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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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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蘅光坐着馬車,一路想着事情。

下午被王妃請到別邸彈琴,也見到了王爺。王爺是個温文儒雅的人,永蘅光一見到他,不知為何竟有種親切

王爺在他彈完琴後,還留他下來用膳,席間對他頗多關愛,還轉頭跟王妃笑説:“這孩子真的和芊芊好像!如果不是今天,商總管説已經打聽到珩兒下落,不幾便可找回,我還真會以為就是他哩!”説着,還向王妃低聲説了句話,王妃只是抿而笑,也未回答。

王爺王妃知道他即將離開王府,十分不捨,言語中頗多留之意,還殷切地問他何時再來,話中滿是關切之意。

面對着這樣的王爺王妃,永蘅光差點要説出自己本不是琴師,而是來王府打聽消息的!不過為了不鬧大事情,他還是忍住了想説出一切的衝動。

王爺王妃本要留他住下,不過他掛念着綠袖,想回去和她話別,便推辭着有事離開。

坐在車上,隨着馬車搖晃,他想見綠袖的心就越發急切。一想到她窈窕的身影,心裏就帶着一絲甜;一想起她笑着的俏臉,心就跳得慌、跳得急!

車震動了一下,他驀然想起她就要離開了,心上到一陣痛楚,像被人硬生生割離了一塊…為什麼呢?他坐在車裏,搖搖頭。

“傻阿蘅,她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姑娘,你是在想什麼?”他想起明的分離,緊緊咬着,皺着眉。

他嘆嘆氣,打開車窗,想藉着夜景忘卻心中的煩亂,卻見車已偏離回京城的路。他從小在西湖畔長大,對這兒得就跟他家的後花園一樣,認得這是往昭慶寺的方向,和回王府之路恰恰是相反方向,不疑惑。

永蘅光正想詢問車伕時,車卻停了下來,頓時覺得不對勁。

“該死,我怎麼忘了有歹人想要我的命這回事?”永蘅光心一驚,將藏在琴盒夾層中的劍取出,握在手中。

他從懷裏取出一顆解毒丹含着,那是凌梵道姑在臨走前給他的,撕下一塊衣袖,矇住口鼻,閉住了呼,唯恐遭人以葯暗算。

忽地從車門傳來一陣煙霧,瀰漫了整個車內。幸好他早有準備,心知歹人終於開始行動了!

過了一會兒,聽到有人聲音説道:“差不多了,那廝應該已經昏了!”另一個聲音答道:“好!”接着有二個人便進了車來,欺進他身邊,冷不防被永蘅光踢了一腳,一人摔出車外,另一人被撞到部,重心不穩,也摔了下去。

永蘅光趁機離開車,那二人從地上爬起,拔出劍,和他打了起來。

那二人劍術不弱,永蘅光雖曾習過劍,也只是用來鍛練身體之用,劍術並不,應付一般人可以,但遇上了高手,怎敵的過,更何況是以一擋二!

鬥了一會兒,便到有些吃不消,一個不留神,手上的劍已被震飛,接着左肩吃痛,中了對方一劍,腹連中數掌,跌在地上。

永蘅光右手撫着左肩,口和腹部疼痛不已,心知要活着離開,已是無望了!

二人中身高較高者,手上的劍,正對準永蘅光心口,劍尖剛觸到衣服,卻見他忽然倒下。

矮個子大驚,大喊:“什麼…”那“人”字尚未出口,背心也中了一箭,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驚訝地轉過頭,卻見一個綠身影奔了過來,幾疑自己是在夢中,真的是她麼?

“蘅光公子!蘅光公子!你沒事吧?”聽了那清澈的聲音,永蘅光知道,真是她來了!

那時綠袖沿着馬蹄痕,一路追去,見車往岔路行去,知道永蘅光一定有危險!心中更是心急如焚,一路狂奔,唯恐遲了一步!

當她在一個偏僻小路上,見到三個打鬥的身影,其中一個便是永蘅光時,趕緊要過來,卻見永蘅光的劍已經手,又中了對方數掌,千鈞一發之際,她不及多想,搭起弓便,永蘅光這才逃過一劫!

綠袖見永蘅光倒在地上,心下大驚,搶過去扶起他身子。

永蘅光見到她,嘴角微微一笑,道:“啊,是你…我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面了…”綠袖見他肩膀上的血兀自個不停,掉着眼淚,一邊撕下自己衣角為他包紮,一邊道:“我好怕你已經遭了毒手,嚇壞我了…”永蘅光見她掉眼淚,勉強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道:“我…不會有事的。梵姑姑説,你在我身邊,會…會助我的,不是麼?”綠袖哽咽着道:“蘅光公子,你受的傷不輕啊!咱們…咱們回去竹情山莊療傷,好不好?”永蘅光嘔出一口鮮血,綠袖眼淚掉得更是厲害,滿臉傷心地望着地。望箸她傷心的表情,他勉強忍住中翻滾嘔的覺,斷斷續續地道:“其實我只是…只是皮之傷而已,你不用擔心,我…我…”但話未説完,又吐了一大口鮮血。

綠袖再也忍不住,哭着道:“你…你別説話了,我扶你上馬車去,咱們走吧!”永蘅光肩上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但他腹受創,內傷反倒比較嚴重。被擊中掌後,瘀血本鬱在口,讓他煩悶嘔,甚是難受。此時將淤血吐出,頓覺舒坦一些。

他勉勉強強撐起身子,綠袖扶着他,正要往馬車行去,卻見四周不知何時出現四個漢子,擋在前方,其中一個便是端午那天,暗殺未成的矮小男子!

二人心下暗暗叫苦。眼前這批人顯然是衝着他們而來,今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永蘅光嘆了口氣,低聲對綠袖道:“他們要殺的對象是我,你快走吧!”一個蒼老聲音傳來:“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説着,從那四個漢子後面,走出一個年約五十歲的老人。

永蘅光知道這批人一定是衝着自己而來,嘆口氣道:“你們要殺我,我就認命了!不過這位姑娘是無辜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請…請讓她離開罷!”那老人瞪着綠袖,問道:“這丫頭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那矮小男子答道:“回總管,前次屬下曾向您報告過,端午那,屬下原本已經可以達成任務了,可惜那時卻被一個ㄚ頭壞了好事,那個壞了總管好事的ㄚ頭就是她!”那老人道:“哼,原來是你壞了我的事,那可不能輕易饒了你了!”綠袖聽那矮小男子稱呼老人為總管,靈光一現,道:“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要暗殺蘅光公子,你是王府的商總管!對不對?”聽了那漢子稱呼,綠袖便試探地問道,見那老人臉一變,便知自己猜中了。

在王府之時,曾聽到侍女們論及商總管。他本是米夫人遠親,米夫人憐他無靠,便讓他到王府中做事。

聽侍女們所言,商總管對米夫人及世子極為忠心,去年才因年事高而退休。但聽説王爺生病之後,便跟着過去別邸照料。他既是前王府總管,手下人物進出王府莊園,自是極為便利,那矮小男子,多半也是商總管的部下,難怪在王府中多,始終查不出任何線索!商總管既已退休,又在別邸,綠袖和永蘅光怎猜得到幕後主謀會是他?

商總管本以為他從未在他們面前面,他們絕無法得知自己身分,沒想到卻被綠袖知道了,臉隨即沉了下來,道:“小丫頭倒厲害,猜得出我的身份,看來是個聰明的娃娃,可惜聰明的人多半活不長!哼,我本想放過你一馬,不過,既然你知道了我是誰,我可就不能讓你活着離開了!”綠袖道:“蘅光公子不知道自己身世,也不會去和玥世子爭王位,你何必一定要致他於死?”商總管微微冷笑,道:“哼,世上多少人為了權力威風不擇手段?王爺之位是何等尊榮!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有人會放棄獲得這個位子的大好機會?説實話,這個位置,本也該是他的,可惜,玥少爺才該是繼承王位之人,只要有人妨礙到他繼位,我就要除去他!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少爺得到這個位子!”永蘅光雖尚不明白自己身世,但從二人對談,再比照王爺王妃之前的對話,已可猜出自己身份!他忍住痛,撫着傷口,搖頭苦笑道:“我…在山莊裏每天喝茶彈琴,子過得多自在快活,要那…勞啥子王位…做啥?我對這種地位,一點也…也沒有興趣。別説…王爺,就算是皇帝…我也不要啊…”他一邊説着,腳一陣發軟,差一點便跌在地,綠袖忙扶住他,讓他坐了下來。

商總管望着他的臉好一會兒,過了一會兒,方開口道:“你和少爺不愧是親兄弟,連想法都一樣!但只要你在,對他就是妨礙,我一定要讓少爺順順利利登位,成為王爺!就算陪上我這條老命,我也不在乎!”綠袖道:“王爺現在還不知道莫蘅便是珩世子,就算知道了,認了蘅光公子為二世子,又不一定會讓他繼位,你幹嘛那麼緊張?”商總管冷哼了一聲,道:“小丫頭閉嘴!你懂什麼!”一旁的漢子見狀,已經舉起武器,只等着商總管命令,便要向二人身上招呼下去。

商總管舉起手,示意他們暫時不動,冷笑道:“珩世子,既然要死,我就讓你死得瞑目一點!老實説,在多年前,我奉王爺之命尋你之時,早就知道你的下落!本想當作不知此事,讓你平平凡凡地過一生。半年多前,王爺生病後,念念不忘你的下落,吩咐我前去找你,説道若你尋了回來,有意要將王位傳給你,我方才動了殺意!哼,少爺孝順得緊,絕少違拗王爺的意思,加上他原本就不想繼位,若是有人可以代他繼承,他絕對會高高興興地,將王爺的位子讓出,自己一個人過着悠哉悠哉的生活,我怎麼可以眼睜睜看着這等事情發生?我看着少爺長大,唯一的心願,就是看他登上王位,成為尊貴的王爺!少爺未登位之前,只要你一天活在世上,就是多一分妨礙,不除去你,我怎安心!”綠袖對着商總管道:“你一心只管要保住玥世子的王位,有沒想過,你殺了玥世子的親生弟弟,殺了王爺苦尋多年的愛子,就不怕他們傷心難過?”商總管道:“我不管那麼多!我只知道,讓玥少爺登位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不説,有誰會知道這事?唉,珩世子,若不是你的存在,對玥少爺是莫大的妨礙,我其實也不想殺你!可惜,只要你活着一天,就是妨害玥少爺登位的大患!珩世子,莫怪我心狠,就當作你十九年前,就隨着你娘,消失在這世上了罷!”他説畢,伸手一招,四名漢子向他們漸漸近,手上刀劍寒光森森,殺氣人。

綠袖見他們接近,忙擋在永蘅光身前,道:“慢着!你若殺了我和蘅光公子,別以為沒人會知道!我家姑爺是王府親戚,很快就會查出真相的!天理昭昭,豈能容你一手遮天?”商總管道:“哈哈哈,要找理由,那還不簡單!莫蘅本就是化名,翻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這等人物!誰會猜想得到,永蘅光和莫蘅是同一人?堂堂一莊之主,卻潛入王府,化名假扮琴師,這要如何解釋?若我要説,王府琴師和官家小姐的侍女結下私情,相偕私奔,可惜運氣不好,私奔途中,遇上盜伲俏藪媯興崞鷚?”那總管一面説着,那四名漢子一邊往前近,刀光森森,心下知道是躲不過了。

突然一陣煙散出,煙霧瀰漫,那四人及商總館閃避不及,皆中了煙,倒在地上。原來綠袖和雷穎自從在成都城外之林中遇盜,便買了煙霧,以防危險,綠袖出王府之時,順手帶了出來,此時情況緊急,方使了出來。

永蘅光受了傷,綠袖本想和他一起坐馬車逃走,可惜那幾匹馬兒亦煙,已經併攏了腳,跪在地上睡了起來,拉也拉不動,她又沒有解葯,只好扶着永蘅光一起走。

綠袖將他扶至亂草叢中躲着,希望二人能夠僥倖逃過一劫。但她心中明白,她所使出的,是葯效最短的煙,只消半時辰不到,葯效便會褪去,除非奇蹟,否則很快便會被他們追上!

緣袖好生悔恨,當初只為防身之用,沒有傷人之意,才選葯效最短的煙,早知如此,該選會讓人睡上三天三夜的煙呵!

才剛要蹲下,永蘅光的口傳來一陣劇痛,喉頭一陣腥甜,嘔出幾口鮮血,‮腿雙‬一陣發軟,倒在地上。

綠袖含着淚,伸出衣袖,為他拭去嘴角的血,想扶起他,他卻再也起不來了。

綠袖將他的上身扶起,靠在樹幹上,望着受了重傷的他,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

永蘅光勉強抬起未受傷的右手,拭去她的眼淚,輕聲道:“綠袖,你…你走罷,別管我了。你一個人逃,或許還有機會逃走…”綠袖眼眸中閃過一絲淒楚,撫着他的面頰,聲音小,卻堅決地説道:“我不走,要死,咱二人便死在一起罷!”永蘅光雖大是動,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綠袖再不走,真會跟着他一同命喪於此的,不忍地説道:“你…你又是何苦?”綠袖神情堅決,凝望箸他:“我怎麼能…怎麼能棄你而去?都到這個地步了,逃與不逃,還不是一樣?我走與不走,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我怎麼能…怎麼能棄你而去?你…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若是平常,此念頭縱使在她腦海中想過千百萬次,也不會輕易説出口。此時生死關頭,不説,便再也沒機會了,方才吐出來。

永蘅光知道她的子,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更改,嘆口氣,握住她的手,只覺沉默一陣,他緩緩説道:“我…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一輩子得以遇上這麼一個知己,我…也該…該知足了。”綠袖含着淚,哽咽着道:“遇到你,我也很快活啊…”永蘅光凝望着她,説道:“是我任,拖累了你,累得你和我一起…一起死,我…我很是過意不去,對不起。”綠袖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她伸手擦去,哽咽着道:“蘅光公子,我…我…”永蘅光道:“別再…別再公子…公子的叫了。我一直很想…很想聽你喚我一聲『阿蘅』,你就…你就叫我阿蘅罷…”綠袖望着他,柔聲喚道:“阿蘅,阿蘅…”她一邊喚着,眼淚便一邊撲簌簌掉了下來。

永蘅光道:“有句話,今天我…一定…一定要告訴你。”他伸出手,撫着她的頰,眼中滿是柔情,好一會兒,輕聲開口道:“我…我喜歡你!”綠袖心中滿是悸動,過了一會兒,低聲開口:“我…我也是啊!”永蘅光微微一笑,伸出手,將她的頭拉向自己,輕輕吻了她柔。二人心中知道,這將是二人最初,也是最後的吻。

了下來,掉在他的頰,卻早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他放開了她的,右手撫着她的頰,眼睛始終不捨得離開她,她抬起小手,覆住他的。二人都不説話,只是凝視着對方,心中雖然苦,卻又滿是甜

遠遠傳來陣陣腳步聲,聽到那幾個漢子以及商總管的聲音,他們卻充耳不聞。能夠多活一刻,多望着對方一眼,也是好的。二人均想,兩情既已相悦,今生能夠得到這樣一位知心愛侶,已經足夠。死也好,活也罷,都已經不重要。命運雖人,不得常相廝守,能夠和對方死在一起,已是極為快,毫無怨尤。

草叢被撥了開來,那四人中的一人發現了他們,大喜過望。本想出聲招呼其餘人前來,但看見二人的情景,心下一陣側然,沒發出聲音。

其餘的人和商總管不久也尋了過來,見了此情此景,雖然圍着他兩,卻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忍心先動手。

過了一會兒,二人方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永蘅光轉頭望着商總管,微笑道:“好了…既然要我兩的命,就給你罷。不過…不過,聽我説幾句話:我實在…實在對王位沒有興趣,只想平平安安過完一生。你要殺便殺,我也不怨你,反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派人暗殺我,我也不會…誤傷了趙沂,便也不會遇見她了。我…我話已經説完,你可以……可以動手了。”永蘅光説話的當兒,綠袖始終靜靜地凝視着他,一言不發。

當他説完,她才抬起頭來,望着商總管,對着商總管笑了笑,臉上滿是温柔,眼中滿溢着幸福的神采。

商總管望了他兩一會,嘆了口氣,道:“罷罷!”他搖搖頭正想離去,聽到一陣馬啼聲接近,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喊着:“商叔叔!”聽那聲音,是趙玥!

那四名漢子團團圍住商總管,齊聲道:“總管,咱四人和他們拼了,您快走罷!”商總管只搖搖頭,沒有説話。

沒一會兒,幾匹馬兒來到他們面前,是趙玥、趙沂和雷穎。他們下了馬,奔了過來,接着一羣王府侍衞到來,上前團團圍住了商總管和四名大漢。

趙玥望着商總管,顫聲道:“商叔叔,你…你這是…”雷穎奔到綠袖和永蘅光身邊,見永蘅光受了傷,綠袖的衣服也染上了血,神情緊張地問道:“蘅光哥哥,你受了傷麼,重不重?”又轉頭對綠袖道:“你呢?傷在哪兒?”綠袖哽咽着道:“小姐,我沒事兒!阿蘅中了劍,又受了內傷,要快…快…”她見到雷穎等人趕來,知道二人終於離險境,心下動不已,説到這兒,已然説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