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他終於一字一句的説:“我想你不知道,明天我陪她去手術。大概在這之後,就真的不會有將來了。”費鄴章微笑,卻如同簇新的劍刃,不屈不撓的繼續往前刺下去:“你知道我認識方采薇多久了?十年了,那時她二十一,今年三十一。我們在六年前分手,我以為我們都可以找到更適合的另一半,因為我們在一起,總是爭執,互不相讓。當時我以為,爭吵不久代表了不合適麼?可是六年過去了,她是一個人,我也是,因為找不到比她更能引我的人。六年之後,我們再見面,都很拘謹、陌生,我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跨過時間凝聚成的外殼,回到最初的時候?哪怕到了那個時候,我受些氣,讓讓她也無妨。”陸少儉滿懷心事的喝完一杯酒,低聲説:“我們不一樣。我從沒想過要分開。可她説,我們彼此之間,已經無法互相信任了。她説的一點沒錯,出事之後我和她分手,確實只是手段,我只是想要她記住這個教訓。”費鄴章愕然説:“確實像你的作風。”也不知道是不是誇獎,他又説:“不過讓自己的女人產,然後分手,更不像你的作風。”
“你覺得她為人處事有問題,明明知道她的脾氣,還要用手段她?到了現在,又想盡了各種彌補的方法…可是她明明就排斥這種所謂的手段,那麼,為什麼索什麼方法都不用,就認真的和她談談呢?你發誓,之前你見到她,你的語氣誠懇,並且願意好好解決問題了麼?”這些話説出口,費鄴章忽然自嘲般的掠過一絲笑容。還真是…教導起別人的時候那麼利,可自己呢?怯懦了這麼久,毫無進展。
陸少儉放下筷子,之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他努力挽回了麼?他用挑釁的語氣和她賭十天的時間;他刻意表現出的傲慢,安排秘書去送文件;最後在醫院,他比她更低落沮喪的退縮…終於霍的站起來,看了看時間,然後説:“我先走了。”費鄴章不慌不忙的喊住他:“吃完飯再説吧。明天去也來得及。”可他怎麼還有心思吃飯呢?他晚去一秒,或許她便要多受一秒的折磨。等到明天,他幾乎不可想象,難道還要她還要懷着對手術的恐懼等待黑夜的過去?
他來不及説什麼了,匆匆的離開。
一鍋魚幾乎沒有動過,費鄴章看了一眼,拿出了手機:“采薇麼?吃了晚飯沒有?”方采薇也出門了,憶瑋抱着靠枕看電視。
希拉里終於輸了,即便再標榜婦女的平等和權利,可是讓一個女人主導男世界,還是會受到巨大的阻力。這個女人,大風大都經歷過,可是沒有走到最後的一步。她優雅的站着,身邊是她的丈夫和女兒,目光堅定,似乎並不後悔一路這麼艱辛的走來。
敲門聲。
她戀戀不捨的看了電視一眼,站起來去開門。
光線並不是太好,她只看得見一束粲然如錦的玫瑰,瑰麗轉,有着暗紅彩的華麗高貴。
陸少儉在她面前,第一次這樣緊張,以至於難以控制自己的聲音,有着期待和不安。
憶瑋被嚇了一跳,怔了半天,讓開半個身子,低聲説:“你進來。”他就是像小青年那樣,一頭衝動的就來了,只來得及在樓下快關門的花店裏買了最後一束拼拼湊湊紮起來的花。
陸少儉把花擱在桌上,目光灼熱,那張英俊的臉很久都沒有這樣生動了,他想,無論如何,今天在這裏,他們會有最妥協的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
“我還是沒法接受失去我們共同的孩子。之前我們都有錯,你向我道歉了,現在換我向你道歉。”他温柔的攬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暖意傳到她的身上,令她覺得温暖。
“你以前説我是想馴服你,現在看來,我好像真的是那樣子做的。從一開始,我就有自以為是的傲慢。如果這樣傷害了你,我道歉。可是從頭到尾,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我愛你,五年了,從來沒有變過。”她知道他説的都是實話,那種情,她一直體會得到。可是內心深處,卻還是隱隱有着恐懼,彷彿他們會走向一條瀰漫着霧氣的小徑。那裏的盡頭,不知是鮮花盛開的美妙山谷,或者是叫人粉身碎骨的懸崖。
她垂下清透如水的眸子,叫他看不清她的回應,可是陸少儉並不着急,他靜靜的陪她一起等,彷彿有足夠的耐心。
“可是你下午在醫院的時候説…分開也沒什麼不好…”他看着她柔美的,因為驚惶而抿得如同淺白的蓮瓣。
“小瑋,我也有累的時候…尤其看到你那麼堅決的時候。我們的磨合期可能會更長,比現在還長。可是經過現在的事,你和我,不是都得到教訓了麼?我不該這麼驕傲強勢,而你也不會像以前這樣固執和偏執,以後一定還會吵,可是也一定會好起來。”
“我不願意,因為現在的放棄,在將來的時間裏,還要忍受無窮無盡的折磨和煎熬。我想,終這一生,也不會再遇到一個女孩子,可以讓我像這樣一直愛着,從來不曾動搖。”黎憶瑋終於痛哭出來,他們分手以來,得知了懷孕到現在,她從來沒有哭得這樣暢快。她像個孩子一樣揪住他的衣角,然後斷斷續續的説:“我真的…不想去做手術…可是又害怕…即使你知道了…你説要這個孩子…我還是害怕…”周圍有自己悉的,屬於她柔軟的香味,他手足無措的撫着她的背,如同安孩子:“好,現在不怕了…孩子沒事,我們一起好好照顧他。”她還在哭,並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撫摸着她的頭髮,很緩的開口:“還有什麼問題?”其實她也不過像個孩子,扁了扁嘴,最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沒做好準備,我怕做不好媽媽。”是啊,她還這麼年輕,從沒想過,這麼快會成為母親。
陸少儉微笑:“對於這個,我也沒什麼經驗。可是我們可以一起學,你那麼聰明,學起來一定很快。”可是直到現在,他鼓起勇氣把自己想説的話説完了,才記起最重要的一句。於是皺眉,輕輕推開她,讓她看着自己,又拂去她滿臉的淚水,微笑着説:“現在不許哭了。”他指了指那束玫瑰,意態矜雅:“我是來求婚的。你答應麼?”因為期待,目光閃爍着動人的清輝。
因為那句不能收回、也不願收回的話,他嘴角邊的微笑如同弧度絕美的弓弦。
這麼英俊的男人,這麼熱切的看着自己,憶瑋不由自主的伸手撫摸自己的小腹,彷彿想找另一個生命來分享此刻的情。
他的手旋即覆蓋上來,輕柔的隔着睡裙摩挲,眉眼間全是笑意,低聲説:“你答應麼?”翌,醫院。
兩位婦產科的專家已經等在了手術室邊的辦公室裏。
嘉業的陸總並沒有遲到。他小心的牽了身邊年輕女孩子的手,然後敲門進去。
其中一位恰好是那天替憶瑋看病的女大夫,因為對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印象深刻,她先開口説:“噢,原來是你啊。”憶瑋的臉紅了紅,攥緊他的手,不敢去看醫生的目光。
另一個大夫在看她的檢查報告,站起來:“可以動手術了,就現在吧。”陸少儉卻坐下來,神像是風拂過:“大夫,我們不是來做手術的。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他神自若,詳細的向醫生詢問,她之前吃的冒藥、輸中的抗生素會不會對胎兒產生影響,事無鉅細,又問之後的懷孕注意事項。最後告辭的時候,那個女大夫又叮囑憶瑋:“小姑娘,心態要放好,不要一不開心就想着拿掉孩子。”憶瑋都來不及辯解,已經被他拖出了醫院。
他們坐在車裏,他轉頭問她:“累不累?”憶瑋搖搖頭,雙頰終於透出了淡粉,那麼多天來,第一次氣這麼漂亮。
她卻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為什麼她們都叫我小姑娘?我…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小?”陸少儉幾乎要笑出聲音來,他淡淡的説:“你沒聽醫生説麼?越早生孩子,恢復的越好,也不容易老。”他斜斜打量她,不懷好意“早知道這樣,我們可以更早一些。”憶瑋不去理他,最後説:“現在去哪裏?”他説:“是去選鑽戒,還是去民政局,你自己選吧。”她卻狡黠的一笑:“我都不想去。我想去你家。”陸明波正在屋後的小花園裏修建花枝,抬頭才看見憶瑋獨自走過來,於是拍拍手站起來,笑着招呼:“小黎啊,好久沒來看我了。”他很喜歡這個小姑娘,也覺得兒子眼光不錯,大方善良,又不扭捏作態。可她這次卻難得紅了臉,然後説:“陸叔叔,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我們打算結婚。”老人“哦”了一聲,分明有些歡喜,卻又掩飾着,只是淡淡的説:“定下來也好。”要一個年輕女孩子對未來的公公説出這句話,她確實醖釀了很久的勇氣,最後説:“而且…我現在已經有了孩子…所以,他説,想一家人去看看他的母親。”陸明波半晌沒説話,烈驕陽,他看着黎憶瑋站在自己面前,陪着她一起在酷熱的天氣中站着,忽然連説話都有些不順暢:“你…別再太陽底下站着,來,去屋裏,去屋裏。”一老一少往後門走去,年老的那位笑容和善,扶着未來的兒媳婦:“是該去告訴他媽媽,你要是不累,我這就去吩咐司機。”而玻璃門的後邊,陸少儉看着他們相攜走來,星眸之中閃爍了別樣的光彩。彷彿看到了最美妙的生活,如同絲質華美的畫卷,正在一點點的在眼前鋪開。
【尾聲】若干年後——週末照例是去爺爺家裏吃飯,陸漫語還躲在房間裏畫畫,一時間不肯出來。媽媽在門口喊了好幾聲,她不理不睬,最後門被扭開,小姑娘一臉不情願:“媽媽,你怎麼沒經過我允許就進來?我是有人權的。”聲音還聲氣的,可是卻倔強得活像自己媽媽。
年輕的媽媽又好氣又好笑:“誰告訴你人權的?”小姑娘轉過臉來:“費叔叔。”看到女兒的模樣,她幾乎要暈過去了,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怎麼回事?是在臉上畫畫?啊?”看看時間,已經到點了。走到小姑娘面前,一邊拉起她,一邊恨聲説:“去洗臉。”小姑娘還是滿不情願,扭着身子非要把畫畫完才肯走。
黎憶瑋徹底沒辦法,衝着門口就喊:“陸少儉,你女兒又發脾氣了,你自己過來管。”陸漫語沒等爸爸走進來,已經舉着那張沒畫完的畫去找爸爸了,哧溜一聲,像是一隻小貓,從媽媽身邊溜了過去。
等到黎憶瑋出去的時候,女兒已經賴在爸爸懷裏,一點點的給他解釋自己畫的那張亂七八糟的畫。陸少儉一手抱着女兒,一邊認真的聽她説着前後邏輯不通的話。
最後是年輕的父母合力,替女兒洗了臉,媽媽又把她軟軟的頭髮紮起來,小小的臉上,那雙大大圓圓的眼睛像是晶黑的寶石。陸少儉俯身抱了女兒,然後一起出門。
女兒的名字起得很秀氣,長得也像個娃娃一樣漂亮,可是格卻像個男孩子,有時候不聽大人的話,黎憶瑋疲力竭,就會偷偷賭氣:“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這個孩子。”陸少儉比子有耐心,聽到那句話,清亮的眼睛一瞥,嘴角一勾,彷彿回憶起往事。最後只要他低低在女兒耳邊不知道説句什麼話,小女孩兒總會乖乖的蹭着他的衣角,乖巧得不像之前那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她和爺爺也親,有時候一老一少玩累了,就縮在爺爺的懷裏睡覺,誰抱也不起來。憶瑋看着陸明波抱着小孫女,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忽然説:“她和誰都比和我親。”説着像是有些賭氣的翹了嘴角,看着陸少儉毫無反應的低頭翻雜誌,又拉他衣服:“你説話啊。”陸少儉慢條斯理的放下手裏的雜誌,笑着攬過了子:“你還説…一家人裏,最疼她最慣她的就是你。她要學鋼琴,你讓方采薇教她,結果學了半個月就不了了之;她要學畫畫,不也是你答應的?那套顏料,不是你興沖沖的去買的?”他看看她的臉,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然後低笑:“真不知道你們誰是孩子。”憶瑋有些臉紅,又爭辯説:“可是教孩子就得這樣啊…我希望她從小可以無拘無束的長大,沒人她學什麼,這樣人格才健全啊。”他沒和她爭,懶懶的點頭:“我沒説你錯,你看我干涉你了麼?”午後的陽光,斜斜的從大大的落地窗裏進來,屋子裏開着空調,因此受不到炙熱的暑氣。陸少儉一本正經的轉過身,正對着已經有些睏倦的子,目光卻落在她的小腹上,他探出手去輕輕撫摸那裏,然後壓低了聲音:“小語三歲了,我們…再要個孩子吧?”她已經嫁給他三年,共同生活了三年,可還是羞澀得像是當初未經人事的少女,臉都燒紅起來。他就繼續低聲笑笑:“小瑋,最好是個男孩。”
“那時候你不是一心想要個女孩麼?”她面帶微笑的反問他。
“要是再有個女孩子也很好…可是我們有了小語了,一男一女,多好。”小女孩動了動,嘴角還有晶亮亮的口水,翻了個身,身體動了動。
年輕的父母不由自主的同時望了望自己的寶貝女兒,他們的手指緊緊的扣在一起,那些温暖,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悠長而彌散。曾經的那些驕傲,那些偏執,都已經雲散風清的過去了,只剩下生活的寧靜,和彼此之間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