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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畫石嶺白將軍鏖兵暢春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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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小窗無計避炎氣,人手新編廣異聞。

笑對痴人曾説夢,思攜樽酒共論文。

揮毫墨灑千峯雨,噓氣空騰五嶽雲。

即是空空是,槐南消息與平分。

話説三爺廣太到了廳外,見東邊站着一個人,年約三十多歲,頭戴官緯帽,藍綢國士衫,青布快靴,繫涼帶,黃白臉膛兒,説:“張先生來吧,見了我家莊主,須要小心才是。”三爺在後面跟着侯福,進了東邊四扇屏門,有個院子,穿過廳房五間,又走了兩三層院子,到了一所寬闊院子,搭着天棚,放遍時樣鮮花。院內魚盆無數,養着極品龍頭鳳尾金魚。北邊上房台階下,放着琴桌一張,後面擺着藤椅一把,上面坐着一人,年在四十一二,短髮滿留,上挽盤蛇纂,彆着如意金簪,從耳旁垂下兩縷長髮,漆黑透亮;身穿暑涼綢羅漢領短汗衫,青洋縐綢中衣,腳着青緞皂鞋,項短脖,身體胖大,面如羊肝。後面站着兩個小童,年在十五六歲,面紅齒白,十分伶俐,給那人打扇。桌上放着官窯蓋碗、赤金茶盤,擺着碧綠翡翠煙壺、漂白羊脂玉煙碟。旁邊有兩個水桶,內有南北鮮果。

侯福在旁邊侍立,一見廣太進來,説:“這是我家主人,過來行禮。”廣太施禮:“莊主爺在上,張廣太這廂有禮。”那莊主説:“你唱個曲兒我聽聽。”廣太説:“賞個座位給我。”莊主説:“侯福,那邊與先生看座。”廣太落座。有人將弦子給拿過來,廣太定準弦子,唱了個《夢中夢》,又唱了個《於金全德》。唱完了,莊主説:“好!福兒把他帶下去,每天給他二兩銀子,叫他住在外邊廳房,我哪時高興,再叫他進來唱。

告訴廚房,給他預備飯。”廣太同侯福出去,仍在先前坐着那個屋裏住着,每天進去唱曲,帳房裏就把銀子給他送過來,故此三爺也不想走了。

這一天,吃完早飯,裏邊也沒傳進去,自己還在外閒走,瞧這一座莊院甚是齊整。聽得裏邊人聲響亮,從裏面走出五六十個莊丁,手拿槍刀劍戟、斧鉞鈎叉、鞭鋼錘抓。大家説:“將張廣太圍在當中!”齊聲嚷:“拿!別放走了張廣太,拿着把他活埋了!”張廣太不知何事,問道:“你等不可動手!有話説明白了,再動手不遲。”只見侯福在前説道:“姓張的,你的事犯了!”廣太説:“我的什麼事犯了?”侯福説:“不必多説,你跟我見莊主去就是。”廣太説:“走呵!”眾人圍繞廣太,直奔大廳前來。見侯莊主怒氣衝衝,桌上放着他的單刀、包袱等物。原來是前頭伺候的小童偷看他的包袱裏面有避血劂、單刀,心中一想:“他大概不是好人,我先稟明莊主,也算一件奇功。”説着,將包袱等物送與莊主觀看。莊主一見,十分大怒,吩咐眾人:“將他拿來見我!”眾人帶到張廣太來,莊主説:“張廣太,你是做什麼的?”張廣太説:“是彈唱曲詞的。”説:“你要這刀與避血劂何用?”廣太説:“我久在外面,以作防身之用。”莊主説:“你會練不會?莫非你是綠林中的朋友?”廣太説:“練卻會練,我可不是綠林中的人。我練一練,莊主看看就是。”説罷,練一回短刀。莊主甚喜,説:“罷了,練得真好,你真可算得英雄。

你我結為異姓弟兄,不知你意下如何?”張廣太説:“甚好,求之不得。”二人遂設香案,侯莊主居長,廣太為弟。磕罷頭,吩咐擺酒,對座談心,説:“賢弟,你猜猜,劣兄我是作什麼的?”廣太説:“我猜你是個財主。”侯莊主説:“不對,你望犯法的事猜猜。”廣太説:“兄長,你莫非是綠林中的英雄?”莊主説:“還得比那個厲害點。老弟,我告訴你吧。愚兄的姓,你是知道了,我名叫起龍,別號人稱飛刀太保。劣兄會打十二口鏢刀,能七步斬黃龍,八步定乾坤,百戰百勝,百不失一。因此,我雄聚一方。要論起大清國,我這個罪名,對老弟你説句外話吧,殺了發魂腔子扛枷大腿充軍。”廣太笑着説:“兄台太取笑了。”侯起龍説:“賢弟,實告訴你吧,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有一位八路督會總賽諸葛,姓吳名恩,字代光。此人上曉天文,下知地理,呼風喚雨,拘神遣將,撒豆成兵,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乃是一位天地會八卦教教中為首的頭目。手下有五王、八侯、十二公、四十八家大會總、四十八家巡風的會總,天下各省州城府縣村莊鎮店,俱有我們會中人。賢弟,你要作官,入我們這個教中,久以後也可以凌煙閣上標名。”張廣太説:“蒙兄台愛,弟當奉命。”二人盡歡而散。

廣太喝得十分大醉,不省人事。侯起龍早給他打上火鍛子頂記,打完用白蠟油一搽,從此頭頂上就有錢大的一個疤癤。第二醒來知道,後悔已晚。自己雖有萬分不得意,亦不敢説走,走又走不了。正是:對人歡喜揹人愁,眾人歡喜我獨愁。夜晚坐在書房,自己燈下聽見四壁蟲聲,窗欞上透進一鈎新月,見景傷情,想起家中老母年邁花甲,離家七載有餘,不知老母身體可曾安康?家中兄嫂可能孝順?我那長兄乃是忌妒之人,焉能孝順他老人家?想我在外時常思念,他老人家亦必倚門而望。想我今天困在這太保莊,今生今世料想不能回去相見生母之面。再説我今年已二十二歲,他鄉作客,不知四美堂韓紅玉如今怎樣?自己思前想後,已至三更,上牀安寢,翻來覆去,恨不能一時就亮。正是:白晝怕黑嫌天短,夜晚盼亮恨偏長。張三爺想罷,長嘆一聲,不由自己落下幾點英雄淚來。

少時,雞鳴三唱,天大亮,紅東昇。天又下起雨來,自己前思後想。外面進來侯福,説:“我家莊主有請吃早飯,有大事商議。”廣太説:“我去。”走到裏面上房屋內,早已擺上酒飯來。侯起龍説:“賢弟,我在此處住不了啦,不久有清兵前來剿滅。此去山西三十五里,有一座畫石嶺,山裏邊愚兄有五千兵,三員大將:我兩個侄兒一名金槍太保侯尚英,一名金刀太保侯尚傑,還有一名叫獨角龍馬凱。管軍教習蔣芳,人稱黃面太歲。你我今夜晚換好了衣,你帶着合莊之兵,前去逛逛山地,瞧瞧裏邊的人馬,順便在裏面住幾天。”二人用完了飯,天晚派人去套車,把合莊人等俱帶着,往前行走。

約有四鼓時分,到了畫石嶺,只聽裏邊炮聲陣陣,號燈齊明,殺聲一片,擺開了大隊,齊聲説:“接會總爺。”往兩邊一閃,面見賊兵過來請安。又説:“請會總爺進山歇馬。”侯起龍帶廣太入東山口,往裏走之不遠,又往北拐,一座教軍場,甚是平闊。北邊山上又一座大寨,上旌旗,槍刀密佈,人聲吶喊,號燈齊明。只見獨角龍馬凱、黃面太歲蔣芳前來接見,又有侯起龍之侄尚英、尚傑前來,大家到了山寨。這一,有孽龍溝的敗兵杜興、桂茂,帶着三四千人馬前來,見寨主説:“孽龍溝失守,督會總杜雙印陣亡,請寨主會總爺早做準備。”正説之際,又報:“白大將軍帶人馬前來徵畫石嶺。”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