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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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是多麼發人深省的一句話啊!在很多時候,這句話常常是被引用在其它方面的,可是此刻,它並不影別的。瞧吧!西天那一抹朱霞,渲染得多麼美?夕陽!總是惹人垂愛的,可是也只是一剎那,它生命的火花,也就是這一會兒了。不久,當黃昏來接它的時候,它就顯得衰老了,像一個垂死的帝王,把王杖給了他的後人一樣的悲哀。儘管那些追求現實主義的人,為它惋嘆;可是,在某些達觀人士的眼中,卻認為已經夠了,已經很夠了。他們認為,只要你不是一顆發了黴的種子,在你的一生之中,只要你曾經冒過火花,發過芽,過枝…雖然最後老了,死了,唉!唉!那已經很夠了,該知足了!
大沙漠是這麼的平靜,彷彿蠶蛾產卵的卵紙似的。它們的顏,也是很類似的,我們如果閉上眼睛想一想,沒有風、沒有云,西天襯着的是漫天的紅霞,靜靜的,庫魯格河在一邊緩緩地着,那景緻很美。如果這時候再有幾個人行走在其中,那可真是人在圖畫中了,怎不令人羨慕呢!
一匹年老的駱駝,正由庫魯格河的邊沿慢慢地踱了過來。
駱駝的背上,坐着那兩個受傷的老頭…老猴王西風和西北虎常明。他們頭上仍然纏着布,西風的左手仍然吊在脖子上,傷殘和年暮,點綴得這兩個老人十分可憐!
人之所以英勇豪強,全在神,相反,一個失去神的人,就會萎靡、衰弱和憔悴,就像眼前這兩個老人一樣,他們是病弱而惹人同情的。
記得在早晨,他二人還是豪氣十足的,怎麼現在就會變了樣?説起來,這中間還有個名堂呢!
西風一隻手懶洋洋地帶着繮,回過頭來咳了一聲道:“夥計,可是快到了,着點兒!”常明點了點頭道:“你別管我了,我知道。”西風又嘆了一聲道:“我生平是什麼事都幹過,可是作細,這還是頭一回,要是隻對付長陸淵那小子,那可是小題大作了!”常明哼了一聲道:“晏老頭子可是一口咬定,説南海一鷗和太陽婆都和他在一塊…”他搖了一下頭説:“我有點不大相信,憑陸淵那小子,他怎麼巴結也巴結不上呀!”西風冷冷一笑道:“這話倒是不錯,只是我們不得不防一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媽的,陸淵這小子,平常見了我,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這次去,倒要看看他怎麼招待咱們兩個。”常明輕輕噓了一聲道:“小聲點,快到了!”西風馬上緘住了口,猴頭猴腦地張望了一陣子。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竹林,靠着河邊,有一塊草地,草地上有二三十匹牲口在嚼着草,還有兩三個漢子在一邊看着牲口。
西風怔了一下,小聲道:“喲!這是怎麼搞的?他這裏看樣子人還不少呢!”常明輕斥道:“噓…”西風就勢把身子向前一趴,倚在駝峯中,口中可就像得了大病似的哼哼起來。
常明也裝成全身不得勁的樣子,讓駱駝踽踽向前走着。
這種情形,立刻把眼前的三個人驚動了,他們一齊站起來,直着眼往這邊看着。
為首一人是個高個子,口中吆喝道:“喂!喂!你們是哪兒來的?”他口中一面喊着,一面跑過來。西風把駱駝拉住,嘴裏哼哼的聲音,比方才更大了。
那漢子怔了一下,皺眉道:“這是怎麼了?兩位是…”常明徐徐抬起了頭,冷笑道:“長陸淵可是住在此處麼?”漢子又是一愣,點了點頭道:“不錯,陸大哥是在這裏,夥計!你們…”西北虎常明淡淡一笑,拍了拍西風的肩膀道:“老哥哥,你可以安心了,陸老弟住在此地,他不能不管咱們…哈!”西風一陣咳嗽,道:“趕緊…趕緊好…唉!”説着目光向那漢子一瞟道:“我是老猴王西風,這是我拜弟西北虎常明,和你們陸大哥是老朋友了,你快去通知他一聲,就説我們來了!”那漢子一聽,不嚇了一跳,老猴王和西北虎的大名,在沙漠裏婦孺皆知,素簡直是聞名喪膽的主兒,想不到竟會是他二人,當時連臉上顏都變了。一雙瞳子在二老身上轉來轉去,心説這兩塊料別是冒充的吧!怎會是這麼個德呢?
西風似乎已悉對方心意,當時冷哼了一聲:“怎麼,朋友!你還不相信麼?”那漢子忙躬身道:“不是!不是!你老太多疑了,請稍待,容在下入內回稟一聲!”西風咬了一聲,眨着疲倦的眼皮道:“那麼快去…”那漢子回頭就跑,一面向他兩個同伴打招呼道:“來人是宮老前輩和常老前輩,你們不可失禮,小心侍候着!”兩個漢子還有些莫名其妙,大個子已一溜煙似地跑進去了。
西風小聲向常明道:“到了這裏不得不端一下子!”常明問:“陸淵會出來麼?”西風冷笑了一聲:“我們連這點威望都沒有還行?”那匹老駱駝也自己停了下來。
等了很久,長陸淵還沒出來,西風不有些懷疑;而且有些憤怒,因為長陸淵一向在自己眼皮下面乖得很。以此判來,他聽知自己二人大名之後,應該立刻出,萬無令二人久立門外之理。因此,他十分驚怒,咳了一聲,看着那兩個大漢子道:“你們陸大哥不在家麼?”其中之一道:“在!在家!”西風翻了一下眼皮道:“既然在家,怎麼不出來呢?”其中一個瘦子傻裏呱嘰地搖了搖頭道:“我怎麼知道?”老猴王西風正要發作,卻見由竹林中一條碎石路上跑出了兩個人,一個是方才進去的那個漢子,另一人卻不認識,是一個黃臉的小個子。
除二人之外,並不見長陸淵本人。
西風和常明更是打心眼裏不高興了。這時只見那漢子邊跑邊揮手道:“二位快請!快請進!”西風怔道:“陸老弟沒在家麼?”説話之時,二人已跑至近前。那漢子咧口笑道:“在!在!陸大哥因有貴客在家,不及分身…”他笑着用手指了一下隨來的那個黃臉小個子道:“所以特別派李爺代二位。”那小個子穿得體面,一身綢子衣裳,這時一抱雙拳道:“在下地老鼠李方,二位老人家請隨在下入內好好歇歇吧!”説着,一雙老鼠眼睛在二人身上轉着,翹着幾黃鬍子,很驚奇地説:“怎麼啦!二位都掛了彩啦?”二老耳中還從沒有聽説過有他這麼一號,心中已是不大樂意,偏偏他這一問,正是犯了忌諱,常明生恐西風發怒,把事情糟了不好收拾,當時忍着怒道:“好説,好説,既如此,李老弟你頭前帶路吧,我們也不下來了!”李方嘻嘻一笑道:“常爺你就不用客氣了!”説着轉身前導。西風一肚子的不樂意,只是也不好發作,尤其是聽説陸淵有客,心中已有些緊張,所幸有城府,當時並不顯在臉上。李方前導着他們,由碎石小路直走下去,進了大門,就見長陸淵含笑站在廳門口,遠遠的抱拳笑道:“難道,難得!二位稀客,今天怎會想到來訪小弟了?快請!快請!”二人一聽這種稱呼,內心可就更不大得勁了,原來過去長陸淵在二人跟前,一向是以晚輩自稱的,今天竟改了稱呼,居然以平輩論,以“小弟”自居,這怎不令二人驚怒?
常明冷冷一笑道:“老弟台,你現在是貴人了,老朋友來訪,居然出也不出來一下,哈!你太不夠朋友了!”西風也是滿臉不屑的味兒。陸淵看在眼中,焉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卻是偏偏的好涵養,哈哈一笑道:“二位這麼説,可是透着見外了,知者不怪,二位老哥多原諒。”説着抱拳又是一躬,直起來淺笑道:“李方,你攙二位老哥下來,他們怕不大得勁吧!”西風冷哼了一聲:“不敢當!我還能動彈!”説着翻身下了駱駝,常明也跟着飄身而下。李方拉着駱駝向後面走了。
長陸淵一隻手拉開了廳門,很客氣地道:“二位老哥請!”西風和常明大步入內。他二人本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可是因想到此行的任務,不得不暫時忍着氣,裝作一派自然地進至廳內。
長陸淵的家,他們還是第一次來,對於廳內那些豪華的擺飾,不十分驚訝。坐定之後,陸淵命人獻上茶,然後才微笑道:“二位老哥因何落得如此模樣?”西風苦笑了笑道:“唉!兄弟,別提啦!”他掃了常明一眼,又搖了搖頭道:“我們是被那小狼崽子暗害了…他和我一直有仇,你大概知道,是吧?”陸淵皺了一下眉道:“這我知道,不過,不對呀!”西風和常明不全是一怔,互相對看了一眼,生恐出了馬腳。長陸淵接着問道:“我聽説他護着棺材入中原去了,怎麼會又…”西風長吁了一口氣,哈哈一笑道:“這就不對了,他暗算了我們,生怕我二人報復,所以才假借護棺遠逃,這小子…”長陸淵肚裏暗笑,心説:媽的!你們真把我當成白痴了,裝得倒像的!可是他卻早有準備,聞言後並不説破,反倒裝作突有所悟的樣子道:“哦!我説呢!”然後他現出十分同情的樣子,瞪着眼説:“這事情老哥哥怎麼不早打發個人,告訴我一聲呢?要是兄弟知道,媽的,我們幾十個人,怕他個卵,早給他幹上了!”西風心中一動,瞟了常明一眼,心裏説:這小子倒是夠義氣的。當時嘆了一聲道:“沒想到嘛!早要想起了老弟你,還能有這種事嗎?”然後他試探着説:“要是我那個小兄弟沒走就好了,他倒是咱們一個好幫手。”説着一雙黃眼珠子在陸淵臉上轉着,仔細地察看着對方的神,可是陸淵卻是一派茫然之道:“老哥哥,你那小兄弟是誰呢?”常明卻在一邊答腔道:“他叫譚嘯,你不認識。”長陸淵心中暗喜,心説桂老頭子真是料事如神,這兩個老小子,是做細來的,當時一摸頭,睜着大眼道:“我怎麼不認識?我們在沙漠裏還碰過頭呢!”西風怔道:“你們認識?”
“唉!怎麼不認識呢!”
“那麼,他上哪兒去了,你清楚嗎?”
“這個…不大清楚…”長陸淵茫然地搖着頭。西風看了常明一眼,身子前傾,小聲地説:“我們老兄弟兩個來,一是為好久沒看見你了,想在這裏住幾天,順便養養傷,另外還有件事,想託一託你。”陸淵齜牙一笑道:“老大哥,你給我還來這一套,你老哥哥的事,待一句就行了,還用得什麼託不託嗎?”西風哈哈一笑道:“老弟,你真夠意思。不過這也説不上什麼大事,只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而已。”陸淵眨了一下小眼道:“到底是什麼事呢?”西風一隻手架在邊,小聲説:“我那譚兄弟臨走之時,拜託我給他找個人…”他更小聲地説:“是個姑娘。”抬起了頭,咧口一笑,放聲説道:“是這麼回事,知道了吧?”然後一隻手在腿上着,皺着眉道:“沙漠這麼大,叫我怎麼找呢!那姑娘還不是漢人,而是個本地哈薩克的姑娘,麻煩得很!”西北虎常明也擰着眉幫腔道:“所以我們倆一商量,在沙漠裏,你摸得比咱們兩個,你也許有辦法,就找上你來啦!”長陸淵哈哈一笑,大聲道:“我當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這件事!哈哈!這真是巧極了!二位不用心,這件事包在小弟我的身上,絕對錯不了,哈哈!”二人心中一陣狂喜,對於依梨華的下落,他們想不到會這麼容易地打探了出來。西風瞠目問道:“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陸淵出了兩顆門牙,深意地笑道:“老哥哥,你們所要找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兄弟舍下。”西風不一下站了起來道:“你説的到底是誰啊?”陸淵雙手連接,哈哈笑道:“老哥你請坐下,你們所説的不就是那個叫依梨華的哈薩克姑娘麼?”西風和常明連連點頭,西風道:“是她,是她,她現在在哪兒呀?”長陸淵雙手着,咳了一聲,笑得眼角起了魚尾紋,向二人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喊道:“三巴!三巴!”門簾掀處,聞三巴走了進來,先向西風和常明深深一揖,笑道:“二位老前輩來啦!看,我還不知道呢!”二人都知道,他是長陸淵手下最得力的一個助手,當時微微欠了欠身,常明連説:“不要客氣,不要客氣!”陸淵眯着眼笑道:“三巴!你去把依姑娘請出來,就説有貴客要見她。”聞三巴嘻嘻一笑道:“好,我就去,這姑娘在後院裏餵魚呢!”説着轉過身子就走了。西風頓時愣住了,他問:“怎麼,她就在你這裏?”陸淵一晃頭道:“怎麼不是?來了有幾天了!”西風扭臉看了常明一眼,二人一陣狂喜,可是立刻又顯得有些緊張,因為她來了,到底對她怎麼説呢?要怎麼才能把她騙到自己這邊來呢?”思慮之間,已聽到內間有人邊走邊説道:“誰找我?陸大哥!等會兒,我得洗洗手。”那聲音可是,西風一聽已知是她。常明皺了一下眉道:“這不是吧,我們説的是一個哈薩克的姑娘!”陸淵擠着眼直笑,西風卻點點頭道:“不錯,就是她,她漢語説得比我們還強呢!”西北虎常明心裏可是透着稀罕,因為就他所知,本地別族的姑娘,能説漢語的很少,能夠説這麼好漢語的,更是沒見過一個。
老猴王西風這時呷了一口茶,腦中在盤算着見面的説辭,陸淵卻哈哈一笑道:“大姑娘許是怕生,我進去找她去!”説着正要站起來,卻見門簾掀動,走進來一個細肢大眼睛白皮膚的少年。
西風和常明全是一怔,仔細一看,西風才認了出來,當時哦了一聲,忙站起來道:“姑娘怎麼化了裝了?我都不認識了!”常明不由倒了一口氣,暗道:“好美的姑娘,怪不得譚嘯那小子着了呢!”只見這個姑娘,身着青緞子直裰,上扎着杏黃兩頭垂花的絲絛,足下是一雙軟底便履,小蠻扎得是真細,顯了窈窕的身材。她臉上的更是又紅又白,菱形小嘴,嘴角微微向上翹着,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別提有多麼活了,只看她出來時那麼一轉,唉!就夠你**的了。
西北虎常明生平就有個大缺點,最見不得美人兒,一見了準得臉紅心跳,説不出話來。
依梨華杏目一瞟,驚喜道:“西風老前輩,是你呀!”西風看着她,想到了她那個心上人譚嘯,可就別提有多麼難受了,他抖着聲音道:“是我…姑娘你…”他緊緊地咬着牙,陸淵在一邊乾笑道:“老哥,姑娘,你們都坐下來談吧!”西風這才點了點頭,徐徐坐了下來,所幸他臉上纏着布,否則當可看出他那種動的情緒。他見常明還在站着直着眼看,不由拉了他一下。哈!常明張着嘴,就差一點兒往下哈拉子了。
西風一拉他,他才突然想起是怎麼一回事,當時合上了嘴,紅着臉坐了下來。
姑娘的眸子又掃過來了,她瞧着常明,小聲地問陸淵道:“這位是…”長陸淵呵呵一笑道:“姑娘,這位是阿哈雅頭一塊字號,嘿!西北虎常明,在南天山提起來,誰不知道?姑娘你真是太少見識了!”依梨華粉面微紅地瞟着常明,輕輕啓齒道。
“失敬了!”常明訥訥道:“好説…好…説!姑…娘!”西風看在眼中,不暗怔道:“媽的,我竟忘了常明的老病了,看樣子,這傢伙許是又紅了眼了!”當時重重地咳了一聲道:“依姑娘,我們很久不見了。”依梨華含羞地點了點頭,小聲道:“是…你老人家可好?”西風幾乎像是要哭似的乾笑了一聲道:“好?哈!姑娘,你別糟蹋人了…”依梨華這時似有點心不在焉,因為她不大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按桂明和師父的囑咐,不得不出來應付他們幾句,所以在表情和動作上,就顯得不大得勁。長陸淵看在眼中,可就有些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