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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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浙省武康縣西北約二十七里,有山名“莫幹”舊傳吳王於是山鑄劍,因劍名“莫”
“干將”故名。山水秀美,林木幽深,偶涉足,足以滌塵去俗,令人留戀忘返。
山上有泉,泉名“奔玉”清冽而冷,人皆言與西湖龍井玉泉齊名,試品之,實冠諸泉也。每逢炎夏,遊客雲集,山上“棲霜塢”石徑幽閉,雖皓暑之天,仰不見,人行之,如入冰室,誠避暑佳處。
時值暮,風和麗,正是行獵之時,莫干山上輕騎縱馳,頗多走馬章台的公子哥兒,竟引羽雁,走馬逐獐,來必有獲,從不虛行。
人道是,山下二裘,騎術最,箭法最準。所謂二裘者,實乃一對裘姓姐妹,長者芳名南芷,幼者芳名蝶仙,皆是楚楚動人的可人兒,為大户裘功老翰林的一雙掌上明珠,夙十分寵愛,二女雖年已及笄,但因自負過高,至今猶待字閨中,老翰林有時為此頗為發愁,但因事關女兒終身大事,自己也不便相強,故向聽任之。
二女每行獵,皆繞道山下一處茶樓,樓名“拾葉軒”樓上夙有紈挎子弟成羣,每目送往還,因見二女芳華絕代,偏又騎俱佳,雖有不少想入非非,但是一涉獵,無不垂喪而返。
久,眾公子皆只管愛在心裏,卻再不敢在二女前輕舉妄言。據一林姓公子傅雲:二女中南芷較温柔,但豔若桃李,冷若冰霜,偶而興雅尚可談幾句,但對方若略有輕浮言行,定必素臉以待,一任你説得天花亂墜,她只是給你來個不笑不怒,不理不問,令你終而不行其道,含愧而返。
其妹蝶仙,更不要説了,豔麗一如乃姐,生更為嬌憨,天真率直,嬌無常,多少公子佳士為她陶醉得茶飯不思,只是如果你想動她的念頭,不要説別的了,你只要對她無故的笑上一笑,她不用箭你才怪!
那位姓林的公子,據説就被這蝶仙了一箭,至今後腦上,還有碗大的一個疤痕,要不是城裏錢老頭動刀子把箭頭子硬挖出來,這小子恐怕是死定了。
因此這麼一傳説,再也沒有那個不要命的敢動二女的念頭了,二女也因此,擺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子倒也恬靜相安。
而世上之事,常有不可思議之處。以南芷那麼嬌麗温柔的可人兒,又有一身驚人的武功,竟會在本年的初,染上了一種温濕的疹疾,起而遍體發熱,再而癱瘓。老翰林雖覓遍了全省名醫,終至束手無策,一任這嬌滴滴的佳人,香消玉殞,她竟然是死了…
多少公子哥兒,為這位小姐撫痛哭,唾天罵地,然而人死不能復生,自古木秀風摧,紅顏偏多薄命,裘南芷的死,只可解説為天忌而亡。
自從她死以後,這莫干山上,再也看不見這一雙嬌麗如花的姐妹了。
因而“拾葉軒”客若晨星,生意冷淡多了,掌櫃的劉胖子——一個四十八歲的山東人,想起來就嘆上幾口氣,常常嘟嚕着説:“他孃的!也不知是這姐倆害了我,還是我害了這姐倆個…”又道:“這樣下去,只有他媽的撒攤拉倒,關門大吉!”雖然這麼説,這劉胖子還是每苦撐下去,每到暮黃昏,或是午睡小醒之時,他總會推開一扇窗,在這茶樓上憑窗遠眺。
他彷彿記得,那所大宅子的後院,那扇為紫藤蘿遮滿的後門,每天都是那個時候,被一個禿頭的老傭人推開,由裏面馳出一對白馬,而馬上那對冰肌玉骨,黛眉杏目的佳人,嬉笑着縱馬而出。
她們追着笑着…喝!成羣的年青人都出來了…於是她二人總會到自己這茶樓坐一坐,喝兩杯茶。他還記得姐姐愛喝香片兒,妹妹卻愛喝竹葉青,於是…生意就來了…遠近的年青人都來了,到晚上總是賺個一兩八錢的,子可真過得舒服。
而如今呢…?
自從大小姐死後這兩個月,那位二小姐竟是裹足不出,每天劉胖子眼巴巴的望着,真是:“伊人不知何處去,滿座沙灰伴清風…”劉胖子又擠了一下那雙成了一道縫的眼睛,嘆了一口氣,心想着看也是白看。
“她是不會再來了…”忽然,他好像聽到一陣亂哄哄的聲音,這聲音正是他渴望已久的聲音。
劉胖子不由喜得一怔,忙由樓上“通通通”扭着大股下了樓,他的眼睛一亮,喜得結結巴巴地道:“二…二小姐!你可真來了…可想死…”忽然他覺得話不能這麼説,於是又改口道:“可等死我了…”目光望處,裘蝶仙依舊是美潔如仙,風姿不減昔,她微微微頷首笑着下馬。
劉胖子親自接過了馬,系在樓前,蝶仙蓮足輕款,已進了拾葉軒。
只聽見轟的一聲,身後立刻又跟進了六七十個年青人,這其中不盡是年青人,還有幾個老頭兒,有人笑他們這麼老了,還有此雅興,他們回答得更妙,他們説:“老了有什麼關係,只要心不老就行了…”有的還説:“老?誰説老叫他出來,我們比劃比劃,我不打扁他才怪…”這只是一段小小曲而已,且説裘蝶仙走進拾葉軒,找到了夙自己的座位坐下來,劉胖子走過來笑道:“二小姐今天喝什麼茶,還是竹葉青?”卻不知這姑娘眼圈一紅道:“不!我喝香片兒…”劉胖子心中一怔,心説:“不是大小姐才喝香片茶嗎?”轉念之間他卻明白了,不又擠了兩下眼,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裘蝶仙似乎比以前消瘦多了,一張素臉兒,兩彎蛾眉,長長的睫,在蛾眉之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要你一看它,好像魂都要被她的眼神帶走了…
然而似乎已失去了往的光彩,卻含着無比的憂鬱,傷,要不是她父親老翰林,再三的催促她出來散散心,她將是終在家以淚洗面,這女孩太可憐太可愛了…
劉胖子端上了茶,看了她背後那口寶劍一眼,她左大臂彎上,尚掛着一面小弓,脅下一壺白羽短箭,他猜到定是上山行獵,於是他咳了一聲道:“哧!小姐這些子你是上山,那山上雁真多,還有鶴、天鵝、兔子,鹿…到處都是…”他還是乾笑了笑收住了話,因為姑娘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杯茶,她是在想她姐姐…
劉胖子嘆了一口氣,只有回頭去另外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裘蝶仙微呷了半杯茶,看看已將暮,這才丟下一錠銀子,就往外行獵去了。
她翻身上馬,一路策動繮繩,那馬響着鈴兒,就向莫干山上一路繞去。
天空有幾聲鶴唳,姑娘仰首馬上,幾點白影翩遷青雲之間,一徑收翅向峯頂疾投而下。
蝶仙皺了一下秀眉,據她夙行獵經驗,鶴唳空投,定是遇了蛇蟒之類,似此情形,當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