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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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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中心探光燈投影裏的洛木削瘦如刀,面容一如飾角里那個被背叛的男人般頹廢不堪。燈光下的手指如此修長蒼白,舞者洛木燃燒他所有的情後對着台下黑暗裏的觀眾淚滿面。

黑暗裏帷幕悄然落下,2005年像一列飛馳而來的火車,面將他與那個女子曾經的子撞得魂飛魄散。

禮堂的全部燈光在洛木退隱的那一剎那驟然閃亮,元旦晚會的結幕辭在無數學長學妹的注視下宣告我們蒼白的年華又已逝一年。我躲在舞台橫樑下的陰暗角落裏,靜靜陪着我剛認識的新朋友洛木,任一對對情侶明亮的面孔從視網膜滑過。

我看不清洛木被頭髮遮掩的表情,當他嘴角輕啓,嘴邊的頭髮如他以前的輕狂孤傲般紛飛時,洛木的故事,2004年最後一個愛情故事,開始綻放它最後的生命。

11∶05洛木凝視地面,目光渙散,沒有焦點。

是的,我叫洛木,無邊落木蕭蕭下,落木的諧音。

我曾問父親,為什麼我是這樣的名字。父親説,他在手術房外聽到我出生的第一聲啼哭與母親在世的最後一次呻時,太陽像一輪沉入澧水的胎盤,暗淡無光,無數片樹葉在如血的河面上放肆地舞動墜落。

父親説我是出生在半空中水木相接的地方的孩子,在母親的靈魂竅而出騰在河面上的那一剎那掉了下來。父親的名字洛立輝,印證了我在殘陽無力的余光中出生的事實。父親説,希望我的“木”能在他的輝中得到温暖與健康。

繼母是個比我父親小九歲的温柔女人,事實上自我出生起她就開始照顧我,並像生母那樣,賦予我全部的愛與疼惜。兩年後,她正式成為我的繼母,那時的我站在小搖籃車裏看着這個穿紅喜服的女人,不停地響亮叫喊着我僅會説的“媽媽”我看見她無比欣喜的笑容,她動地抱住我的父親,不敢相信我學會的第一字竟在她的喜宴上叫出。我不知道她此刻是否明白這個字的承受之重,但我相信她對我父親的愛,她當時美麗純潔的笑容的確温暖了我的整個童年。

我是多麼希望她真是我的生母,並寧願沒聽到我15歲生那天午休時父母房裏關於真相的談話。

當我聽見我最愛的女人説我不是她的孩子,當那句話一字一字的從房門上面的窗户滲透而出,震傷我的耳膜,我發現自己憤怒的情緒不可遏制地蔓延全身。我衝進房間裏大吼大叫淚滿臉,繼母曾有的甜美笑容在她後悔莫及的驚愕中被斬斷命

知道真相的人很多,可為什麼沒一個告訴我?並還想一輩子瞞下去?!

父親的臉在那一刻蒼老凝重,卻又顯出嚇人的蒼白,就像一扇久閉在山裏的門,在搖晃不定的“吱呀”聲中驅走多年的黑暗,真相的光明在剎那間鋒芒畢,釋出它致命的傷害。

父親終於和盤托出,我在字語間如受重創。

聽別人説,人死後都要把生前的腳印收回去的。我跑到澧水河堤旁的楊林裏一次次呼喊生母的名字:媽,你還在這裏嗎?你與父親在這裏無數次幽會的腳印收得完嗎?

乾枯的樹葉在河面殷紅的波光裏簌簌而落,我躺在落葉的屍體上仰望黃昏的天空如此璀璨壯烈。我在與我出生地點相近的地點,看着與出生時相似的景,視線裏的萬物開始沉淪並且光影重疊。

當我醒來,我看見了此生惟一的天使。

11∶13洛木:我生命裏本有十個太陽,她一眼望去就望掉了九個,剩下一個,是她自己。

她在最後一縷陽光湮滅時出現,灼散視線裏朦朧的光影。她小心翼翼地接近躺在地上的我,在我向她望去的一瞬無比動地驚叫。

洛木!

緻晃動的小馬尾,幼童純美的笑,還有太陽完全隱沒的剎那媛媛眸子裏反出的最後一縷陽光,這些我童年夢到的最多的經典,突然從時空的地平線邊呼嘯而來,在我記憶裏傾瀉氾濫。

面前的這個女子與童年時期的媛媛叉切換,我突然想起五歲那年我用幼稚的童聲自豪地大聲在她面前朗誦:無邊落木蕭蕭下,並告訴她我的名字時的樣子,她天真地笑着摟住我的慢慢地跟我學:無邊落木蕭蕭下,洛木哥哥,我喜歡你——她把“你”字拖好長,我開心地笑着想抱抱她。她卻把頭一低,再抬頭出一臉調皮接着説:——的名字。然後輕輕推開我,像飛開花兒的蝴蝶。

那綹晃動的馬尾,那黑黑的眸子在夕陽下閃動的可愛光亮,從那時起在我生命裏凝成永恆,併成為我童年裏經久不衰的經典記憶。

時光一不小心節了十年,我望着面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女孩頗有慨。

她走過來説洛木,你傻啦,我是媛媛啊,你別説不認識我哦!

我知道,我的愛情,在經歷對自己身世瞭解的陣痛後已經來臨。

11∶17禮堂寂靜,迴響空蕩。洛木嘴角無意間泛起一絲微笑。

至此,我關於媛媛的記憶開始全面復甦。

在我十三歲沒搬家前,她住在我家對門。繼母曾拿這件事羞我:小時候還沒有熱水器,冬天洗澡的最佳時期是中午陽光最強的時候,每到這時,繼母就會把我放進陽台上的大腳盆的熱水裏泡,幾乎每次洗澡我都會哭,與我一樣會哭的還有對面陽台上的媛媛。於是兩個小孩子在洗澡的時候對着比誰的哭聲大,而陽光下的兩個大人卻對着笑得一天比一天歡。後來,繼母指着對面那天哭得好凶的媛媛説:木木別哭了,看對面的媛媛妹妹洗澡啦。我聽話地向那邊望去,竟真的忘記哭了,而對面媛媛的媽媽這時也會説:看對面的哥哥洗澡,看啊看啊,別人可都沒哭了。於是媛媛也不哭了。我和媛媛隔着一棟樓的空間傻傻對望着,我聽見爸爸看見這個情景時對繼母説:嘿,這渾小子就娶對面的小妹妹吧,看他眼睛一動不動,都看直了。

後來媛媛回憶起那件事的時候也忍不住笑,她説那個時候我們就已經成牛郎織女了呢。我説那是,你從小的便宜就被我佔光了,你不跟我跟誰啊。她捶了我一拳,踮起腳尖咬我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