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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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而來的那些子,在基督英·昂台爾馬個人看來都是很有趣味的。她心境輕鬆和靈愉快地生活着。早上的沐浴是她的第一樂趣,一種皮膚表面上的美妙樂趣,一種在温暖的水裏勾留半小時的美妙光陰,使她一直到晚上都是舒服的。事實上,她在種種思慮和指望中間都是舒服的。那種被她認為繞着自身而且透入自身的情,那種在脈管裏跳動的青沉醉力,以及這個新的範圍,這個為了冥想和休息而設的遼闊芬芳的絕好風景如同自然界的偉大撫愛似地裹着她:這一切在她身上喚醒了好些嶄新的情緒。一切走近她身邊的,一切觸到她身上的,為她延長了早上的那種覺,那種來自温泉浴池的覺,來自一個使得靈和體都同時泅入的幸福大浴池的覺。
她丈夫昂台爾馬在一月之中只能在昂華爾住十五天,現在已經回巴黎去了,臨走之時,他叮囑他的子務須好好兒監視那個風癱了的人,使他絕不停止他的治療方法。
所以每天午飯之前,基督英同着父親和哥哥以及波爾都去看看那個被共忒朗叫做“窮漢羹”的場面。並且還有好些其他的浴客也到了那兒,於是大家團團地圍着那個水坑,一面和那個遊蕩者説話。
他走起來並不比從前好,據他説,不過他覺得自己的兩腿上滿是“螞蟻”;他説起那些螞蟻如何來,如何去,如何從下面升到他的大腿上,又如何降到腳指尖兒。並且他到夜裏還覺得那些使人發癢的蟲子螫着他,攆走了他的瞌睡。
所有的旅客們和農人們分成了兩派,信任派和否定派,不過對於這種治療都是同樣開心的。
午飯之後,基督英時常去找阿立沃姊妹倆,接着就一塊兒散步。在温泉站的女當中,基督英認為能夠一起談談的,能夠取得愉快的聯繫的,能夠表示一點友誼的信心和要求一點女伴的親愛的,只有她們姊妹倆。她迅速地開始傾向於魯苡斯的嚴肅而樂觀的條理,更傾向於沙爾綠蒂的涵蓄而古怪的頭腦,她現在追求這兩個女孩子的友誼,不是為了合她丈夫的歡心,而是為了自己本身的愉快了。
他們那一夥人常常出外遊覽了,有時候坐着車子,坐着一輛從立雍市一家車行裏租來的舊式六座四輪的旅行大篷車,有時候走着去。
他們最歡喜沙兑爾奇雍附近一個完全無人開闢過的小山谷,從那地方可以通到無愁谷的隱居修道院。
在窄狹的路線上,提着慢步,沿着小河邊的松蔭下面,他們排成一對一對向前走並且談着天。路上有好些地方是被山溪裏的水截斷的,每逢走到這種地方,共忒朗和波爾站在溪裏的石頭上面,伸起一隻胳膊挽着她們,隨即使勁一下托起來擱到另一岸。他們每在這樣的淺灘上面渡過一回,他們散步的排列就變動一次。
基督英從這一排換到另一排,但是她每次都有辦法走在頭裏或者掉在後面單獨和波爾·布來第尼待在一塊兒。
他現在對待基督英不是用前一向的那種態度了,他不那麼笑了,不那麼急促了,不那麼隨便了,而是比較恭敬和比較殷勤。
然而他們的談話卻取得了一種親切的姿態,並且吐訴衷曲佔了重大的成分。他以識者的地位,以曾經探測過婦女們的温柔情誼者的地位,以曾經從她們方面得過幸福也同樣得過痛苦者的地位談論情和戀愛。
她很高興了,略略有點慨,抱着一種熱烈的和詭詐的好奇心慫恿他談到心腹的秘密。因為她所知道關於他本人的事情,在她心上喚醒了一種很尖鋭的慾望,使她想知道得多些,使她對於在書本上窺見過的一種男生活,充滿着狂風暴雨和愛情秘密的一種男生活,想從思想上去求深入的瞭解。
受到了她的慫恿,他每天總向她多談一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戀愛故事和自己的傷,言語中所的熱誠,有時因回憶的烙印而顯得動情,有時也因為求歡心切而變成狡猾的了。
他在她的眼前展開了一個尚未被她知道的世界,並且找着了動人的字句來説明慾望和期待如何鋭,希望逐漸增加時候心緒如何紛擾,對於花朵和絲帶如何崇拜,對於一切保留下來的小物件又如何尊敬,陡然的疑惑如何使人到不安,驚心的揣測如何惹起焦慮,妒忌時候切身受過怎樣的苦楚,而初次接吻時候又發生過哪種説不出的癲狂。
這一切他都知道用一種很合宜的,遮掩了的,有詩意的和有引力的方式去敍述。如同一切對於異不斷地指望和思念的男人們一樣,他謹慎地談到了他曾經狂熱地愛過的女人們,他的狂熱到目下依然動。他想起了千百般可以震動心絃的纖細情節,千百般可以使人掉眼淚的微妙環境,以及一切在靈鋭和頭腦明達的人們之間,戀愛關係之所以成為世界上最為高雅和最為悦目的事,全靠這些瑣屑殷勤。
所有這一切動人而且親切的談話,每天都必然重新進行,而且談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久,那些話落在基督英心上正像穀粒播在土地上一般。並且當地的動人風景,芬芳空氣,蔚藍空闊彷彿使人襟開闊的理瑪臬的天空,本算舊世界火爐到目下只為病人燒熱泉水的那些死火山的噴口,樹陰下面的清涼,溪邊石頭縫裏水的微響,這一切也透進了這個婦少的心靈和體,那不僅透進了而且還使她在靈兩方面都軟化了,如同一陣温温的雨水灑在一片未曾開墾的土壤裏一般,使得那上面播下了的種子將來一定要開花。
她有點到,這個青年有點向她表示求愛了,到他發覺她是漂亮的並且是非常漂亮的了,由於指望他的喜悦,她便想出了千百般的狡猾而簡單的方法去誘惑他和征服他。
於是遇着他顯出了動神情的時候,她就突然離開了他;遇着自己預先到他嘴裏有一句動人的隱語的時候,她不等到他的話説完就扔一個短促而深刻的眼給他——這東西透進男人們心裏像是一點兒火。
她也有種種巧妙的言詞,種種甜美的頭部動作,種種不經意的手勢以及種種惆悵的神情,接着她又很快地改變面容微笑了,對他暗示他的努力並不是徒然的。
她想什麼?什麼也不想。她在這類的表情之下期望什麼?什麼也不期望。她這樣快活地耍着,僅僅是因為她是個婦人,因為她並不到這種耍法的危險,因為她想看看他會做出什麼事來;不過她卻沒有預料到一點什麼。
此外,那種隱在一切女的血管裏的天然賣心,突然在她身上發展了。在昨天還是睡着了的和天真的孩子,現在對着這個不斷向她談論愛情的男的面,陡然醒過來變成輕捷伶俐的了。現在她猜着了他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思念上就顯出見增長的不安,她看見了他眼光裏初起的動,並且藉着女在到被人求愛時獨具的直覺力,她懂得了他聲音裏不同的音調。
好些其他的男早在巴黎的沙龍里對她表示過求愛的殷勤,然而他們從她那裏得到的不過是快活女頑童式的蔑視。他們客套的恭維話的凡庸趣味使她覺得滑稽,他們單相思式的愁苦顏使她充滿了歡樂;並且對於他們一切的動的表情,她總用嘲做答覆。
然而同着這一個,她忽然覺得自己面對着一個有誘惑力和危險的對手了;她變成了玲瓏的,本能地明、猛勇而鎮定的女,這種女仗着毫無拘束的自由的心,從事窺伺和襲擊終於把男牽引到無形的情網裏。
他呢,在開初那些子裏認為她不諳世事。他原是見慣了那些冒險女郎的,明白她們既像老兵們於軍事演習一般地於戀愛,而且又悉於媚悦和温存的一切詐謀;因此他判斷基督英這顆簡單的心是平凡的,於是懷着一點輕微的蔑視對待這顆簡單的心。
但是,慢慢地,她的清淨無的風度本身使他覺得有趣,隨後,又引誘了他;最後,他服從自己那種甘受引誘的本,他開始向那個青年婦人獻出温柔的注意了。
他很知道,擾亂一個淳潔靈的最上方法,就是不斷地對她談論愛情,而同時裝着想念其他的人;於是狡猾地適應着他在她身上喚醒了的具有垂涎意味的好奇心,他就藉口於密談心腹,開始在樹陰之下對她講授了一課真正的愛情課。
他正像她一樣歡喜耍這種遊戲,他用男想得到的一切細膩的體貼動作,對她表示自己為她懷着的見擴大的興味,並且以鍾情者自居,卻沒有想到自己將來會真的變成鍾情者。
他倆沿着好些從容散步的道路,彼此都這樣耍着,這自然得像是我們暑天坐在溪河旁邊自然要跳下去游泳一樣。
但是一到那種真正的賣動作在基督英這方面表示出來了的時候,一到她發現了女用以引誘男的種種天生機巧的時候,一到她有意教這個熱情的人跪下如同想設法打贏一盤槌球似地的時候,他,這個坦白的子,從此就在那個清白婦少的計劃之前聽受擺佈了,並且開始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