒絕了。
下了樓他才忽地記起,那張卡是楊馥嘉送他的,楊馥嘉送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海州的燈火很亮,照得這座省會城市絢爛無比,那天他多喝了點酒,楊馥嘉扶他上車,順手就把卡揣在了他衣袋裏。普天成覺到了,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官場就是這樣,該覺到的,你必須覺到,不該覺到的,你只能裝糊塗,糊塗有時候就是最大的明。他再次想起了那件陶,想到它的顏。多好的顏啊,秘,而不叫土,也不叫灰,更不叫暗青。暗青是什麼,説不清嘛,怎麼能暗呢,一切不都是透明的麼。秘就不一樣,一個“秘”字,藴含了多少東西!
離開望江樓,普天成並沒有馬上回家,那個叫家的地方,因為少了喬若瑄和女兒普喬,時常空蕩蕩的,回去跟不回去差別不是太大。加上最近又多了個盧小卉,更讓他…這孩子,普天成總覺有點不大對勁兒。哪兒不對勁,他也説不清,只是每次跟她目光相對,總有種被燙着的怪覺,他不清楚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盧小卉本身就有問題,但孤男寡女在一起,真的不好。
普天成想,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打發她回去了。再惹出什麼事來,他這輩子,可真就説不清了。
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普天成心裏浮上雜七雜八的想法。他想起剛從吉東調到海州的那段子,自己有空沒空,總是要到街頭走走。海州的夜景是很有特的,雖不及香港、澳門那麼繽紛多姿,但在內地,它也算數一數二,特別是這幾年,經濟的發展讓海州上了騰飛的翅膀,説一天一個樣絕不誇張。普天成漫步在人海里,心情漸漸放鬆下來,吉東那檔事,似乎已不再折磨他,至少,心裏那份緊張或後怕沒了。説來也是奇怪,剛才在望江樓,他心裏還一個勁地跟別人較勁,看什麼也來氣,好像風波不立馬平息掉,他連笑一下的信心都沒。這陣,竟像沒事人似的,坦坦蕩蕩走在大街上。
急火攻心,他嘲笑了句自己,繼續往前走。手機響了,是子喬若瑄,問他在哪,怎麼家裏電話沒人接?普天成説我在外面,剛吃過飯。喬若瑄問保姆呢,打電話怎麼不接?普天成説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到樓下去了吧。喬若瑄説了句什麼,普天成沒聽清,他所在的地方有家家電公司在搞促銷,吵鬧得很。他説要不我回家打給你吧?喬若瑄説不必了,她也是剛吃完飯,打個電話問候一聲。
普天成看了看錶,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喬若瑄才吃過飯,看來“應酬”兩個字,徹底搞亂了人的生活。普天成忽然想起一個段子,是説眼下這個時代的。段子是這樣講的:這年頭,大棚把季節搞亂,關係把程序搞亂,級別把能力搞亂,金錢把官場搞亂,手機把家庭搞亂。
這年頭,教授搖鼓舌,四處賺錢,越來越像商人;商人現身講壇,著書立説,越來越像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