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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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文走了不到一分鐘,門板就被敲響了,我已見怪不怪,練武的人在某種程度來説就是個先知。德謙在門外壓低聲音問道:“鍾先生,晚膳已準備好了,是現在傳膳,還是等王爺醒了再傳?”我提了嗓子道:“德謙,進來吧。”我平定下的規矩,凡鍾先生在,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入房中,有事也只可門外稟告。
德謙進了門來,先與我行了禮,再向聞人翼行禮,之後才又問:“王爺,可要現在傳膳?”我道:“先不傳,你先去把七護衞給我找來。”又一指地上的茶杯碎片“讓人來把這些碎片打掃乾淨。”德謙應聲退出後,聞人翼拿了藥箱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那我先走了。”我急忙跑過去拉住他:“先別走,擇不如撞,就今天,你先幫他號脈,然後把解藥給我。”他停住腳,盯着我也不吭聲,我拽他衣袖,拉了幾下也未見他移動半步“喂,你不是想反悔不守約定吧?”他哼一聲,甩起衣袖,我便不由得倒退了幾步,堪堪站穩。我氣惱地瞪住他,聞人翼一言不發地自顧自回去坐好,打開藥箱,拿出手枕頭。
下人進來收拾碎片,出去的時候正巧碰上邱銘遠進門,他瞧了一眼簸箕,我怕他心生疑惑,便主動解釋:“我不小心摔了個杯子。”走過去拉了他就在聞人翼身邊坐下“我與鍾先生説了,讓他為你瞧瞧身上毒,説不準先生能治。”邱銘遠呆呆的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我催促他説:“快把手伸出來啊!”這句話換來的是聞人翼一記冰雪眼刀,直接把我劈倒。乖覺地站到一邊,不再多話。
號脈的過程不過短短兩分鐘,我卻覺着過了兩年這麼久,就怕聞人翼一個不,掀台抄傢伙,我在心裏一秒一秒的數數,目光在兩人身上不停打轉,直到聞人翼收回手,我才算是鬆了口氣。
聞人翼壓低聲音,裝出啞的聲音,緩緩説道:“七護衞可知自己中的是何毒?”不得邱銘遠回答,我便接口道:“柔情,是柔情。”聞人翼淡淡看我一眼,我訕笑着閉上嘴巴,再次退到一旁。
邱銘遠道:“不怕先生笑話,在下也懂些醫術,但對此毒卻是毫無頭緒,之前服了些解藥,內力大約恢復了有六七成,但總覺哪裏不妥。這毒出於逍遙宮,不知先生可曾聽過?”聞人翼把手枕頭歸入藥箱中“未曾聽過。”邱銘遠神一黯,聞人翼稍頓片刻,才不疾不徐接了下去“不過要解,也並非不可能。待我回去想一想,查查醫書,寫個方子予王爺,到時你先吃着,看效果如何。”邱銘遠馬上起身謝他,聞人翼只冷淡的點了下頭,又道:“七護衞,你除了中毒,平是否總是積鬱在?憂思過度,以致情志不舒。方才我為你把脈,你的脈象艱澀似難以疏通,細遲短散又不成形,長此以往,可會傷及心脈氣血。”邱銘遠一愣,頓時面尷尬之,眼睛不知怎麼就瞟到了我的身上,正巧與我看了個眼對眼,下一秒,我倆都很刻意的把目光移開。我暗暗瞪了聞人翼一眼,他這番話好比在邱銘遠心上重重一錘,不能傷他的人,就傷他的心,算他狠!
説完這番話之後,他便跟沒事人似地背起藥箱,自顧自往外走去。我立在那裏頭也沒回,衝門外候着的德謙吼道:“德謙,送鍾先生。”聞人翼走後,屋內瀰漫了好一陣的尷尬氣氛。我與銘遠之間的關係總像蒙着紗帳一般,比不得聞人翼,比不得書文,甚至連晉王都比不得。我們總是選擇躲避逃避迴避,被聞人翼那樣一説,一時間思緒萬千,我們是否該面對面的坦誠一回?
我緩緩步去把房門關上,又緩緩回到內室,銘遠依舊站在原地,背影沉重的彷彿身負千斤。
“我們是該好好談談。”站在他身後,下定決心,我一字一句的説,他苦笑着嘆了一聲“一定要談?”我轉到他面前,一瞬不瞬的看住他,沉聲道:“要談。難道你不想嗎?”他看着我,緩緩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們都在害怕,害怕揭開那層本就薄如蟬翼的輕紗,挑明一切有時並不代表更進一步,或許更會是咫尺天涯。
他抬起手,慢慢揭下臉上的面具,掩藏在人皮面具下的面龐不若往昔般黝黑中透出點紅潤,大抵是冬天的關係,膚比先前白了不少,再加上中毒的關係,面顯得很不健康。
他把面具攥在手中,喃喃道:“談吧,是該好好談一回。”我走去打開北窗,寒風吹進來,穿透衣襟,徑直停泊在肺腑。曾看過這樣一句話:愛,從來就是一件千迴百轉的事。女人與男人的愛情,男人與男人的愛情,也許是一回事,亦或是兩回事。女人天生愛傾訴,而男人,總喜歡把事放在心底深處。我是如此,銘遠亦是如此,我們之間的百轉千回,從來都是在肚子裏做文章,或許互相明白,卻終不如攤開來説的好。
我回頭去看他:“上官走之前説,我該與你好好談談。”
“上官?”銘遠嘴角帶出無奈的笑意“他總是那樣灑,想做便去做。我…真的很羨慕他。”我嗤聲道:“他那叫毫無責任心。人活在社會中,扮演着自己的角,承擔着各自的責任,如果誰都是想走便走,想留便留,那還不早就亂了套。再説,他也一定有什麼事是無法如此灑拋開的…”我沒再往下説,上官瑞的身份,令他目前只得回去坐鎮逍遙宮,這也算是他的無奈“看人挑擔不吃力罷了。”他一言不發的來到我身後“責任…曾經就是想逃避這份責任,才會一直在外闖蕩,不願回家。到最後,還是認了命,回家,成親,入朝,本以為會這樣一輩子碌碌下去,卻又為何會遇見你?”我一時間無言以對。他繼續説道:“我的身份,你的身份;我的責任,你的責任,我都明白,可明白又如何?”
“是啊,明白又如何?”我喃喃重複,極目遠眺,滿園雪朦在黑夜中,本是美的,但此時看在眼中卻有一種莫名的荒涼。
“明白,就不會難過?”他伸手從背後把我擁入懷中“可以像上官説的那樣麼?帶着你,離開這裏,從此之後遠離紛爭,遠離塵世…”我一怔,愣了片刻才回神過來,嘆道:“銘遠,別騙自己了,就算我沒有身中千醉,你也拋不下的,那些,太沉重了。記得麼,小竹,她還在等你,之前等了你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圓了心願,卻還是要等待。何況還有崟月的子民…”話未説完,我便被他反轉了身,面對他,他攫着我的雙肩,眉頭緊皺:“可她不是我要的!一直都不是,所以我才逃避,直到避無可避!”
“可你不能辜負她,不是麼?”我閉上眼睛,心尖上一陣痠疼“更加不能辜負皇兄與你所託。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是,你的確可以帶着我走,不管是否能夠解去我身上的千醉,起碼我們還有三年時間,可你的家人呢,你的子呢,你以為皇兄能夠放過他們?這你都明白,不是嗎?你一直都剋制的很好,為何現在卻要來説這樣的傻話?!”他收緊手臂,我不得不緊貼住他,他的懷抱令我到非常温暖,卻消不去不安,這不安總在我與他靠近時產生,這段在亂世所生的情,註定要無疾而終。
“我一直想説,一直想…我努力剋制,可,真的很痛苦,看着你,無法親近,甚至連想,都覺得是種罪惡,為何我們會是如此,為何你會是你,我會是我,如果我們的身份不同,是否就不會如此?是否就可以在一起?”
“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那我們還會遇見嗎?”他先是一怔,爾後慢慢笑起來:“的確,你我非你我,不定今生也碰不着面。”我也是淡然一笑“彼此錯過,好過從未遇見。”
“你想通了,對嗎?所以才説要寫信給皇上,令他招我回去這番話。”他輕撫着我的發頂“我不想走,就算今生註定了只能是君與臣的關係,我也不想走。看着你,保護你,總好過彼此分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的好。”我輕輕從他懷中掙出,對視道:“好吧,不走便不走。”他抬手關上我身後的窗“把話都説出來,心裏果然好受多了。”銘遠的情緒已然恢復,也許真是壓抑的太久,發出來,便沒事了,並沒有我先前想的傷害如此之大。但我對他,依然到愧疚,因為聞人翼,許多話,我不能説。這一刻,我自體會到了上官瑞當初的心情,兩邊都是對我來説很重要的人,然後你只能站在一邊。
正當千頭萬緒時,銘遠卻已恢復了臣子的面孔,拉了我在暖炕上坐下,拿了條氈子為我蓋在膝上,關心道:“這裏暖和,小心着了涼,萬寒之時,生了病可不容易好。”聽他這樣説,我更是難過,張了張嘴想説什麼,卻被他截了去,開始與我説今宴會之後他打探到的一些消息,比如説丞相府表面安靜,後門卻一直有人進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另外就是皇帝似乎真是病的不清,今殿上不過是在硬撐,回了寢宮之後又秘宣了幾位大臣匯面。晉王府沒有動靜,大抵還是在左右為難。
他説的滔滔不絕,我卻不大聽得進去,心思還飛在別處。
“王爺,王爺?”他輕輕喚了我幾聲,我抬頭茫然的看他“什麼?”
“是否臣説的這些王爺覺得太無趣了?”我搖搖頭“大概是肚子餓了。不如我們先吃飯?”他沒有異議,出去吩咐廚房上膳。
晚飯後又談了一陣,我強打起神,讓自己投入到這政治漩渦之中,待銘遠走後,夜晚,獨自坐在偌大的屋內,心裏湧出的是一陣一陣的空落,就這麼坐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