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見錢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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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主人,那個怪人終於走了,我們快逃吧!”白玉堂不知從哪裏跳出來蹭了蹭她的腳,他實在忍不住了,那個蒙古大夫只給他吃蟲子,吃得他都快吐了!他想吃紅燒!水煮,恨死動的菜青蟲了!
“也好,我們是該走了。”這個司徒鳳飛還真是家徒四壁,一進小院子破敗不堪,除了曬滿葯材以外家無長物,唯一的一張卧榻被她佔了,灶台滿是灰塵,似乎很久都沒有使用過了,難得他竟然還能在此生活下去。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如此,司徒鳳飛亦是如此,她站在門前望着司徒鳳飛向黑乎乎的夜裏走去,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正想轉身離去,卻看到他搖搖晃晃地走了不遠,就一頭跌倒在地。
無奈,只好上去把他揹回來,她楚連城可不是一個知恩不圖報的人。這麼沉,實在是太沉了!像一頭死豬一樣壓下來,司徒鳳飛整個兒掛在她身上。她有些鬱悶,這個人壓得她差點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回到屋裏再把他安置到牀上。當她把濕巾覆在他的額頭的時候,司徒鳳飛順勢抓住了她的手。
連城抖開他的手,他的爪子撲了個空,整個人就滾到牀下面去,抓着一條桌子腿呼呼大睡。這個醉鬼簡直是太沒品了,第一眼見到他,被他那孔明再世般的風采所震懾,現在再看他,什麼絕世風采,也便是一俗人而已。順勢把他拎起來扔回到牀上,再去看看家裏有什麼吃的。
當她打開米缸的時候,又一次體會到了這個怪人的生活有多麼不容易,怪不得如此見錢眼開。
只見米缸中見了底,鍋子生鏽,鏟子斷成兩截,炒勺只剩一個柄,這就是被傳説得天上有地下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怪人真實的人生寫照啊。
事實上江湖人的窮她也是深有體會,本不是人們想像中那般光鮮亮麗啊。
要説在江湖中打滾,光是四處遊歷的車馬費和伙食費就很可觀,還有置裝費,裝點門面的費用,偶爾打壞人家東西的賠償費,有時候還要表現俠義神,接濟一下窮苦百姓什麼的,開銷五花八門,出手必須大方,才能夠彰顯出在江湖武林的地位。如果沒有一份穩定的經濟收入,基本沒有幾個“江湖名人”是油水豐足腦滿腸肥的,甚至連她的師父蓬萊翁那樣的世外高人,也時常需要將軍府的接濟。
這就是江湖,江湖人的貧窮人生。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把糙米和一個煎葯的瓦罐,瓦罐裏面還殘留着一兩粒米飯星子,半隻綠顴天牛的殘骸,想來司徒鳳飛便用這隻磚缺罐給她煮了粥,連城看了眼那隻通體出綠水的綠顴天牛,便覺得一陣嘔吐襲上心頭,忙忙地丟了這隻瓦罐。
小院外。
月下藤花紛落如雨。
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連城彎下,掬起了一把落花,那些細小的花瓣從她的指縫裏簌簌掉落,彷彿宣告着生命的終結,也令她想起,秋天快要來了。小院裏靜靜生長在那裏的銀桂樹,只一夜秋風便被吹落了無數。那些銀細小的花朵靜靜地在昨夜凋零了,偶爾吹過一陣微風,這些已死去卻依然美麗的花朵紛紛揚揚地墜落了下來。花瓣墜落在可以抵達的地方,鋪滿淺淺的一層,宛如冬裏令人黯然神傷的積雪。
司徒鳳飛的小院子裏面多的是草葯,找了一些葛花、柑橘皮、枳具子、薑片,熬了濃濃的醒酒湯,又打掃了院子,將被水打濕的每一種葯材都分開曬好,用小石子壓住,免得曬着曬着飛走了。
街外天不亮便有叫賣餛飩的了,她出去買了兩碗回來,和瓜瓜分吃了一碗,一碗留給司徒鳳飛。很快天已經微微亮了,她扶着額頭滲出的汗,沒有發覺背後有一個人靜靜看着她,背影斜靠在明月下的窗台。…司徒鳳飛輕輕地用一指食指摩梭着瓷碗的邊緣。
牀邊的葯罐子裏冒着温温的熱氣,裏面熬着醒酒茶。他看到那丫頭在院子裏曬完了葯草又打掃起來,順便還洗了衣服,真難得啊,在這冷漠的年頭竟然還有會傻傻報恩的丫頭。
隨後她就走了。
難道是對他醫好她的臉不興趣嗎?還是懷疑他的醫術能力?
司徒鳳飛忽然到一陣氣惱。
他看到她從頸間取下一塊玉牌放在石桌上權當診金,便拎起那隻還在四處找吃的蛤蟆走了。
司徒鳳飛,一個自恃有神機妙算之能的人,自詡指點山河、天下諸事皆逃不過他的眼睛,卻其實,是一個非常失敗,非常孤單的人,他的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失敗得…從未有人關心過他…
餛飩早已涼透,被泡得又軟又松的皮和餡都散開了,零星的沫混在湯水裏面,上面飄的葱花也因為隔夜而發黃,他用食指挑了一塊比較大點的皮,送到嘴裏,涼透的餛飩卻有一股清冽的香。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酒醉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他甚至清楚地覺一雙善意的手不時將巾敷在他的額頭,肌膚相碰之時,便萌生出一股異樣的温暖。他的心裏便飄飄忽忽地彷彿有某種東西活了起來,又沉了下去,他狠狠地給自己警告!
難道以往的教訓還不夠嗎?被侮辱,被欺騙,被傷害,被深信的人背叛,往事種種,鮮血淋淋地呈現在面前,他早已告訴過自己,再不能相信任何人了!那雙眼睛裏剛剛有一絲被屋內的熱氣薰得暖和起來的暖意,又像鐵塊一樣沉了下去。
司徒鳳飛緩緩走到銀桂樹下,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玉牌,不料,他突然瞳孔一收,眼神變得鋭利無比!
價值連城的美玉,背後篆刻雲紋,正面則是麒麟的圖案,繚亂繁複的雲紋其實隱約是兩個象形文字——連城。不仔細看看不出來,若不明白這塊玉來歷的人也不會看得出來那兩個像至極的上古文字。
司徒鳳飛伸手入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亦是一枚玉牌。
竟是和她留下的玉牌一模一樣。所不同的只是她的牌在背面刻着“連城”而他的,背面刻着——“鳳止。”這原本應該是一對的玉牌,同樣的麒麟紋,雕工細緻,維妙維肖。同樣澤的美玉,綠如湖水,晶瑩剔透。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無數閃爍的光芒和複雜的東西從那雙狹長漂亮的鳳目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