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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竊國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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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起的煙塵越來越近,隱隱中還有戰馬嘶鳴的聲音傳來,是張遼的雁北騎。

黃忠抹了一把臉頰上的冷汗,緊緊的握了一下拳頭,回首大喝道:“弓箭手住陣腳,與刀盾手相互掩護朝洛澗方向後撤!”騎兵在平原作戰的王者,它不僅行動速度快,而且有讓步卒到恐懼的強大威力,一旦被它們纏上,黃忠的這些兵卒將很難安全的撤退,要想盡可能的減少損失,只有依靠河來阻擋騎兵的追趕。

洛澗是淝水以東的一條注入淮水的支,它的水量雖然沒有淝水來得大,但也不是淺到戰馬就能趟過去的地步,而河水對於黃忠麾下的這些荊南兵卒來説,本算不得什麼,即便是穿着甲冑,拿着武器,他們也能輕輕鬆鬆的泅渡過河。

揚已之長,克敵之短,唯如此才能保全這一支軍隊。

黃忠雖以勇聞名,但也不是沒有心智的莽夫。

高順凝神仔細的打量着黃忠軍後撤的陣形,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惺惺相惜的覺,方才那渡河一戰中密集的箭雨,剽悍的赤膊勇士,以及虎紋頭盔下黃忠那一縷花白的頭髮都給高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黃忠如果不講策略的單向南撤的話,張遼的騎兵可以從四面八方包抄撤退中的兵卒,現在黃忠沿洛澗撤退,可以避免已軍處於四面受敵的不利處境,有河作為依託一方面可以阻擋騎兵的快速推進,讓信心受挫的將士重新振作,另一方面也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弓箭手的遠程威力。

評判將領能力的標準有二條,一是攻城拔寨的能力;二是不利情況下全軍撤退的能力;能夠同時達到這兩條的就可以算作是大將了。

浮橋上,袁術軍的大部隊正在緩緩渡河,身為聯軍統帥的張勳此時也在其中,比之半年前,張勳除了更顯蒼老了些外,身上橫生的贅則更多,使得整個人看上去象一頭待宰的肥豬,在這一點上張勳與他的主子袁術倒是一個德

“高順將軍,敵人全都敗退了,我們何不乘勝追擊?”張勳見高順沒有去追趕黃忠的敗兵,有些驚異的問道。

高順鋭如鷹隼的目光掃過張勳,冷冷的説道:“陷陣營傷亡甚大,已無再戰之力!”張勳瞄了一眼高順身旁受傷的士卒,眼中掠過一抹得,道:“既如此我等也絕不能讓黃忠溜了,將士們,隨我追!”説罷,張勳挪了挪顯得臃腫不堪的身軀,費力的擒起橫在馬鞍上的大刀,催馬朝着黃忠退去的方向而去,在他身後,看到有利可圖的袁術軍兵卒一哄而上,全無陣形的爭先恐後跟着張勳跑了下去。

“將軍,張勳這小子真***不是東西,我們辛苦打下來的,他倒來搶功勞!”曹痛得咧了一下嘴,道。

高順冷冷一笑,道:“哼,張勳這是去自找黴頭,不用一會兒,他就會狼狽不堪的回來的。”

“不錯。黃忠沒有直接向南潰退,而是轉向東南方的洛澗,這説明他沒有驚惶失措,如果傾力追趕,極有可能會召致傷亡。”馬蹄聲嘶鳴,濃眉長鬚的張遼老遠就勒住馬繮,跳下馬大聲説道。

高順瞧着一身沉重鐵鎧護身的張遼,出一絲輕笑,點頭道:“高寵麾下的確有幾員能征善戰的大將,不然的話也不可能屢將孫策擊敗,僅瞧眼前這黃忠的能力就清楚了。”張遼卸下頭盔,出一張紅潤的四方面孔,一對眼睛雖然不大,但卻透着幹與悍勇,他笑道:“張勳這一追倒是省去了許多的麻煩,等會兒我們安心接收那些殘兵就可以了!”與張遼的意氣風發不同,高順向來喜怒不形於,方才掛在嘴角的笑意已是他表心跡的最坦白的方式了,現在的他神平靜,只淡淡的問道:“袁術那裏還留有多少兵馬?”

“不超過一千兵卒,方才拿下壽後,我已令八百步卒急速趕回江亭,這一次袁術縱有九條命,也活不成了!”張遼語氣中透着一股恨意,對於荒無度的袁術他向來沒有好

高順點了點頭,去對付袁術的那些嬪妃宮娥他沒有興趣,陷陣營勇士手中的刀也不是用來屠戳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的。

洛澗,這是百姓對這條由南向北注入淮水的河的叫法,在官方的記載中,洛澗的另一個名字是“清洛澗”黃忠率部渡洛澗後轉向東南,往西曲陽行進,回望身後,除了張勳的部隊猶在不依不僥的窮追外,高順、張遼軍則並沒有跟進。

“放慢腳步,等一下後面的那些傢伙!”黃忠持刀斷後,沉聲喝令道。

“將軍,這是為何,敵兵就在身後,若慢了——!”傳令的小卒忍不住問道。

黃忠一直緊崩着的臉上出一絲微笑,道:“慢點好!快了後面的這頭肥羊就吃不到了?”那小卒本是伶俐之人,聽得這麼一説,頓時明白黃忠有回戈一擊的意思,遂喜滋滋的跑着去傳令去了。

這一追一趕從午後一直跑到傍晚,張勳早已累得兩股痠痛,連戰馬也騎不得了,好幾次待要決定回兵之際,那黃忠的敗兵卻從施施然出現在面前,更可氣的是還把旗幡、甲冑、軍器一應俱物棄了一地,這般的結果就成了黃忠兵卒一路棄,越跑越輕鬆;張勳兵卒一路撿,越追越吃力。

“前面是什麼地方?”張勳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了一張竹榻,命四個兵卒輪抬着,曉是如此,張勳依舊是累得吭哧吭哧。、“回將軍,是西曲陽!”抬頭竹榻的小卒滿頭是汗,苦着一張臉道。

待到西曲陽時,袁術的那些好不容易拼湊的兵卒趕到這裏,已是氣噓噓,人困馬乏。

西曲陽,舊為曲陽侯國封地,隨着戰亂的波及,曲陽與其它諸多侯國的命運相仿,也不可避免的被稱霸一時的大諸侯所併,就在袁術進攻陳王寵之前,曲陽侯國亦為袁術以清剿賊寇為名伺機併

現在,除了殘存着的些許瓦片也能依稀留有當年侯國興盛的回憶外,曲陽城已成了一座破敗不堪的廢墟。

“媽的——。再這樣跑下去非累死不可,來人與我傳令回師!”張勳吃力的挪動了一下身子,肥胖的身軀將並不牢固的竹榻壓得吱吱作響。

就在張勳話音方落之際,卻聽得前頭的兵士吵吵嚷嚷,亂得不可開,張勳以為又是兵卒為爭奪敵人棄下的物品而翻身,遂也不以為意。

可誰知混亂越演越烈,不僅是最前頭的兵卒就是張勳的中軍也開始喧鬧起來,其中還夾雜着陣陣驚呼:“不好了,敵人殺過來了!”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張勳猶自不信,黃忠被高順殺得棄甲逃竄,如何還能有再戰之力,對於陷陣營的能力,張勳是心知肚明的。

“大將軍,敵人過來了,我們快跑吧!”一名軍侯穿戴的下級將領飛快的跑過張勳的跟前,未等説完,已是撒開兩腿朝着後面逃去。

未等張勳有所反應,湧來的人將他的竹榻一下子衝倒在地,只顧着逃命的兵卒這時哪裏管得了什麼將軍不將軍,任張勳身旁的親隨如何的喝斥,也擋不住抱着鼠竄的潰兵。

黃忠的反擊來得適是時候,從荊南隨黃忠遠道北上的二千勁卒可以説多是百裏挑一的勇士,論及跋山涉水的能力,對山與水司空見慣了的這些兵士自然毫無懼,與張勳的那些初上戰陣的新卒相比強的不止一倍。

若不是被張勳的無能,當可以早些察覺到黃忠誘敵深入、疲敵殲之的圖謀,現在一切都已註定不可改變了。就象一場比拼耐力的賽跑一樣,只有事先儲備了足夠的能量,才能成為堅持到最後的勝利者,張勳不自量力的輕率之舉不僅喪送了袁術僅有的一點力量,而且也要了自已的命。

在亂軍之中,倒在地上的張勳被無數只腳狠狠的踏過肥胖的身軀,原本就虛弱不堪的他哪裏經受得住,待到被衝散的隨從再一次找到他時,張勳已是兩眼翻白,一命嗚呼了。

袁術麾下最後一員大將殞命西曲陽,巧合的是當初率軍攻滅曲陽城、屠戳城中百姓的也是這個張勳,這一切象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江亭,只是臨近渠水的一個小埠,以前這裏最大的官是亭長,現在則成為曾經赫赫威名的右將軍袁術暫時棲身的地方。

年還不過五旬的袁術滿臉的憔悴,全身浮腫,就象一垂垂將死的朽木,隨便來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一個面的飢瘦侍婢端上一罈清水,袁術強睜開浮腫的眼睛,只看了看便揮手將罈子打翻在地,厲聲道:“為何不取水來?”那侍婢本就身子單薄,哪裏經得住袁術這重重一推,頓時跌倒在地,她泣着拾起壇片,鋒利的缺口將一雙纖手劃出道道血痕,聽得袁術的話,這婢女心中久壓的忿恨之情再也抑制不住,抬首奮然道:“哪有水,只有血水?”袁術盛怒,他料不到一個低賤的侍婢竟也敢頂撞自已,正下令將侍婢推出去斬首,這時女婿黃猗忽然從外面跑進來道:“父皇,張大將軍方才差人來報,聯軍已順利突破淮水渡口,現他正率軍追擊敗卒中!”雖然袁術早歸還了帝號,但私底下黃猗等幾個親眷仍然是以皇帝相稱,袁術對此也是欣然默應,而這一次他遣張勳與高順、張遼一道進軍壽,目的就是想重新奪回淮南,恢復以往的地盤和聲勢。

天下,又不只是姓劉的一家的。

只要這一次能奪回淮南,東山再起未嘗不可能。

想到此處,袁術哈哈大笑,忽然又心念一動,問道:“呂布軍有沒有一同追擊?”黃猗乃是一介文士,只懂得筆墨詩賦,身無縛雞之力,聽得袁術問話,戰戰兢兢道:“大將軍軍奏上沒有具體説明,我想應該一同追趕了吧!”袁術臉微變,愠道:“此等要事,怎可胡塗,還不快差人去察明實情——,不這一回你親自去一趟,等見了張勳若是呂布軍也在,不必多言,若是隻有我軍追擊的話,讓張勳速速回師,切不可貪戰!”袁術雖然已被酒淘空了身子,但這麼多年諸侯之間的你爭我奪經驗告訴他,沒有永遠的盟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在利益面前,一切的誓言都是不可靠的,呂布這一次痛快的答應出兵淮上,目的也絕不止驅逐高寵那樣簡單。

黃猗低着頭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轉身準備車馬渡淮南下,而袁術説完這幾句話,已是臉如金紙,蠟黃一片,一口濃啖梗在咽喉間差一點回不過氣來。

正這時,袁胤神驚慌的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邊跑邊喊道:“大哥,大事不好,江亭被呂布的兵卒包圍了!”

“你説什麼?”袁術臉異常,只覺一股悶氣鬱結於

袁胤面如土,道:“外面,突然間來了大批打着張遼雁北騎旗號的兵卒,他們不由分説,正逐家逐户的搜查呢?”

“他們想幹什麼?”袁術心中咯噔一下,跌坐到牀簀上,隱隱的他猜到了幾分張遼遣兵來的目的。

“大哥,怎麼辦?

“袁胤逞嘴皮子工夫還有幾分能耐,至於對付刀兵則全無主意,一時只急得團團轉。

袁術定了定神,一把扯下間的一塊玉訣,與袁胤吩咐道:“你想辦法避開外面的士卒,潛出江亭去找張勳,讓他迅速帶兵回來,就説這是我的命令,他若不信你把這一塊玉訣給他。”袁胤抖抖嗦嗦的接到玉訣,眼神中出絕望之,問道:“大哥,萬一我要是出不去怎麼辦?”袁術見袁胤猶自婆婆媽媽,氣得拍牀長嘆道:“事起緊急,你還不快走,晚了你我就要命喪於此地了!”待説罷,一口鮮血已從嘴角沁出,侍婢忙遞過白絹擦試,素白的絹綢頓時染作血紅一塊。

正此際,卻聽得門外一陣人聲鼎沸,一隊兵卒擁着五花大綁的一人進得房內,袁術定睛一看,被促擁着的那人正是適才出去的黃猗。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為首的那員呂布軍軍侯瞥了一眼肥頭豬耳的袁術,鄙夷的大聲道。

隨着他這一聲喊,房內房外頓時吶喊聲一片,袁術一聽心知事已無法挽回,頓足捶,仰天悲嘆一聲道:“袁公路乃至是乎!”袁術這一聲連呼了好幾聲方罷,剛剛抑制住了的鮮血又從他嘴中噴湧而出,這一次那一塊素絹再也遮攔不住,血跡只片刻間便將他的襟盡數染紅。

忽然間,袁術雙目瞪圓,手腳一陣亂顫,口中雖然仍在嚅動,卻已發不出聲來,在搐了幾下後,出身四世三公顯赫家族,卻試圖篡位自立為皇的竊國大盜袁術氣絕而亡。

一代嫋雄終命殞江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