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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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晦，楊真獨卧一間，輾轉反側，卻是怎也睡不着，腦海裏反覆翻騰着落前雪峯上的一幕。

那道明媚的身影總是不由自主地浮上心海，揮之不去，斬之不絕。

他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斬斷痴心妄想，專心求道，卻又總在‮夜午‬夢迴時，陷入茫。

楚勝衣，崑崙掌律真人的弟子，一代天驕，不世之才，才學品貌無一不佳，新一代崑崙弟子中的佼佼者，英中的領袖。

如是…自己拿什麼與人比，自己在清師姐眼中，充其量是個值得憐惜小師弟罷了。

想及至此，他心中無比頹喪，莫名的痛楚，如同夢魘一般侵噬糾纏着他的心，愈陷愈深，難以自拔。

他心知，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自從那人時常出現在清師姐身邊之後，自己就失去了平常心。再沒有了初回山的欣喜，臉上也失去了歡笑，更多的是沉默。

每回見到那人瀟灑出入玉霄峯，在師兄師姐面前談笑自若，那沖和淡然中不經意的高人一籌，他每多一見一回，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屈不平，就像那火山一般在心底醖釀更熾更烈十倍百倍，讓他直發狂。

在那些時刻裏，蕭清兒平如沐風的微笑變得那麼刺眼，就像盛夏當空烈一般灼目，楊真心底縱然再卑微，但他骨子裏卻是很驕傲的人。

他不服，他不甘…這樣的聲音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然而他又能如何？

近一段子，甚至好幾次打坐冥想之時，妄念翻滾，四肢百骸血氣浮動，幻覺迭起，心中隱有所覺，那彷是走火入魔之兆。即是如此，他也不敢對任何人傾訴，總覺那是難以啓齒之事。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不住迴響…不，不能這樣下去！修道人該斷情絕！

如何斷情絕？

心堅，志凝，道心固，萬千險阻來無路。

明心，明志，開大道，**八荒任我行。

荒唐啊，荒唐，自古修道人又有幾人能捨棄七情六慾，斬絕塵，直達太上忘情？師父，他不也沒有作到嗎？

幾番天人戰。居室內，只得一聲悵悵的哀歎經久不息。

臆想終歸是臆想，心思多的少年，耐不住紛亂的思緒，起身和袍，推門而出，走在外廊上，冰冷的氣息令他神一振。

天上那頂大圓月，近乎就懸在玉霄峯咫尺，觸手可及，皎潔的月華潑灑在琉璃瓦、青石坪，柱樑，碧波上，折出道道清暉鱗光。夜涼如水，心涼如斯。

他忽然想起了崑崙山下，河陽鎮已經朦朧一片的人們，想起了小蓧姐，如今她早該嫁人生子了吧，也不知她還記得自己麼？

爹孃的墳頭上也許爬滿了雜草，會有人清理麼，楊真心中苦笑，答案不問自明。這六年來他竟沒有為他們上過一炷香，自己還真是個不孝子呢。

如果自己當初選擇留在山下，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街頭，乞討度？

眾生同碌，苟延殘？

人生沒有如果，楊真不再是昨天的楊真，今的楊真又該何去何從？

每拼命的練功求進，依舊擋不住心中的寂寞和茫然，有些事情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傾訴，心中冷暖唯有自知。

在山下的子裏，只求一三餐温飽，衣能覆體，路能行正，若能多有幾張笑臉相對，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在仙府中，看起來萬般皆好，一切自足，為何如今心中反而更加空蕩蕩，沒有着落，彷彿在無盡的黑暗中彷徨的遊子。自己是否祈求太多了？如今踏上仙道之路，人生路遙，沒有盡頭，在九州生靈中，已是最逍遙得志的那一羣人。

可是，天道路上兇險莫測，縱然走到最後，那最後又是什麼呢？問天，問地，問己。唯有虛空無垠，和自己的迴音盪。為何知道的越多，越發覺自己的淺薄和無知。

記得大師兄説過，古時曾有大神通之人，飛上太虛之極，發現大地竟是圓的，一個無垠大球，而後告知眾人，卻是無人置信，紛紛言曰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