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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把碗遞到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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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大笑起來,那個孟非卿言語不多,談時間也不是很長,但能看出他與謝藝等人之間的兄弟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過他情緒控制一,無論何時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樣的人才不受情緒左右,對局勢判斷準確快速。

可以想像,他在嶽帥麾下時必定是獨當一面的大將,而謝藝更像是擅長衝鋒陷陣的猛將。程宗揚笑道∶“我剛才聽他叫你小狐狸?”蕭遙逸道∶“兄弟們都這麼叫,誰讓我姓蕭呢?八駿裏鐵驪、天駟、龍驥、幻駒、雲騁、青雕、朱驛,其實我是玄駭。”

“怎麼聽着像小母馬?”

“什麼小母馬!”蕭遙逸叫道∶“玄是黑,又有玄奇玄秘的意思,駭是青黑的千里馬,玄駭就是神駿無比的青黑的天神之馬!”

“原來蕭兄是一匹小黑馬。”程宗揚説笑幾句,然後道∶“孟老大準備把謝藝葬在臨安?”

“是啊。”蕭遙逸懊惱地説∶“這是我們兄弟六年來頭一次聚會,到時大家都會在亭外會合,偏偏我去不了。”

“什麼亭外?”

“風波亭。”程宗揚明白過來,他們要把謝藝葬在風波亭外,與嶽帥作伴。

對謝藝來説,這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了,蕭遙逸把一隻薄薄的木匣放在桌上,推到程宗揚面前。程宗揚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張文契,上面蓋着鮮紅的印章,顯得十分正規。

“這是什麼?”

“地契。這別墅連同沙洲都是嶽帥的遺產,程兄收好。”

“這份禮可太大了吧?”程宗揚知道星月湖肯定有禮物,但沒想到會是一座沙洲。這處別墅自己還沒有仔細看過,但看規模就小不了,住上幾百人也不嫌擠。

“你可別會錯意了,這是給紫姑娘的。至於給程兄的報酬,”蕭遙逸擠了擠眼“走,咱們先去找芝娘!程兄只要在建康,所有花酒都是我的,包你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不行!”程宗揚叫道∶“這可太便宜你了!”

“這只是利息。”蕭遙逸扯着程宗揚,邊走邊道∶“程兄幫我們兄弟送回三哥的骨灰,帶回紫姑娘,又送了枝龍牙錐。

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我想來想去只能以身相報了,咦?程兄臉怎麼這麼難看?是胃裏難受,想吐嗎?”孟非卿一走,蕭遙逸就像開鎖的活猴。幾個起落跳到舟上,意氣風發地説道∶“去青溪!”程宗揚眼尖,看出舟子已經換了蕭遙逸手下的隨從。這小子看似荒唐,其實心細如髮,難怪建康人都把他當成聲犬馬的執褲子弟,對他與星月湖的關係渾然不覺。月出東山,玄武湖一望無際的水面波光瀲濫。

清涼夜風拂過湖水,淺淺的沙洲畔,青的蘆葦隨風搖曳,葦尖灑滿水銀般的月。蕭遙逸扔下玉帶,解開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豈能無歌!”他從舟中取出一張古琴,就那樣坐在船頭,把琴橫在膝上“綜綜”撥了幾下,接着一串水般的琴聲從他指下淌出。

“月沒參橫,北斗闌干!親在門,飢不及餐!”蕭遙逸揚聲唱道∶“歡尚少,戚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蕭遙逸的放形骸染了程宗揚,他也解開外衣,一邊擠開蕭遙逸∶“讓我來給你唱一個!”蕭遙逸怪叫道∶“我這琴可是價值千金,你會彈嗎?”

“一張琴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麥霸啊!”

“什麼麥霸?”

“這你就別管了。”蕭遙逸也不在意,隨手把那張價值不菲的古琴扔過來。程宗揚麥霸的水準僅限於把歌詞嚎出來,古琴這種“高科技”對他屬於傳説。

他把琴往旁邊一丟,坐在船頭想了片刻,然後拍着船板唱道∶“道不盡紅塵舍戀,訴不完人間恩怨…”蕭遙逸“哈”的大笑一聲“這是什麼曲子?”程宗揚也不理他,扯開嗓子風放聲高歌,當他唱道∶“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蕭遙逸的嘻笑變成驚笑,等程宗揚接着嚎道∶“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蕭遙逸也扯開嗓子,跟着嚎道∶“人生短短几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啊!西邊黃河!”這小子聰明絕頂,對音律更是別有靈犀。

雖然是頭一次聽到這首歌,但程宗揚每句開個頭,他就能跟着把曲調哼出來,等程宗揚唱第二遍,蕭遙逸無論曲調還是歌詞都已經滾瓜爛,唱起來音準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師。

一羣野鴨被這兩個打狼一樣的歌聲驚擾,嘎嘎叫着從蘆葦叢中飛起,在月下漸漸變成黑的小點。

歌聲漸止,蕭遙逸意猶未盡地哼着曲調,嘆道∶“下里巴人未必不能動聽,這曲子雖然俚俗,但別有風致。愛江山更愛美人,哈哈!程兄好懷!”這麼狂嚎可是樁費神費力的大活,以前自己嚎完總要幾口氣,喝點水潤潤嗓子,但這會兒程宗揚只覺口氣滿滿的,再嚎上兩小時也不會累。他笑道∶“你的‘月沒參橫,北斗闌干’也不錯。就是沒有美人兒。”

“美人兒有的是!”蕭遙逸長聲道∶“野有蔓草,零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輕舟像貼在鏡面上一樣,滑過玄武湖寬廣的水面。遠處,晉宮台城的城牆隱約在望,湖上連綿的蘆葦一直延伸到城牆下。

忽然,蘆葦中盪出一條小舟。烏黑的船篷前一盞紗燈並未點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燈的式樣。發現這邊的小舟,那條烏篷船猶豫了一下,想退回蘆葦蕩中。蕭遙逸一眼看見,笑道∶“美人兒來了。”説着他放開喉嚨,喊道∶“那邊的花船!還躲個什麼?過來吧!”船後的舟子搖動舟楫,烏篷船慢慢靠近。兩船並在一起,蕭遙逸一足勾着船欄,毫不客氣地探過身體,一把掀開布簾。簾後出一張姣美的面孔,那女子嫣然一笑,柔聲道∶“公子。”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程兄,竟然是你的老相好來了!”***麗娘穿着一件薄薄的翠綠夏衫,一手扶着簾子,翠袖滑到肘下,出雪藕般的玉臂,一張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夜中令人怦然心動。

程宗揚對這個絕印象極深,看着她白玉般的耳垂,笑道∶“你又忘了戴耳環了。”麗娘羞赧地低下頭∶“奴家心,讓公子見笑了。”蕭遙逸笑道∶“卻是巧,正要去尋芝娘,卻在這裏撞上!我這位兄弟與美人兒你風一度,可是相思成病,今湖上偶遇,果然有緣!”麗娘朝舟後看了一眼,向程宗揚歉然道∶“奴家要往河裏去見客人,只怕今晚服侍不了公子。”程宗揚被小紫幾次捉,宅裏放着幾個漂亮侍女卻又無福消受。一看到麗娘。

頓時見獵心喜,笑道∶“那邊是客人,我也是客人。麗娘何必厚此薄彼呢?咦,你後面是不是還有個姑娘?”艙內傳來衣衫的窸窸窣窣輕響。舟內狹窄,那女子跪在麗娘身後,夜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朵火紅的鳳仙花顫微微簪在鬢角。她俯下身,低聲道∶“奴家見過公子。”聲音又細又柔。

蕭遙逸撫掌笑道∶“正好!咱們一人一個!”麗娘還待開口,蕭遙逸道∶“左右不過是銀錢,上次你服侍這位程公子,花資是五個銀銖,算上芝孃的頭,到手也不剩幾個。今晚你們兩個我都包了!蕭五,拿五十個銀銖過去!”五十個銀銖不算小數,平常人一年也未必能賺下這個數額。兩個美婦對視一眼,然後俯身道∶“多謝公子。”蕭五拿着銀銖躍過船去,蕭遙逸拉着兩女扶她們過來,一邊對蕭五道∶“你就滾那邊去,滾得越遠越好。讓我看到就打發你到山裏砍一輩子柴!”蕭五叉手應道∶“是!奴才知道了,滾得越遠越好!”説着他抬起眼,一臉為難地小聲道∶“爺,你還是少喝點兒吧。”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蕭遙逸揮手道∶“快滾快滾!”兩女來到舟上,程宗揚才發現那新來的婦人似乎比麗娘年紀還大些,風韻更顯成,眼角微現皺紋,不過皮膚白潤,也是一等一的容貌。

她臉容呈鵝蛋形,姿容端麗,臉上塗着細膩的脂粉。肌膚白滑柔軟,低垂着眼睛,似乎羞得不敢抬頭。這美與麗娘容貌相異。

但氣質頗為相似,只不過神情間顯得有幾分緊張,好像還不慣於這樣賣笑的生涯。蕭遙逸把那婦人擁在懷中,隨手從船艙中撈出一隻酒甕,拍開泥封,笑道∶“這是我從宋國得來方子,自己釀的酒,酒極烈,遇火即燃。若非程兄量宏,尋常酒水灌不倒你,我還不捨得拿出來呢。”能點燃的應該是高度酒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沒有喝到烈酒,程宗揚也有些心動。在舟上,蕭遙逸沒用酒樽、酒爵、酒觴之類的東西,直接拿出幾個一文錢一個的黑陶碗。程宗揚拿過來,舀了一碗灌進喉中,只覺一條火線沿着食道一路燒下去,渾身的血都彷佛被點燃,臉上頓時熱了起來“好酒!”程宗揚喝了聲彩,長長呼了口氣。

再看蕭遙逸,那傢伙還是喝淡酒的習慣,直接舉碗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絲絲着氣,從肺裏把酒氣用力呼出,應道∶“好酒!”神采飛揚,快意非常。

麗娘來時的烏篷船劃入蘆葦蕩,遠遠避開。湖上只剩下他們這條小舟,在水上隨意漂。蕭遙逸豪興大發,一把將那美婦抱在膝頭,把碗遞到她邊,讓她也嚐了一口。那美婦嚥了少許,頓時捂着櫻連聲咳嗽,引得蕭遙逸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