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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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亞推著三腳車在草垛前停下,正要舉起鐵叉叉乾草,突然聽到一道細細的聲音從草垛裏飄出,他不由愣了一下,側耳傾聽。
這一次他聽清楚了,草垛裏傳出的,是初生貓咪般細小的嗚咽,有人正躲在乾草堆裏上氣不接下氣地哭泣。
“是誰?快出來。”羅亞有些不高興。這草料是馬匹過冬的糧食,被髒就糟糕了,馬伕比利頭一個不饒他。
嗚咽聲像被突然掐斷般停住了,草垛裏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等了半天,他的耐心漸漸被磨光,那傢伙像是打定主意在草垛裏窩到地老天荒,急於叉草餵馬的他乾脆上前撥開遮蔽的草料,打算把那個麻煩人物拖出來。
可他伸出的手僵住了,一聲驚呼來不及阻止衝口而出。
“公主殿下!”躲在草垛中的麻煩鬼有陽光般豐潤燦爛的金髮絲,可惜現在被草肩掛得東一綹、西一綹,還有碧海晴空般閃亮的明眸,怎奈紅腫的眼眶大殺風景,白皙如玉的臉頰透著淡淡的青灰,一身質科高貴、樣式端莊的衣裙也又髒又縐。細瘦的胳臂抱著膝蓋,像是怕冷似地緊緊縮成一團。這個看起來極其狼狽、極其悲慘的小人兒,正是伊林梅爾的亡公主…莎曼·德·霍恩!
羅亞睜大眼睛看着坐在草料堆裏的“尊貴的公主殿下”完全説不出話來。
莎曼抬頭看了他一眼,把小臉深深地埋進雙膝。他一定會嘲笑自己這個可笑的樣子…眼淚又要不爭氣地下來了。
她心裏充滿羞愧與沮喪,哥哥説過,王族要始終保持著高貴和驕傲,可是自己總是這麼軟弱、愛哭、沒用,永遠沒辦法做到像哥哥那樣完美。
何況,母后去世了呀!繼慈祥的父王之後,她又再一次嚐到失去至親的悲痛,眼淚像開閘的河水,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只能躲到這草料堆裏偷偷哭泣。
如果説羅亞對“公主”這個身分多多少少還有那麼一點敬畏,在看到莎曼哭得一瞼狼狽的樣子後也全數消失了。真是,她哪有公主的氣勢和威嚴嘛,明明就是個愛哭的小表。
“小子!你到底在磨蹭什麼!皮癢了嗎?”一道魯的男人聲音遠遠從馬廄那邊傳來。
羅亞皺皺眉,忽然伸手抱起一大捆草料,把哭泣的莎曼整個人蓋起來,回身推著三腳車轉到另一個草垛前,舉起鐵叉大力叉乾草,一句話也沒説。
“臭小子!吧什麼不回話?”比利大步走過來,臉上的黑痣隨著肌的動一跳一跳,擺明找碴。
“老子叫你沒聽見嗎?幹個活也這麼個死樣子,你沒吃飯嗎?吉德賤種!”羅亞叉乾草的手頓了頓,掩住額頭的黑髮下,牙齒緊緊咬住下,他加大叉草的力度和頻率,揚起的草屑撲了比利一臉。
“他媽的!你找死啊!”比利火大了,一腳踢在他腿上,幾乎把他踢得一頭栽倒。
羅亞跟蹌了幾步,及時站穩了,他的手緊緊握住鐵叉,用力到指關節都發白了,他低著頭不看面前的男人,一言不發。
“你那是什麼態度?怎麼,你還想還手嗎?小雜種!看老子教訓你懂點規矩!”比利的拳頭正要落下,一道尖細的童音突然大叫起來“住手!不準打他!”比利一愣,這裏誰不知道羅亞是吉德賤種,從來沒有人會為他出頭,哪個傢伙來多管閒事?回過頭正要開罵,卻猛地嚇呆了…
托勒利夏高貴的莎曼公主,正一頭草肩、一身髒污地站在那兒憤怒地瞪著他。
“不准你打我的朋友!”莎曼高高地昂起下巴,眼神凌厲又驕傲,帶著絕不容違抗的王族霸氣,垂在身側的雙拳卻微微發顫。
是這種表情和姿勢吧?從前在宮廷裏見哥哥這樣喝斥過御用教師,那麼現在用在馬伕身上也會有效吧?
比利果然畏縮了,在他眼中,這個小女孩脆弱得不起他一記拳頭,卻有著他仰望也望不到的尊貴身分,為了教訓一個吉德賤種而去得罪貴人,這種買賣傻瓜也知道划不來。
舉起的拳頭放下了,他點頭哈,很快溜走了。
莎曼鬆了口氣,再也撐不住鮑主的架式。那個男人好壯,她真怕他會打下來,可是,不能讓他打羅亞,絕對不行!
羅亞抬頭看她一眼,這個多管閒事的麻煩鬼,他暗自皺眉,她以為她在幹什麼?比利回頭照樣會修理他,只怕苦頭還更大。啐!碰到她就倒楣!
“你、你沒受傷吧?”莎曼怯怯地過去牽他的手。
羅亞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開,但終究讓她拉住了。
他低頭望着拉住自己的那隻白纖細小手,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他盯著她晴空般的眼珠,忽然問:“你明明很怕被人看見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多管閒事?”
“那個…”她出一個靦腆的微笑“因為羅亞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聽到這個字眼,他眨了眨眼,臉上有絲惘。從來沒有人願意跟他做朋友,所以,他不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