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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宦門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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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年輕人望着陳太極父女逝去處,搖頭嘆道:“英雄雖老,筋骨猶健,此老難得,寒叔永遠惹人動情,可是這回卻欠了別人的,姑娘,只怕你要…”目中飛閃寒芒,倏地住口不言。

就在這時候,那竹籬笆牆的兩扇柴扉上,驀地響起了剝啄之聲,緊接着一個清脆甜美的話聲傳了進來:“請問有人在麼?”俊美年輕人臉上掠起一絲詫異,轉過臉去應聲問道;“什麼人?”只聽門外那清脆甜美話聲説道:“過路的,請開開門,容我借問一聲。”俊美年輕人目光一轉,邁步走了過去,竹籬笆到處是,從竹籬的外望,他看得見,籬外茫茫夜中,站着兩個纖小的人影,都是身彼風氅,包着頭,一着就知道是兩個年輕姑娘,但看不清楚臉。

他開了柴扉,當門另站着一位,臉對臉,近在咫尺,這位看得清楚,是位年方十八九的姑娘,穿一身黑勁裝,也披着風氅,包着頭。

她,嬌軀玲瓏婀娜,十分美好,那張嬌靨,吹彈破,明眸皓齒,美豔動人。

俊美年輕人看見她一怔,她看見俊美年輕人也是一怔,而且,嬌靨上的神中還有幾分訝異,大概是訝異這偏僻的漁村中竟住着這麼一位俊美瀟灑,倜儻不羣,人品絕世的美少年公子哥兒。

俊美年輕人一怔之後立即定了神,道:“姑娘是…”她眨動一下美目,未答反問,道;“閣下是這兒的主人?”俊美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點頭説道:“不錯,姑娘有什麼指教。”她又問道:“你是這兒的漁民?”俊美年輕人微微一笑,道:“姑娘,住在這兒的人,並不一定人人都是打漁的。”她驚異於年輕人的口才,深深一眼,點頭説道:“説得是,我們到這兒來找個人…”俊美年輕人向着丈餘外夜中的那兩位投過一瞥。

她忙道:“那兩位是我的同伴。”俊美年輕人道:“三位要找那一家?”她微一搖頭道:“不是找那一家,是找住在這兒的一個人。”俊美年輕人道:“那有什麼分別?”她道:“他沒有家,只一個人,而且不是本地人,是外來的。”俊美年輕人神微動,輕“哦”一聲道:“三位要找的人是…”她道:“他姓李。”俊美年輕人神又一動,道:“姑娘,他叫…”她道:“這村子裏有沒有姓李的?”俊美年輕人道:“有,而且有好幾家。”姑娘似乎不頭説出她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可是俊美年輕人這麼一説,由不得她不説。

她有些猶豫,忽聽站在丈餘外的那兩位中有一位説道:“應該告訴人家。”這話聲,比眼前這位的話聲還要動聽,俊美年輕人情不自地又投過一瞥。

只聽眼前這位説道:“他叫李劍寒。”俊美年輕人神情一震,旋即皺了眉,沉説道:“李劍寒…我怎麼沒聽説…”抬眼接問道:“姑娘,這人是男是女?”她道:“是個男的。”俊美年輕人又沉上了,他自言自語地道:“李劍寒…男的…”抬眼問道:“姑娘,這人多大年紀?”她道:“二十七八歲。”俊美年輕人道:“那很年輕…”又一搖頭,道:“姑娘,我們這村子裏沒有這個人。”她訝然説道:“沒有這麼個人?”俊美年輕人點頭説道:“是的,姑娘。”她道:“這村子裏的人,你都認識麼?”俊美年輕人笑道:“姑娘,我自小在這兒長大,由村頭到村尾,只要是這村子裏的人,我沒有不認識的,大夥兒平跟一家人-樣…”她道:“他不是這村子裏的人。”俊美年輕人道:“我知道,姑娘,我們這村子裏沒有外來的人。”她螓首一偏,詫聲説道:“那怎麼會?難道…”俊美年輕人截口説道:“怕是姑娘找錯了地兒,姑娘是聽誰説…”她抬眼説道:“這附近還有別的漁村麼?”俊美年輕人搖頭説道:“沒有了,這一帶就這麼一個漁村。”她道:“那不應該錯啊…”俊美年輕人道:“姑娘聽誰説那個叫李劍寒的住在這兒?”她遲疑了一下,道:“我們在附近縣城裏碰見幾個朋友,聽他們説這漁村裏住着這麼個人,我們認為這個人很像我們要找的人…”俊美年輕人笑道;“原來只是像,姑娘,世上長得像的人…”她搖頭説道:“不是長得像,而是…是…”她又遲疑了,俊美年輕人卻問了一句:“是什麼?”她搖頭説道:“一時間也説不清,總之不是長得像,你確知道這兒沒個叫李劍寒的人麼?”俊美年輕人點頭説道:“不會錯,姑娘,我不是説了麼?我自小在在這兒長大…”只聽丈餘外剛才説話那位説道:“阿雪,他如今也許不叫李劍寒了。”眼前這位,抬眼望着俊美年輕人剛要説話。

俊美年輕人已然訝異地道:“他如今也許不叫李劍寒了,這話…”眼前這位立即接口説道:“他也許改了名,這樣吧,請你告訴我這村子裏的姓李的都住在那兒,我們自己去…”俊美年輕人忙道:“姑娘打算挨家挨户的查問?”她道:“也只有這樣了。”俊美年輕人搖頭説道:“不是我不讓姑娘找,我是勸姑妒不必費事,這村子裏的姓李人家全是有有子,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的,本沒個外來的單身漢。”她道:“真的麼?”俊美年輕人道:“我怎麼會騙姑娘。”她眉鋒剛一皺,只聽丈餘外那位又道:“阿雪,他也許連姓都改了。”俊美年輕人一怔,詫聲説道:“姓名賜自父母,怎麼能亂改,這位姑娘的話…”眼前這位截口説道:“這件事你不明白,我一時説也不清楚…”俊美年輕人道:“那恐怕只有請姑娘到別處去打聽了。”她道:“怎麼?”俊美年輕人道:“姑娘知道他改了什麼姓,什麼名麼?”她道:“我們怎麼知道…”俊美年輕人道:“這就是了,那不等於沒名沒姓麼?一個沒名沒姓的人,姑娘怎麼向人打聽法?”她皺了眉,沉着道:“他不是本地人…”俊美年輕人道:“這村子裏住的都是本地人。”她道:“他身材欣長,長得很俊…”俊美年輕人失笑説道:“姑娘,在我眼裏,這村子裏的人,沒有一個能夠得上俊的!”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他會武!”俊美年輕人搖頭笑道:“姑娘,這兒是漁村,住的都是隻會打魚的漁人…”只見丈餘外那兩位邁步走了過來,轉眼間走近。

這兩位,一位打扮跟叫阿雪的姑娘一般無二,只是這位阿雪豐腴,那一位則略顯清瘦。

這兩位中的另一位,穿一身墨綠勁裝,夜中看上去就跟黑的一樣,而且那襲風氅,那包頭的紗巾,甚至於腳上的繡鞋也都是墨綠的。

那兩位美,標緻,已算得人間絕,而這一位往那兩位中間一站,那兩位立即黯然失

她,略清瘦,但瘦不骨,神情有點憔悴,雙眉之間也凝着無限的愁思,但掩不住她那絕代的風華與天仙一般的清麗,反之,那楚楚動人的嬌態,越發地惹人憐愛。

一走近,她那雙像蒙着層薄霧一般的美目就盯上了俊美年輕人,然後,她輕柔地開了口:“我請教你…”俊美年輕人不安地避開了那雙目光,忙笑道:“不敢,我姓華。”她道;“閣下是這個村子裏的人?”俊美年輕人點頭説道:“是的。”她道;“我姓胡,是從京裏來的,趕了好幾天的路,人很累,閣下可否讓我們三個進去坐坐?”俊美年輕人忙道:“三位既然到了這兒,就是本村的客人,三位遠道而來,尤其是在這般深夜,我本該請三位進去坐坐,無如家裏都是男人,三位是姑娘家,恐怕有些不便…”她道:“是麼?”俊美年輕人道:“是的,姑娘。”她美目深深凝注,道:“只怕閣下是怕我三個進去之後,會發現閣下的住處跟閣下這身打扮大不相稱吧。”俊美年輕人神情一震,忙笑道:‘這位姑娘説笑了,有些…”她又説道“我以為閣下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俊美年輕人道:“姑娘這話説…”她道:“我剛才站在遠處,聽你説你是從小在這兒長大的,這村子裏的人你都認識。”俊美年輕人硬着頭皮點頭説道:“當然…”她緊緊地望着他,道:“阿雲,你去叫開別家的門,隨便請個人來認認他。”那位清瘦人兒應了一聲,轉身要走。

俊美年輕人一急忙道:“姑娘,且慢。”她道:“怎麼,你怕什麼?”俊美年輕人道:“夜這麼深了,人家早已入了夢鄉,都在好睡之中,姑娘怎好為一點小事去驚擾人家。”她淡然一笑道:“你看來是小事,我看來卻不是小事,若能拆穿你,我認為讓人家罵兩句也值得。”俊美年輕人呆了一呆,搖頭笑道:“姑娘厲害,我一向認為自己還不差,今夜跟姑娘蘭比,才知道自己遜人多多,別了,姑娘,我承認不是本村人就是。”叫阿雪的那位嬌靨顏一變,輕叱説道:“你這個人…”她抬手攔住了她,望着俊美年輕人道:“那麼我要問你,為什麼你冒充本村人來騙我,難不成你怕我找到李劍寒麼?”俊美年輕人搖頭説道:“姑娘,你錯了,其實我巴不得你找到他。”她微微一愕道:“你這話…”俊美年輕人道:“如果我沒料錯,姑娘該是位宦門閨閣。”她臉微微一變,道:“不錯,我是個生長在宦門的女兒家,你怎麼…”俊美年輕人微微一笑道:“那麼姑娘不姓胡,而該是九門提督龍大人的令嬡龍大姑娘。”她臉大變,退了一步,道:“你怎麼知道,你究竟是…”俊美年輕人笑了笑,道:“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聽説過我?我姓華叫玉麟。”她一怔,旋即驚喜輕呼:“是小温侯?”俊美年輕人華玉麟赧然笑道:“那是江湖上好事的叫起來的,您別見笑。”她跨前一步,探柔荑抓上了華玉麟的手,驚喜地道:“玉麟,我常聽他説起你,心裏一直念着你,早就想看看你,可是總沒有機會,沒想到今夜…真是太巧了,太巧了,玉麟,聽他説你人品蓋世,文武雙絕,不瞞你,我起先有些不信,可是今夜看,別的我還不知道,這人品,我嫌他説的還不夠…”華玉麟紅了臉,窘笑説道;“龍姨,您瞧,我的臉都紅了,您要再説,我就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她抬着華玉麟的手直搖,道:“玉麟,真的,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虛假,我説的是真心話,今夜咱們初次見面,往後你就知道我的為人了。”華玉麟窘迫地笑了笑,沒説話。

她卻突然轉望左右,道:“阿雪,阿雪,這位就是李爺常説的小温侯!”那兩位,立即上前盈盈襝衽,各叫了一聲:“爺。”華玉麟連忙手還禮,道:“二位姑娘,我可當不起…”她一旁説道:“玉麟,她倆是我身邊的,一個叫絳雪,一個叫紅雲,名雖主婢,情如姐妹…”華玉麟眨了眨眼,道:“龍姨,我知道,只是我吃虧了。”她一怔,旋即會過意來“噗哧”一笑,好甜,好美:“他沒説錯,你是夠調皮的。”華玉麟道:“誰叫我矮您二位一輩。”她道:“你放心,她倆不會佔你這個便宜,論年紀;她倆也許比你大一兩歲,叫聲姐姐不算吃虧,對不?”華玉麟眨了眨眼,調皮地笑道:“有這麼兩位美若天仙的姐姐,華玉麟幾世修來。”她皺起眉鋒笑了,絳雪跟紅雲則紅了嬌靨,紅雲垂下螓首,絳雪白了他一眼,含嗔説道:“我要大膽批評你一句。”華玉麟忙道:“姐姐請説,玉麟恭聆教訓。”絳雪嬌靨又一紅,心裏也一甜,道:“你可恨、可惡,姑娘為了找李爺,有多少沒回京了,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姑娘從沒有出遠門,這一陣子苦,折磨夠了姑娘,你瞧,她憔悴了多少又瘦了多少,你竟冒充本村人騙她,何忍?要不是姑娘眼力高人一籌,看穿了你,這一趟豈不又要失望…”她神黯了下來。

華玉麟漲紅了臉,有不安,也有難過,忙道:“姐姐,求求你,別説了,我認錯領罰就是。”隨即偷窺了她一眼,囁嚅説道:“龍姨,您別…”她淡然強笑播了頭,道:“玉麟,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命苦。”華玉麟叫道:“龍姨,您是要玉麟愧死難過死!”她微一搖頭,道:“玉麟,別説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真的,別老站在這兒,讓人家瞧見不見,他可在裏頭?”華玉麟心裏下一沉,搖頭説道:“不,龍姨,您跟我一樣,都來遲了一步!”她臉一變,道:“怎麼,他,他,他不在這兒?”華玉麟硬着頭皮點頭説道:“是的,龍姨,寒叔他已經走了!”她忙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華玉麟搖頭説道:“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她臉倏轉蒼白,美目一閉,嬌軀為之一晃。

絳雪跟紅雲忙扶住了她,急急叫道:“姑娘,姑娘!”她緩緩睜開美目,微一頭道,掙了兩人的扶持,道:“我不要緊…”話聲卻帶着顫斜,還説不要緊。

絳雪揚眉説道;“李爺他可真害苦了姑娘!”她搖頭説道:“阿雪,不許這麼説,是我害了他!”絳雪道:“姑娘,到了這時候您還…”她道:“阿雪,你忍心惹我生氣!”絳雪忙閉上了檀口,沒敢再説。

她轉望華玉麟,道:“你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華玉麟心情好不沉重,他難受,他為眼前這位龍姨不平,他微一點頭,道:“是的,龍姨!”她道:“那你怎麼知道他是走了,而不是出去了?”華玉麟道:“龍姨,您請進來坐坐,讓我慢慢的告訴您!”説完了話,他退向一旁讓出了進門路。

她沒有遲疑,帶着絳雪跟紅雲走了進去。

華玉麟在前帶路,進了堂屋,落了座,他道:“龍姨,您瞧這兒像寒叔的住處麼?”她抬眼打量了一匝,搖頭説道;“我看不像!”華玉麟道;“您沒看錯…”接着,他把他聽採為她細述了一遍。

聽完了這番話,她的臉更顯得蒼白,道:“這麼説來,他是走了,又一次地躲了,人海茫茫,宇內遼闊,我又得拖着這疲累而憔悴的心身到處找他了,天之涯,海之角…”紅雲一臉的悲悽,絳雪香啓動,言又止。

華玉麟看在眼裏,聽進耳裏,好不難受,他道:“龍姨,假如您願意,您請回京裏去,讓我替您找,我一定幫您找到寒叔,而且説什麼也要…”她邊泛起一絲悽楚苦笑,緩緩搖頭説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跟他之間的事,別人無法代勞,也不能解決,我要自己找他,而且非找到他不可,那怕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於一輩子…”絳雪忍不住説道:“姑娘,您這是何苦?”她搖頭説道:“阿雪,咱三個情同姐妹,彼此之間也瞭解很深,但這件事你不明白,有一天是你像我一樣,你也會…”絳雪嬌靨一紅,道:“姑娘,看您這樣,我害怕,我這輩子不會…我只勸您別這麼自苦,別這麼折磨自己!”她搖頭説道:“阿雪,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絳雪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我才怕…”她悽楚笑道:“我自己都不怕,你又怕什麼?”絳雪眼圈突然一紅,道:“姑娘,您受不了的!”她臉一變,道:“阿雪,別再説了!”絳雪沒再説,她低下了頭。

華玉麟遲疑了一下,道:“龍姨”

”她截口説道:“玉麟,你知道我的名字?”華玉麟點頭説道:“我知道,您叫素梅!”她道:“那麼叫我一聲素梅姨!”華玉麟道:“是,梅姨…”接道:“我不知道您跟寒叔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龍素梅道:“你沒聽他説過?”華玉鱗搖頭説道:“沒有,他離京之後到我家去過一趟,當是我就覺得他臉不大對,您知道,對寒叔,我一向很敬畏,他不説,我也沒敢問?”龍素梅道;“難道他也沒向大哥提起過?”華玉麟道:“我沒聽爹説起!”龍素梅道:“那你怎麼會出來找他?”華玉麟道;“寒叔在家裏沒住三天就來了個不辭而別,聽我爹説他給我爹留下封信,我爹只讓我出來找他,可沒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龍素梅道:“他沒説,我怎麼好説…”華玉麟雙眉一揚,道:“梅姨,雖然今夜您只是第一次見面,可是自從我知道有位梅姨之後,心裏就一直念着您,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看您那麼一眼,我就想跟您親近,覺得…”-龍素梅失的香邊泛起了一絲笑意,道:“我也一樣,這也許是緣份!”華玉麟道:“所以,梅姨,我想聽聽您跟寒叔的過去,雖然我認識寒叔長,認識您短,可是我為您不平,為您叫屈,我願意竭盡所能幫您,那怕是跑斷腿,碰破頭,我也要使您二位聚在一起!”絳雪美目異采閃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龍素梅眼中有了淚光,含一絲輕淺笑意,道:“謝謝你,玉麟,你的心真好…”華玉麟道:“您別這麼説,這是玉麟應該的!”龍素梅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説,玉麟,我的心已灰,意已冷,我之所以不辭勞苦,不避風霜的到處找他,並不是非嫁給他不可,而是隻為向他説明白一件事…”華玉麟忙道:“梅姨…”

“真的,玉麟!”龍素梅道:“這不是氣話,也不是矯情,我不否認仍深深地愛着他,很痴,痴得可憐,可是這種事是絲毫不能勉強的…”華玉麟道:“梅姨,您不該這麼想!”龍素梅道:“事實上你應該看得出,他一直在躲着我,而我卻一直在到處找尋他!”華玉麟沉默了一下,道:“固然,梅姨,這是實情,可是我聽説當初…”龍素梅悲苦笑道:“那是當初,玉麟,其實,當初他也並沒有向我表示什麼,而是我痴心愛戀,一廂情願!”華玉麟皺眉説道:“梅姨,我不忍聽您這麼説,您也不該這麼嘲自己!”龍素梅搖頭説道:“這是實情,玉麟,真的,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是實情,當初我跟他相處得很好,你知道,他是個奇才,我的藴、所學也不差,兩個人在一起,有很多事可做,有很多話可説,可是以後,以後…”她搖頭悲笑,接道:“變了,一切都變了…”華玉麟道:“梅姨,為什麼變,是誰使它變了,又是什麼使它變了?”龍素梅道:“你問我,我卻要抬眼問蒼天。”華玉麟呆了一呆,道:“這麼説您也不知道?”龍素梅道:“我有幾分明白,可不敢斷言…”華玉麟忙道:“是什麼?梅姨!”龍素梅遲疑了一下,道:“別怪我,玉麟,我不便説,我寧可讓他説…”華玉麟發急地道:“這是為什麼,梅姨,您二位這個不肯説,那個也不肯説,這叫別人怎麼手過問?”龍素梅搖頭説道:“玉麟,説實在,我不希望任何人手過問,其實,這事也不是別人能解決的。”華玉麟揚眉説道:“梅姨,我不信!”龍素梅淡然一笑,道:“你看得見,玉麟,你爹過問了麼?”華玉麟呆了一呆,道:“我爹也許有顧慮,可是我沒有!”龍素梅搖頭淡笑,道:“玉麟,這不是動意氣的事,你要聽梅姨的…”華玉麟道:“梅姨,我沒有動意氣,難道您要我看着您…”龍素梅道:“你別管,玉麟,我這是自作自受!”華玉麟皺眉説道:“梅姨,您怎麼又…”龍素梅道:“這是實話,蠶作繭自縛,我就跟它一樣,忘了那句詩兒,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華玉麟斷然搖頭説道:“梅姨,您這想法我不敢苟同,我只認為寒叔他太…”

“玉麟!”龍素梅截口説道:“不許批判長輩的不是!”華玉麟微一低頭,道:“我知道不該,可是我忍不住!”龍素梅淡然一笑,道:“行了,玉麟,別説了,以後咱們在一起的時候,永遠不再提這件事,你的好意我心領…”華玉麟發急地道:“梅姨,您為什麼不…”龍素梅道:“玉麟,梅姨剛説過,不許再提了。”華玉麟雙眉一揚,言又止,終於嘆了口氣道:“梅姨,您未免太固執了…”龍素梅淡然笑了笑,道:“我就是吃了這脾氣的虧,假如凡事都能看開些,今天我也不至於這麼自苦,這麼折磨自己了!”華玉麟口齒啓動了一上,但他沒説話。

龍素梅目光緩緩落在絳雪的嬌靨上,道:“阿雪,看看什麼時候了?”絳雪轉身走了出去,轉眼間她又走了進來,道;“姑娘,天快四更了!”龍素梅輕嘆一聲道:“好長的夜,總算天快亮了…”轉望華玉麟道:“你打算回家去麼?”華玉麟搖頭説道:“不,一天找不到寒叔,我就一天不回家,爹也這麼説過,他讓我跟寒叔一起回去!”龍素梅沉默了一下,道:“那好,你就繼續找他吧…”華玉麟道:“您呢,梅姨?”龍素梅道:“我已經説過了,我要找他,十年,二十年,那怕是一輩子,在有生之年我非找到他不可!”華玉麟道:“那麼我跟您…”

“別,玉麟!”龍素梅搖頭説道:“咱們別走在一處,分開找,範圍可以大一點!”華玉麟沒説話。

龍素梅緩緩站了起來,道:“天亮了難免驚世駭俗,咱們還是趁着天沒亮之前走吧!”華玉麟霍地站起,道:“那麼,梅姨,我先走一步了。”一欠身,轉望絳雪跟紅雲:“二位姐姐也請保重,他江湖路上再見。”沒等那三位任何表示,他閃身掠了出去,出門騰起,飛不見。

龍素梅跟絳雪不驚,紅雲卻呆住了,定過神來,龍素梅搖頭苦笑:“畢竟還有孩子氣,玉麟別怪梅姨,你梅姨有不得已的苦衷…”她這裏自言自語,絳雪卻仍等在那兒,怔怔地望着門外夜空,嬌靨上的神難以言喻。

龍素梅看在眼裏,神情一震,她香啓動,想要説些什麼,而旋即她抬了頭,再度自言自語:“難道這又是緣,但願這是緣不是孽,阿雪…”絳雪一震而醒,嬌靨猛地一紅,道:“姑娘。”龍素梅道:“咱們也走吧。”邁步緩緩行了出去。

這主婢三人出了堂屋,出了那圓竹籬,剛出門,龍素梅一怔,絳雪陡然嬌喝:“什麼人!”幾丈外,並肩站着兩個人影,看不清裝束,也看不清臉,絳雪喝聲方落,那兩個人影騰身掠過來。

絳雪一驚,閃身就要前,龍素梅一把揪住了她道:“阿雪,別亂動,是自己人。”兩條人條飛落在面前,頭一低,向前跨了三步,一起打了下去:“奴才等見過姑娘。”絳雪訝然説道:“趙護衞,孫護衞,是你兩個…”龍素梅一抬皓腕,道:“你兩個站好了説話。”那兩個應聲退向一旁,看清楚了,是兩個英武中年漢子,打扮利落,各人裏鼓鼓的,垂手恭謹站着。

龍素梅道:“你兩個怎知道我在這兒?”左邊中年漢子道:“四姑娘,奴才等在附近縣城裏碰見了大內三位唐侍衞!”龍素梅輕“哦”一聲道:“原來你兩個碰見了他三個,有什麼事麼?”左邊中年漢子從懷中摸出一物,低頭走近,雙手獻上:“姑娘,您請看看這個!”那是一封信,火漆封口,顯示非常緊急。

龍素梅詫異地接了過去,拆開信封,出信箋,展開來藉着偏沉的月光去看那麼一下,她立即神情震動,嬌靨變,抬眼急急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左邊中年漢子道:“四姑娘,,快半個月了!”

“快半個月了,”龍素梅失聲叫道:“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左邊中年漢子道:“姑娘恕罪,奴才等一向不知道姑娘的行蹤,即使今天,要不是在附近縣城裏碰見大內三位唐護衞…”龍素梅急躁地一攤手,道:“不要説了。”左邊中年漢子應了一聲,立即住口不言。

龍素梅呆呆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那憔悴情瘦嬌靨上的神很複雜,似乎有什麼難以決定的事。

絳雪忍不住問道:“姑娘,怎麼回事…”龍素梅道:“你看看。”抬手把那張信箋遞了過去。

絳雪按過一看,立即變驚呼,道:“是大人…姑娘,您看咱們怎麼辦?”龍素梅雙眉一揚,道:“身為人女,以孝當先,養育之恩天高地厚,咱們回去。”絳雪剛口一聲:“回去?”龍素梅已擺了玉手,道:“你兩個帶路。”那兩個中年漢於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龍素梅跟着邁了步。

絳雪呆了一呆,連忙跟了上去。

這一行五人,轉眼間消失在村口茫茫夜裏。

這五位剛走遠不見,由陳家竹籬外左邊一處暗隅內,閃出一條頎長人影,這人影映着偏沉的月光長長地拖在地上,看上去是那麼孤寂,那麼落寞。

他,赫然竟是燕翔雲。

他呆呆地望着村口的茫茫夜,喃喃説道:“素梅,我非鐵石心腸,也不是薄情寡義,實在是你我之間…唉,這些你該想得到,你這是何苦…”

“你只知你心碎,可知我柔腸寸斷,痛苦難當,曾因酒醇鞭名馬,唯恐情多累佳人。我自知負你良多,素梅,倘若你是我,你該恕我,諒我…”

“素梅,你中計了,此番回去只怕…唉,也好,這樣咱們都可以放心了,我衷心希望你將來能有個美滿的好歸宿,世上佳伴良多,你生長在宦門,那就像一株長於富貴的花,一旦移植於野,就會失去光澤,失去芳香,失去嬌豔而慢慢地枯萎的…”

“走了,該走的都走了,我也該走了,不是麼…”驀地一聲自嘲輕笑,隨着這聲自嘲輕笑,他那頎長的身影一閃不見,剎時間,這兒又歸於寂靜,空蕩。

這漁村,似在酣睡中,就好像本沒發生任何事一樣,那麼寧靜,那麼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