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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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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人他父母是教師,父母的父母是教師,父母的父母的父母還是教師。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是教師。他出生了,父母不敢奢望他會當個老闆什麼的,只是希望他長大能到一個好的學校去教或幹個較高又不累的職務。

可那人一出生,就打了三個噴嚏。差不多把遺傳的教師的基因全噴掉了。

而父母一點兒也沒察覺到這一點。他們對他也沒什麼要求,差不多到達了隨他自生自滅的地步。反正長大頂多當個教師,教師麼,當個工人不好薪水還高過當教師的。

這人從六歲就嗜書如命,差不多24小時都在看(睡覺的時候在夢裏看)。早上六點慌慌張張起來,頭也不梳,也不撒,牙也不刷,就跑去書房蹲着。手裏拿着一本《三國演義》,本不知道他在講什麼,他只是喜歡字的造型和書的香氣(香氣卸了妝就是印刷味)。他是先看了幾十本書才識了十幾個字。

他在初一的時候,已經看過很多書了,雖然也有很多書純屬“觀看”他就開始寫,一寫就長篇。他從未在報上發表過什麼東西。他認為在那些不白不黑的紙上印自己的文章簡直是一種侮辱。他父親贊同他寫長篇,可是對小説的前途不抱絲毫希望。他們家族只有當老師的命,況且他覺得他兒子沒走穩就跑步,恐怕不妥。兒子説爸,你這話不對,會開汽車的人怎麼有些就不會騎單車?

他的書六個月就完成了。叫《一個王朝》,他在書的第一頁寫到:本書與《一個王朝的背影》無關,切莫把兩樣同姓不同質的東西聯想起來。餘秋雨的那篇文章雖膾炙人口但是其實如果他不提很少人會想到這篇文章,只是他偏把這兩件不同的東西拉上了關係。很多人説他這話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褲放,可這就是他的風格,他認為沒人可以改變他。

他寫的是他心目中的一個王朝,在他心中的世界。這個王朝最終象歷史所有王朝一樣毀滅。他本來可以寄了,可是他覺得要是這麼快寫完,太不夠寫長篇的味,人傢什麼名著寫他好幾十年呢,於是等到初三,十易其稿,直到姓李的變姓張的,叫愛迪生的改名牛頓了。才猶豫地認為,可以寄了。

飛躍出版社的編輯看完這本書,動得要死,大加讚賞。一天到晚跟老婆和老婆的貓説中國文學有希望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高爾基托爾斯泰倆仲馬亞米切斯啊都會自愧不如啊等等等等等。他傳給每一位同行看,傳給每一位提水的阿姨小姐看。

書印出來後,書香飄萬家,在排行榜名列第一。所有知名作家都身價倍跌,忍着痛還要在序上大加炒作。

這位作者的父母都掙大了眼睛張大的嘴鼓大了鼻子,象這樣還不夠大讓他們用興奮、動和莫名奇妙當做煤炭,燃燒的煙火冒出來。他們每一代人的職業象一輛失控的破車一樣,不會拐彎。個個都成教師。可這個作者為他們失控的破車修好了,把車一拐彎,從教師街輕而易舉拐到作家街。

這個作家受到全社會的關注就不用提了,他的書還被譯為多國語言,風靡全球最終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就象躺着就被人抬上了珠穆朗瑪峯。

他長大後,娶了個漂亮的老婆,有了個英俊的兒子。他是個好作家,也是個好父親,他從不強求兒子達到什麼目的,不強求兒子長大當個老闆或作家。只要兒子開心就行。兒子從小酷愛足球,作家擱筆一年陪着踢了一年,兒子累了,又想畫畫,就陪着他畫畫。作家認為無論兒子長大成了一個球星或畫家,或把愛好和才華拋棄,當了一個乞丐,也由他。他希望兒子開心,只要開心就行了。而他的兒子最後卻象他父親一樣成為一個作家。這時大作家已經過完了他光輝的一生,上天堂做了上帝的寵兒。

他的兒子又生兒子,兒子又生兒子,兒子又生兒子,過了好長的年月,這個大作家的後代全是作家。真不明白他們家族是不是這樣,象小孩子回答老師的問題,班長説等於2,全班都等於2,老師選新班長了,新班長説等於1,全班也等於1。他們的車並沒有失控,只是他們一直開下去,沒哪個後代願拐彎,因為他們都受父親教導認為只有寫作能保證他們豐衣足食,沒誰敢嘗試其他職業。

代代當教師並不會引人注目,可代代是作家就不同了。在多數人眼裏,這就好象代代當乞丐與代代當總統一樣。

“聽説她要生了是嗎?”

“生了,已經生了,剛生不久。”

“哎,這人一定也是個作家。”

“別廢話,那還有假?”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祖祖輩輩都是作家,他能不是嗎。”

“説的也是,現在誰也不想他當個別的。”

“就是就是,他們象一個王朝。世襲地當着作家。當然誰也不想看到這王朝象大清大唐似的滅亡。”人們談論着。

這個新生命墜地的那一剎那,來自不同國家的無數鏡頭都對準這個體小男孩。他就是那個小小年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大作家的後代,他就是這個作家王朝的新果實。

他似乎很好動,用某些人的話説是一點文學氣質也沒有。

新生命進入他家就聞到了一股文學的氣息。他不習慣這種香氣。他十分調皮,靜不下來。作家對人們的談論到不安,因為他兒子似乎沒有遺傳到哪怕只是少許的文學基因。他兒子長到十一歲,父親給他的書仍未看過一本,甚至不知道小説為何物?父親對此很着急,想我這兒子怎麼沒點文學細胞,一點也不象我,一點也不象祖宗們!

有一天他兒子終於憋不住:我討厭文學,爸你怎麼能我喜歡呢?我真正喜歡的是電腦。爸,就象一件衣服我不喜歡穿,你也沒法兒硬套在我身上。要是一樣東西你偏要我接受,我也不會有什麼作為,最終還被你折磨個半死。

兒子振振有辭理直氣壯。父親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外面輿論諸多。父親雖不忍把兒子的興趣愛好給扼殺掉,可也沒辦法。兒子要是當了個電腦的,別人會失望萬分。他不願看到羣眾們的失望。他還要一個人挑着個那麼重的擔子,兒子也不來幫一把。

只能與飛躍出版社的一個常聯絡的編輯商量好,無論兒子對文學如何噁心,怎麼都要他寫出來,寫出來就可以,寫得不好可以吹捧到好為止。這樣羣眾就不會失望。可兒子偏不寫,固執得很,一心研究他的電腦。他製作了許多軟件,就是不得父親允許出售。

“要是他們看見你扔下作家這頂王冠卻去電腦,多不好啊。”

“這是我的自由,沒人可以改變我的理想,大家都應該尊重我的選擇。”

“你不知道,大家的腦子都固定了。對我們的後代全是當作家沒有猜疑。你要是去電腦準嚇死人。反正反正你你你你就聽我話吧啊。”作家悲痛至極,後悔自己生了個不聽話的兒子。想對他進行一次長談。不過他現在太累,明兒罷。

明天。父親做好嚴肅的姿態和臉。推開兒子的房門。這個沒有文學細胞的核武器專家溜了。也沒回來過。

於是這個作家及這個作家的家被記者們拍了又拍,被大家談了又談。

幾十年後,經過世界轟動,父母悲痛。然後作家死,作家老婆死,這個王朝的人差不多全死光。這個作家他是末代皇帝。而末代皇帝的兒子因着固執倔強的格,逃開了。他無論逃到撒哈拉沙漠還是正在美國的某條街上逛,還是早已上了天堂——反正沒人找到他——他逃到的那個地方一定比當作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