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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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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儘管身上穿着厚實的棉皮夾克,腿上穿了兩條褲外加一條牛仔褲,腳上蹬着一雙高旅遊鞋,在天地裏站久了還是凍得受不了。黑頭不時跺跺腳,手,嘴裏的哈氣在睫上掛了霜,眼珠都凍得發痛發脹。這鬼天氣真冷,黑頭在心裏詛咒着天氣,到自己實在無法跟老天爺對抗下去。身後不遠處有一家小餐館,黑頭瞄了瞄,餐館的窗正對着銀行的正門,餐館沒有關嚴的門朝外散放出一陣陣熱騰騰的霧氣,抵擋不住的誘惑,黑頭於是放棄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打算,走到小餐館門前起了厚厚的棉布簾,頓時一股熱氣摻合着飯菜的香味和刷鍋水的餿味撲面而來。黑頭進門,四處環顧,發現臨窗的桌前恰好沒人,心中一陣竊喜,走過去大馬張飛地佔據了這張臨窗的桌子。

“大哥來點什麼?有米飯麪條餃子炒菜。”穿着髒兮兮大褂的服務員小姐拿着油膩膩的抹布過來招呼他,順手把一本原本紅卻被油垢污染成紫的菜譜放到他的面前。黑頭沒有去看菜譜,他最迫切的需要是讓凍僵了的身軀回暖過來。他雙臂夾緊腋窩,把雙手到雙膝中間,蜷縮着身子,竭力抑制着身體的顫抖。

“先來一杯熱茶。”衣着邋遢的服務員動作卻很捷,他的話音剛落,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就已然送到了他的面前。

“還需要點什麼您吭聲。”説罷,服務員又去忙着服侍別人了。黑頭雙手捧着熱乎乎的茶杯,一口一口地啜飲着,熱氣通過他緊貼茶杯的雙手,通過他的喉嚨,很快滲透了全身,暖洋洋的覺令他愜意,他掏出煙點着,心滿意足地了起來。

“小姐,再來杯茶。”服務員小姐毫無怨言地給這位坐在餐館裏只喝茶不吃飯的主兒拎來一個大茶壺,斟滿他的茶杯後索把茶壺也放到他的桌上:“大哥,您慢慢喝。”服務員的寬容大度反倒令黑頭有些赧然,當服務員再次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叫住了她:“小姐,給我炒一盤肝尖,來一碗麪條,再來一小瓶二鍋頭。”等菜的時候,他兩眼仍然盯着街道對面的銀行。兩個戴着大沿帽穿着棉大衣的保安被寒冷驅趕進了銀行的大廳,卻又不敢安安穩穩地取暖,呆立在玻璃門的裏面表情呆滯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和行人,彷彿兩尊改了裝束的門神。不時有人從銀行的大門出出進進,有的志得意滿,下了台階便鑽進恭候他們的轎車。有的神情索然,出了銀行便勾頭縮肩蹣跚而去。他等待的人卻始終不見出現。

黑頭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不大但卻讓自己白白吃了半天苦受了半天罪的錯誤。他等的人此刻正在上班,並非到銀行辦事的顧客,既然在裏面上班,也就只有下班才能出來。想到這一點,黑頭不由為自己的糊塗而苦笑自嘲。

酒來了,菜來了,麪條也來了,黑頭痛快淋漓地開吃。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確實餓了。連吃帶喝,風捲殘雲,一直吃的頭上冒出了汗珠,胃裏開始向上反嗝,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筷子,點着一隻煙了起來。

時間未到,他還得在這裏守下去。為了不至於坐着晾着招眼,他又要了一碟油炸花生,淺斟慢酌地喝起酒來。

天逐漸黑了下來,街上下班的人也多了起來,步行的、騎車的、擠公共汽車的,人們的表情像被嚴寒凍僵了似地,目不旁矚地匆匆朝各自的實際意義上或象徵意義上的家奔去,這種景象讓黑頭聯想起夜幕降臨時匆匆歸林的寒鴉。

對面的銀行也終於下班了,保安拉下了防盜柵欄,只留一個小門供銀行的職員們出來。接送職員們下班的車也已經停在了階下,一輛烏黑的“奔馳”黑頭記得程鐵石告訴過他,那是娘們行長的專車。兩輛本“尼桑”豪華中巴,那是供普通職員乘坐的。銀行職員開始三三兩兩地走了出來,在銀行發藍的霓虹燈照下,職員們的臉白裏泛青,像飄浮在夜空裏的幽靈,無聲無息地鑽進車裏。

黑頭招來服務員,結賬付款,然後來到街邊,站到路燈下的暗影裏,密切注視着走出銀行大門的人,細細分辨着暮中一張張變得很相似的面孔。出來一個身上裹着絨大衣的女人,彷彿一隻西伯利亞的棕熊,黑頭認出這是娘們行長。他相信如果從她身上着手,肯定也能追出程鐵石的下落,可惜她是女人,黑頭從不跟女人為難,他肯定自己的手段對女人使不出來。總算等到了汪伯倫,他跟行長在一起,只不過出門時自然要請行長先走,所以他便拉下了一步。汪伯倫朝行長説了句什麼,黑頭聽不見,大概是同行長分手時道再見,行長卻毫無反應,徑直走到自己的專車前鑽了進去。黑“奔馳”低低哼着小曲開走了,像一座油亮的會移動的碉堡。汪伯倫鑽進了最後一輛中巴,黑頭確信自己沒有看錯,才攔住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上哪兒?”司機盯了黑頭一眼,冷冷地問。

“跟着那台中巴。”黑頭亦冷冷地回答。

“你是公安局的?”司機眼裏出了好奇的光,口氣也温和了許多。

“檢察院的,”黑頭順着他的思路回答,語氣依然冷冷地吩咐:“盯住跟好,跟丟了不給錢。”

“好説,”中國老百姓普遍仇視比自己有錢的人,銀行最有錢,而且是把老百姓的錢去給銀行自己掙錢,而老百姓辛辛苦苦掙幾個錢不放到銀行又無別處可放,這種無奈更讓老百姓對銀行有一種本能的仇視,起碼在潛意識裏是這樣看待銀行的。司機聽黑頭是檢察院的,盯的又是銀行的車,順理成章地推測肯定又是哪個銀行職員貪污受賄犯事了,像剛剛足了海洛因的癮君子,立刻神倍增,雙眼瞪的滾圓,雙手在方向盤上攥了又攥,恨不得馬上把前面車上的罪犯從人羣中剔出來捉拿歸案,他自己也好開開眼,找點令漫長冬夜生動起來的刺

人上滿了,中巴啓動拐上了快車道,黑頭的車尾隨而動,亦駛上了快車道。黑頭跟他的出租車司機很快發現,要跟上並盯住銀行的那台產中巴簡直太容易了。那台車像商場裏賣的玩具“母雞下蛋”走一段便要停下來扔下一兩個人,基本上是走走停停,所以雖然正是下班通高峯時間,街上路上行人車輛如同氾濫的洪水,而黑頭他們卻始終輕輕鬆鬆地跟在中巴的後面,黑頭也始終可以輕輕鬆鬆仔細辨認每一個下車的人。

見汪伯倫也下了車,黑頭對司機講:“好了,就到這兒我也下車。”計價表上顯示的錢數是二十五元,黑頭出一張五十元的,司機給了他兩張十元的,正在數零錢往五元上湊,黑頭不耐地説:“算了,甭找了。”拉開車門下車,跟在汪伯倫的身後朝衚衕裏走。

這裏是一片五六十年代建造起來的老式住宅樓,幾十棟樓房像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巨大的煤坯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面上。樓與樓之間的距離很近,中間的空隙形成了自然而然的衚衕。

中國人的頭腦由政治掛帥轉變為人民幣掛帥之後,一些住在一樓的住户便利用一樓的便利條件,動用中國人的聰明頭腦,對自己的居所稍加改造,就成了商居兩用的格局,臨街的窗口就是櫃枱,掛個招牌就興趣盎然地做起生意來。汪伯倫走近一家小商店,買了些香煙、啤酒、麪包、火腿腸之類的東西,裝成兩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黑頭停下腳步,轉臉朝牆點了一支煙,眼睛卻注意盯住他,深怕他一轉身鑽進哪個樓道里失去目標。

跟在汪伯倫的身後,黑頭不由尋思:按常規,下了班後理應回家,姓汪的小子到底是不是回家還説不準,即便是回家,他家裏有幾口人,人員結構又怎樣,一概不清楚,總不能就這樣盲目地衝到他家裏辦事吧?想到這兒,黑頭有些犯難,犯難了他也就不再深想,乾脆,先把這小子到手再説。

他從地上揀起一塊磚,加快了腳步,逐漸縮短了跟汪伯倫的距離,汪伯倫剛一拐進樓道,黑頭竄上去掄起磚頭,衝他後腦就狠狠平拍了下去。汪伯倫一聲沒吭,像被突然去了筋骨,軟塌塌地萎堆在地,手上拎的食品也摔到地上,啤酒瓶發出清脆的磕碰聲。黑頭急忙將他攙住撐起,把他一支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頸上,夾着他沿着黑黝黝的衚衕快步轉移。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小商店,黑頭將汪伯倫堆放到拐角的隱蔽處,匆匆到小賣店買了一瓶白酒,回來後,打開酒瓶,捏住汪伯倫的鼻孔,掰開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往下灌,灌了差不多大半瓶,把剩下的酒灑到他的身上,然後扔掉空瓶,架着汪伯倫繼續走。

面過來兩個推着自行車的路人,好奇地看着黑頭和一灘爛泥般的汪伯倫,嗅到他們身上衝鼻的酒氣,遠遠避開他們繞道而過,黑頭暗暗為自己的詭計奏效而得意。

來到街上,黑頭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停車一看是醉漢擋車,又把車開跑了。黑頭只好再攔,好在正是通高峯期剛剛過去,空載的出租車像一條條飢餓的黃魚,沿着公路這條凝固的河往來穿梭搜尋乘客,不久,黑頭終於攔下了一輛夏利。

“上哪兒?”黑頭略微思索了一下,告訴司機:“往機場開。”司機邊發動車,邊問:“那哥們醉成這樣還能坐飛機?”黑頭含含混混地説:“到機場不見得就是坐飛機。”司機不再言聲,默默地開動了車子。黑頭把癱靠在他肩頭的汪伯倫推放在座椅靠背上,又在他頭上摸索了一遍,沒有發現破傷之處,只在後腦和頂門之間隆起了一個包,這才徹底放了心。他用磚頭打汪伯倫的時候,就怕把他打個頭破血不好辦,所以有意識用磚頭的平面拍他,達到既不造成外傷,又能把他整暈的目的,他的目達到了。檢查完汪伯倫的腦袋,黑頭便把他扔到一邊不再去管,盯着車窗外的夜景,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和行動。

車已經駛出了市區,除了車燈照亮的前方,四周一片黑暗,不時有路邊小店的彩燈招牌從車窗外掠過,黑頭用力辨認這些小飯店、小旅館的招牌,車速太快,不等他認準那些五顏六的招牌早就被甩到了身後。

“慢點,別跑過頭了。”黑頭吩咐司機。黑頭他們一上車,司機便幾次搭訕,問東問西,黑頭不搭理他,漸漸司機到了黑頭身上散發出的陰冷之氣,不敢再饒舌,默默地開車。聽到黑頭的吩咐,司機順從地減慢了車速,每到路邊的店家前面,車子開的便像散步,讓黑頭仔細找他所要找的地方。

又過去了近一個小時,黑頭才看到了“悦來旅社”的招牌和“停車住宿、茶飯供應”的大匾。

“到了,就在這兒。”計價表上的車費是七十五元,黑頭掏出一張百元票子遞給司機:“不用找了。”下了車,把汪伯倫往外拖,邊拖邊罵:“熊包,才喝半斤就醉成這樣,一會兒看嫂子怎麼拾掇你。”司機想當然地認為醉漢是這家旅館的人,便下來幫黑頭把死豬似的汪伯倫拖了下來,又幫着把他架到黑頭肩上,問:“要不要我幫你把他進去?”黑頭説:“不用了,你走吧。”司機巴不得趕快離開這兩個滿身酒氣的醉鬼,二話不説,鑽進車調轉頭逃跑似地朝市內馳去。

黑頭架着汪伯倫撐起旅館的棉布簾子,坐在服務枱後的老闆見來了客人,急忙上前來,一看是黑頭,不搭話,架起汪伯倫一支胳膊幫他把汪伯倫到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