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應離合是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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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應離合是悲歡（一）竹索狹長，由四條兒臂的鋼繩牽引着，懸掛於兩峯之間。從墨麟江上吹來的疾風，不時搖撼着竹木鋪建的橋面，發出“嘎吱、嘎吱”的悠響。

洛雨季牽着雪驄在竹索上小心翼翼地走着，每走一步，腳下的晃動便烈一分。偷眼向下，只見橋面和鋼索之間，滾滾東去的墨麟江水奔騰咆哮着，不時有巨大的漩渦湍急而過。

咬住牙，她深一口氣…別怕，走過去，雲灝就在前面，他等着我，別怕…

抬起眼，她的目光正好映入一對漆黑的眸子。無盡的漣漪在瞳間瀲灩着，彷彿兩個深邃無底的，生生地要攝走人的魂魄。

納夕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邁步向她走近。在擦肩而過的一瞬，他笑了，角勾處，漾起滿臉的温柔。

“雪霽…”他輕喚，猛地伸出手臂將她攔抱起，飛身躍上了馬背。雪驄高嘶，被他狠狠勒住繮繩，萬分不甘地調轉頭去。狹窄的竹索搖晃着，只需一錯蹄，便有隨時墜落的危險。

搶人、上馬、轉身…所有的一切只發生在瞬間。當雪驄的四蹄穩穩地重新踏上橋面的時候，納夕毫不遲疑地用腳蹬一夾馬腹，跨下的駿馬彷彿離弦的箭一般，飛速地躍上江岸。

“納夕…”齊若嫣低喚，呆呆地望着從眼前一掠而過的白馬。伸出手去，她想抓住他，卻被飛揚的馬尾一掃，掌心空空如也。

“季兒！”齊雲灝驚呼，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震得心膽俱裂。策動赤龍，他飛身踏上竹索。

“陛下留步！”對岸，傳來齊若嫣黯啞的聲音。

齊雲灝抬起頭，卻見眼前的女子緊咬下，目光凌厲炙烈，若癲似狂。眼前一道明光閃動，是她揮舞手中的烏木匕首，朝着橋頭的鋼纜奮力砍去。大的鋼纜，在削鐵如泥的匕首下，盡然如瓜菜一般鬆脆，只消幾下，便折斷了一。

橋面微傾，癲蕩更是劇烈。赤龍驚恐地長嘶着，險些錯蹄落水。

“齊若嫣，你瘋了嗎？！”吳鐵關怒喝，飛身策馬，死死地拽住齊雲灝的馬繮，將赤龍硬拖了回來。

齊雲灝驚魂稍定，內心的焦灼卻絲毫未減。低吼一聲，他將急怒的目光向齊若嫣。

“大膽！你，你竟想害死朕！”齊若嫣淚滿面，跪下身來嗵嗵地磕頭:“陛下恕罪，若嫣並無弒君之心。若嫣只是…只是救夫心切…”齊雲灝氣極，雙眸中掙出紅絲:“蠢才！他棄你如敝帚，你卻不惜叛國逆上，不惜連累父母，依舊要救他嗎？”齊若嫣抬起頭，額前鮮紅的血和着淚水一同下:“是的，若嫣是蠢。只知道陛下此刻若是趕過了通天橋，他，便再沒了活路…不管他如何相待，若嫣卻不要他死。求陛下放過他，所有的罪罰，若嫣願一身承擔。”

“放過他？”齊雲灝切齒，臆間騰起熊熊的怒火，幾乎要將眼中的她燃成灰燼“他掠走了朕的愛，朕如何能放過他？”只應離合是悲歡（二）絲鞭高舉，赤龍再次騰身而起，高抬四蹄向通天橋踏去。

“陛下，萬萬不可啊…”吳鐵關死死地拽住馬繮，目光中滿是焦灼與懇切。

齊雲灝揮舞馬鞭，狠狠地打在他的手上，雙眼通紅如炬:“放手，朕要去把他們追回來！”

“陛下！”吳鐵關虎目含淚，強忍着十指間的劇痛，就是死不撒手“…陛下萬乘之尊，千萬不可涉險啊…臣，臣願領兵前往追趕。”身後，傳來一聲馬嘶。齊天馳策動黑馬，躍到了眼前。劍眉星眸，丰神俊朗，一身銀的盔甲在雪峯的映襯下光彩灼目。

“還是我去吧，我去…救她回來！”山路崎嶇，曲徑蜿蜒。

雪驄邁開潔白的四蹄，在空曠的山林間疾馳。飄逸的長鬃飛舞，輕拂在洛雨季的面頰上。

耳邊，臘臘的風聲呼嘯，一排排筆直的雲杉彷彿綠的魅影，從眼角一掠而過。

納夕咬住薄，眼中不住漾起笑意。鼻端，是玄想已久的清甜芬芳，柔軟的温暖貼近他的膛，與他的心跳一同鼓盪。

“雪霽，”他收緊手臂，暗自在心中默唸“這一次擁住了，我再也不會放手…”懷中的身軀漸漸繃緊，彷彿一塊剛強的石頭，硌在他的口。心中一絲詫異拂過，納夕垂下眼，正好與洛雨季的眸光相撞。

那一雙眼，漆黑如墨、深邃如泉，如同兩面清澈的鏡子，映照出他的影子。沒有驚惶、沒有恐懼，她研判地凝視着他，彷彿要順着他的雙眸，探入他心底的深處。

“為什麼？”她問，聲音平靜無波“陛下明明已答應放了你，你何必還要這樣做？”納夕冷哼一聲，狠狠地揮鞭策馬:“因為我知道齊雲灝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手，只有帶上你，才能束縛住他的手腳！另外…”他俯下頭，魅惑的眸光彷彿炙熱的驕陽般掃過她的眉眼“我喜歡你，我要你隨我去大漠，做我的皇妃，一生一世陪在我身邊！”她挑起眉，淡淡地笑了:“你已經有了皇妃，不是嗎？”執繮的手驀地一滯，她的話，彷彿一細針，在他內心最薄弱、最柔軟的地方紮下一個小小的孔眼。

耳邊，洛雨季的聲音依舊絮絮的，彷彿無情的魔咒，不依不饒地攪動着他的心緒。

“…這一走，應該就是永訣了吧…你身而去，卻把她拋給了天啓的千軍萬馬。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