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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於世人無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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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遙逸一身華服,頭上戴着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執褲子弟一樣讓兩個侍女扶着,一臉賴皮地正朝自己招手。程宗揚只好過去,苦笑道∶“小侯爺,你倒來得早。”雲蒼峯客氣地向蕭遙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揚身後,吳三桂一雙鷹眼戒備地看着四周,秦檜則踏前一步含笑施禮∶“小侯爺。”

“免了吧。”蕭遙逸道∶“怎麼來雲家赴宴還帶着護衞?你也太小心了。”我防的不是別人,就是雲家大小姐。

可惜這話不好明説,程宗揚笑道∶“我帶會之和長伯來見見世面。”蕭遙逸擠了擠眼,小聲笑道∶“你怎麼不把那個俏婢帶來呢?這些飯桶就喜歡炫財鬥富。

剛才我還聽説,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換了個美婢,得意之極。你那個俏婢一來,把他們都給震了。”程宗揚笑咪咪道∶“你要覺得她出頭面合適,我是無所謂。”蕭遙逸頹然道∶“當我沒説好了。”蕭遙逸揮開侍女,與程宗揚並肩走到樓旁的花園中,看似從容地説道∶“筵後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經到了?”蕭遙逸點了點頭“這樓裏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參加筵席。”正説着,一個華服男子帶着僕役走入院中,遠遠看了蕭遙逸一眼,便昂首闊步踏入海蜃樓。

接着又進來一個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兒,他身後帶着數名護衞,旁邊簇擁着十餘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着十幾丈,一股脂粉的濃香便撲面而來。

“剛才那個不就沒帶侍女?”

“廢話。他是駙馬,總不好帶着侍女招搖過市吧。”蕭遙逸道∶“王處仲,琅琊王家的。是個人才。”

“你那個七哥王韜和他是一家的?”蕭遙逸知道他對這些貴族世家譜系不甚清楚,解釋道∶“王謝雖然並稱,但王氏其實是兩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門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説着蕭遙逸指了指那個肥胖的年輕人,低笑道∶“那個門第就差遠了,金谷石家雖然富可敵國,但沒出過什麼高官。他家的金谷園號稱建康第一華園。碰上王家這位駙馬爺,有好戲看了。”一個男子從樓上傾出半個身子,叫道∶“蕭哥兒!怎麼跑到那邊去了?我正跟你説,過兩我們去西山獵怎麼樣?一起去試試你的海東青!”程宗揚認出那是舞都侯張少煌,蕭遙逸還沒有開口,金谷石家的石超便鼓掌笑道∶“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彈弓,正愁沒地方用呢。”張少煌和他也不拘禮∶“什麼彈弓?”那胖子一揮手,後面一名護衞急跑兩步,打開隨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燦燦的彈弓,挾上彈丸遞給少主人。

那彈弓用金絲擰成,通體金光耀目,用的彈丸更是一顆龍眼大的明珠,貴重無比。石超擺好架勢,使力拉開彈弓,眯着眼朝着一個捧酒的小丫鬢打去。蕭遙逸不動聲,程宗揚眉頭卻挑了挑。

石超力氣並不大,打到頭上頂多腫一塊,可他瞄的卻是那小丫鬢的眼睛,這一彈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殘疾。彈丸飛出,眼看那小丫鬢嚇得花容失

忽然人影一閃,吳三桂一把撈住用作彈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彈去。他這一指力道與那公子哥兒不啻雲泥之別,明珠帶出的風聲又勁又急,一旦擊中,程宗揚敢保證能在石超額頭上打個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身後的護衞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只看着那顆明珠帶着鋭響破空而至。程宗揚心叫∶好嘛,這傢伙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病真是生到骨子裏了。

這一彈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夥就可以收拾收拾離開建康繼續逃命了,電光火石間,秦檜長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緊,化去珠上的力道,動作如行雲水,不帶半點煙火氣。

他從容抬手,把明珠遞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彈技。這顆明珠價值不菲,還請公子收好。”石超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反怒道∶“多事!”蕭遙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我在這兒站着,你就當着我的面罵人?”吳三桂臉頰動一下,程宗揚連忙道∶“那傢伙不是這個意思。長伯,別往心裏去。”蕭遙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風侯爺,正人君子視之荒唐,這幫執褲子弟卻一個個與他臭味相投。

無論鬥犬走馬還是吃喝嫖賭,蕭遙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雖然年紀不大,在這幫人中威信卻不小,這時橫眉豎眼地一番教訓,石超連嘴都不敢還,臉上的肥抖了抖,委屈地説∶“我又沒罵人…”蕭遙逸用摺扇在石超頭上拍了一記∶“就你這破彈弓還有臉拿出來現眼!金子是軟的,擰成彈弓能用嗎?還拿珠子當彈丸,你怎麼不用魚眼呢?”石超對着蕭遙逸一點脾氣都沒有,陪笑道∶“蕭哥別生氣,這珠子就給他,當我賠禮,成不成?”

“不敢。”秦檜臉上笑容不改“這樣的珠子鄙主人車載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費。”説着手一翻,將那顆明珠丟進護衞的彈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石超沒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裏,只纏着蕭遙逸道∶“蕭哥、小侯爺!你們打獵帶我一塊兒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

打到的獵物我一隻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銀銖當彩頭,行不行?”蕭遙逸用摺扇頂住下巴,俊目微轉∶“程兄,你看呢?”宮裏鬧鬼,商號開門,星月湖的人要見面,家裏還放着個卓美人兒,哪兒有時間去打獵?程宗揚敷衍道∶“也好。”石超大喜過望∶“多謝多謝!這位是程兄?咱們初次見面,往後可要多親近親近!”***小紫對赴宴毫無興趣。

她自小在碧鱸灣長大,海中異寶見得多了,雲家的遠洋艦隊怎比得上捉卓雲君有趣!小紫塗上厚粉、貼上黑痣,然後用布帕包住秀髮,打扮成婦人的樣子,推門進入內室。

室內光線全被遮住,空氣中有股發黴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讓小紫想起鬼王峒的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着油燈卻沒有點亮。以她的眼力,這樣的黑暗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道姑青的絲袍已經襤褸不堪。小紫輕蔑地一笑,這個女人太不知好歹,那個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個大笨瓜一口。

這麼好的玩具,不好好調教一番,可太對不起她了,卓雲君在暗室已經被囚兩天多,在她的覺裏,也許是五天甚至更長時間。

幾天來,小紫用戲譴的心情看着這個曾經驕傲的女子陷入絕望,最初的矜持被一點一點打碎。那模樣像極了碧鱸灣那些耀武揚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堅殼就軟弱不堪。

黑暗中,卓雲君的姿勢顯得很奇怪,她身體俯卧,頭頸卻微微抬起,彷佛懸在半空。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雲君的肩膀,只見她臉慘白,雙目緊閉,兩手軟綿綿垂在地上,本來縛在手腕的麻繩,此時卻懸在頸中。海蜃樓只有兩層,樓面卻極為寬闊。

樓上堂內整整齊齊擺着十幾張三尺寬、一尺闊的漆幾,幾後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鋪着白的藤席。

雲家出面相陪的是一箇中年男子,左側第一席是駙馬王處仲,在他對面是一個年輕公子,往下是張少煌。蕭遙逸坐在左側第五席,程宗揚緊鄰着他坐在第六席,對面是那個胖子石超。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講究,王處仲對面的多半就是謝家的人。張少煌雖然是晉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謝兩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雖然有錢。

但在這些貴族世家中依舊排不上號,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對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個席位。

席間幾位賓客正在高聲談。王處仲對面的年輕人拿着一柄奇特的扇,柄部是白玉雕成,扇體則是茸茸的動物尾巴編成,底部平圓,前端狹長,頂端一長尾毫雪白而柔軟。

他朗聲説道∶“才、一同!品高潔,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眾,品自高。”

“非也!”坐在他下首的一個世家子弟高聲道∶“才、各異!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拿着扇的年輕人把扇向前一揮,扇尖充滿彈的白毫一陣搖盪∶“才能由何而來?聰明天授,博學自成。《易經》雲∶‘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才、名稱雖異,無非順應天道而已。無德之才,何以稱才!”

“非也。”另有人道∶“才、相合!人先天受氣不一,秉賦天各異,所以有賢愚善惡之別,雖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

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萬石所謂君子自強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相合。”持扇的年輕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無德,於世人無善,其才不足以稱才。是以才、一同!

二程宗揚看了看旁邊的蕭遙逸,蕭遙逸朝他翻了個白眼∶”謝飯桶又在大放厥辭了。”

“謝家的?”

“謝萬石。”蕭遙逸氣哼哼道∶“藝哥的從弟。

要不是看在藝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的嘴了。”

“他拿什麼東西?”

“玉柄塵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編成,本來是領兵作戰用的。這幫飯桶説什麼…毫際起風,清談時也拿來亂用。”蕭遙逸不屑地説道∶“這幫傢伙清談成,不管什麼場合都要清談一番。瞧着吧,後面還有的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