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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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喝杯咖啡,或者喝點普洱,我請客,怎麼樣?”梁意林提議。
“好啊好啊,我舉雙手雙腳贊成。”小丁立即響應,那句口頭禪又出來了。
梁意林被她的天真無逗笑了,他聳聳肩,率先走進“天邊的雲”茶館。
茶香依然,但大家的心境卻複雜難言。梁意林的心最苦,“我我愛但我不能”的壓抑,使得他難以開懷,偽裝的笑容雖然看起來陽光燦爛,但是暗藏積雨雲,小丁和平安都看得出來,又無法勸解。
幾杯茶落肚,他們還是隻能茶,不能言他。
“想了解咱們的父親嗎?”平安選了一個合適的話題,率先打破沉默。
“嗯,父親,啊,對,我沒有見過面的父親,是啊,給我講講吧!”梁意林臉上閃過一個飛速的微笑,很短,但很真實。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弦被輕輕撥動了,那弦,叫做親情,血濃於水的親情。
“咱們的父親,今年六十出頭,是雄獅集團響噹噹的ceo,他來找過你,也希望見到你,他對你特別內疚,希望你能夠回家,哥。”
“你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能回家,我是個病人,我不能把威脅帶到你們家裏。”梁意林輕輕地,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
“是咱們家,哥。其實你的病,科學告訴我們,一起生活沒有問題的,這也是父親的意思。”
“對,如果不出血的話,肯定沒有問題。但是,萬一呢?我不能成為家庭的罪魁禍首。再,小乙來了之後,我們再考慮關於父親的話題吧,太多的波,我一時適應不過來。”218小乙在黃昏時分踏進雲南勐阿一座普通的房門。那時候,大家正坐在沙發上聊天。
在這裏見到久別的秘書鄭曉雪,還有方達,她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她已經學會了冷靜,學會了給自己做個結實厚重的繭子,把自己層層包圍,嚴密隱藏,一天之間,她彷彿長大了10歲,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梁意林的繭子,顯然比小乙更厚更密,而且時間更久。
於是,本該驚天動地的一場會面,居然平靜得不可思議,令所有在場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看不明白,這場看似平靜無波的會面,真的就會一直平靜下去嗎?
小乙就那麼靜靜地站着,她望着臉蒼白的梁意林,梁意林也望着她,剎那間風起雲湧,但是各在內心。呈現給別人的,是一雙蒼白的臉,和看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
杜晨夕走過來,不輕不重地擂了梁意林一拳,苦笑着:“對不起哥們,我拗不過她,還是把她帶來了,我打破了你心營造的童話。”梁意林回了一拳,也試圖笑一笑,但是嘴有些哆嗦:“童話本來就是瓷器,一不小心就會打破的,這不怪你。該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你只是打破了我的童話,我卻破壞了你們的幸福。”
“也許,我們該回避一下?”杜晨夕回頭看看小丁和平安,還有呆若木雞的鄭曉雪夫婦。
“對對對,我還有點事要做,小丁你來幫我,”鄭曉雪拉了小丁就走,“方達,你帶晨夕到村子外走走,這裏的景還是很不錯的。”幾個人迅速撤退,這對彼此對視的人似乎毫不知情,他們就那麼站着,彼此凝望着。小乙似乎聽到了巨大的聲響,那應該是心裏的冰凌斷裂的聲音,或者是山崩地裂的聲響。她的心像瓷器一樣裂成碎片,但又頑強固執地彼此粘連在一起,成為心臟的模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小乙看見梁意林的臉已經模糊了,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站了很久。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息猶如驚雷,梁意林也立即清醒過來,恍惚之間,他打開了燈。
“也許,你該坐下了,一路辛苦了!”他終於能夠開口話。
“這一路確實辛苦,辛苦到我都麻木了。我以為,見到你我會大哭一場,把這些年的滄桑哭出來。誰知道我本哭不出來!”小乙總算艱難地開了個頭。
“是啊,能哭出來的憂傷本算不上憂傷。這些年我習慣於一個人坐在樹林裏看夕陽,美到極致的時候,是一種不能哭的絕望。”梁意林。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對你自己,對我,你都過於殘忍。”
“是生活本身太殘忍,我沒法對自己仁慈,你是另一個我,所以只能如此。”
“你這一騙,我就像死了一回,意林,我們都老了。”
“我要是能活到老就好了,可惜,我會永遠年輕的。”燈光、青與倔強一同在他臉上閃爍着特別的光輝。
小乙忽然無語了,太多的話湧出心臟,卻湧不出喉嚨。一種疼痛,麻木了很久的疼痛,此刻清晰地浮上心頭,一下一下地,切割她的靈魂,還有她的浮生。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吧,出來吧,我一一為你解答,趁我還活着。”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苦笑的表情,小乙再次聽到玻璃碎落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心,還有他們的記憶。
“還有什麼要問的呢?我想,太多的疑問困擾了我這麼幾年,在我的前半生,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如果要問,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染上艾滋病的?”梁意林忽然沉默了,這是一個讓他悲憤了很久的問題。
“如果我想騙你,我會告訴你,是我獻血時染上的。這樣就算我死了,也落下一個偉大與不幸的好名聲。”他終於慢慢地。
“如果我要聽真話呢?”
“那麼,你就會鄙視我。不過,我寧願你鄙視我,也不想再次欺騙你。其實,你如果鄙視我,那是你的幸運。因為你就不會再痛苦,至少我走以後,你會痛苦得輕一些。你現在能夠猜出來原因了嗎?”梁意林的表情忽然變得陰雨密佈,那是一個人痛苦到極致的表現。
“難道是…不過,我不需要知道了。不要,不要出來…”
“你害怕知道真相了嗎?小乙,你必須知道真相,不然,這對你是不公平的!自從查出病情,我的前半生就結束了。而我的後半生,不管還有多久,我必須真實地活着!我告訴你,我患病的真相——幾年了?有四五年了吧?我在西雙版納的一家酒館裏,和朋友喝醉了酒,然後,我們和那裏的傣族姑娘在一起了。小乙,你相信嗎,僅此一次,我就中了彩,你看,我是多麼幸運!上帝不肯原諒我的年少無知,我這一生就犯了這一次錯誤,卻被打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烙印!”
“你是你只有一次高危行為?只有一次?”小乙瞪大了眼睛,這個梁意林,無論和她愛到至深處,也不肯侵犯她,在她眼裏是一個自制力極強的謙謙君子,沒想到卻犯過如此荒唐的錯誤!
“是的,只有一次高危行為,我的朋友很幸運,他躲過一劫。其實,是他把我帶到那家酒館的。事後我們才知道,那幾個姑娘都是從泰國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就被查出患有艾滋病。這些年,不知還有多少無辜的人中彩呢!”
“那麼,你一直不肯碰我,是懷疑自己嗎?”
“那倒不是,我是懲罰自己。我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會患上這個病,我是想以此懲罰我自己所犯的錯誤,所以我發誓在結婚之前不再碰你!直到有一天,你要和我私奔,我被你打動了,我決定和你私奔,守住此生無比珍貴的愛情。但是前一天晚上,我接到那個朋友的電話,他告訴我,之前的那幾個傣族姑娘因為罹患艾滋病去世了…”
“你還記得嗎,我和你約定一週之後再行動。這一週的時間,我去做了體檢。如果我沒事,我們就終生廝守,如果我不測,我就放棄你,我必須對你負責任…沒想到,我真的中獎了!”梁意林雙手扶窗,望向遠方,腔裏迴旋着一聲一直沒有發出來的嘆息!
“小乙,你看,現在我在你眼裏,不再是完美的君子,我是個犯過混的男人,上帝懲罰了我,我是這個世界的活教材!所以,你不必留戀我,明天趕緊回去吧,和杜晨夕一起去度過你的後半生,我希望你們能夠幸福!真的!”
“你看,我當初懲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正確,至少,我沒有害了你!你不僅是完整的,而且是健康的!這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呢!”梁意林看着小乙,她的淚水在翻滾沸騰,終於衝出冰封多年的眼眶,很響地滴落下來。他走近她,抬抬手,又立即放下了。
“你是個混蛋!”小乙忽然罵道。
“是的,我是個混蛋,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而且,我還是個危險品。你看,你必須遠離我,是不是?”
“我是,你欺騙了我,沒有讓我和你共同面對災難,你是個混蛋!”小乙終於罵了出來。
“你罵得真好,呵呵,我除了是個混蛋,還是個逃兵,我逃離了世上最美的愛情,我背叛了世上最真情的新娘,我不是混蛋我是啥?!所以,這個混蛋不值得你留戀,更不值得你懷念!”梁意林的臉因為動而有些變形。
“意林,我不怪你酒後無德,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開始…我只恨命運,為什麼要把我們分開,讓我們承受這一份煎熬!你後來的做法,實在是讓我動,也讓我更加痛苦!意林,不要隨便否定自己,羞辱自己,你是個好男人,一直都是…是上帝毀了你,我詛咒上帝!”小乙終於哭了出來,一頭撲進梁意林的懷裏。
梁意林下意識地想推開她,但終於沒有。他強行忍住了自己的眼淚,他害怕淚水會把病毒傳染給她。
“還記得我過的話嗎?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希望你記住:上帝,就是一條狗!你看,good,god——dog,上帝倒過來和狗一樣。所以,你要學會自愈。”
“是的,上帝是一條咬人的惡狗,我們都被他咬得遍體鱗傷!啊,上帝!讓我怎麼相信你!”她緊緊地摟住他,他卻不敢回應。他到自己全身僵硬,因害怕自己,而必須冷落面前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他任由她發,任由她捶打,任由她哭泣。他一動不動,不敢親吻,不敢摩挲,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而只用雙手緊緊地箍住了她柔弱的肩膀。
他的動作,由於隔了幾年的時光,而變得僵硬、被動,陌生,還有些小心翼翼和前所未有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