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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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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丹,快來。佩珠,德華,你們都進來看。"英看見他們便嚷起來。

"什麼事情?你這樣大驚小怪。"佩珠笑着責備道。她知道英的脾氣,他平就喜歡嚷,喜歡跳。

"我們的蜂。看我們的蜂。"英快活地回答。"今年成績一定好。將來你們大家都有吃。"他説罷就往裏面跑,亞丹他們跟着進去。

他們走進裏面,穿過一個天井,穿過一個廳堂,由一道小門出去,就進了蜂常那是一個園子。地方寬敞,種了好些樹木。許多個蜂箱堆在地上,三四個疊在一起,從每個蜂箱旁邊的縫隙裏,那些黃的小蟲不住地飛進飛出。園子裏充滿着蜂的吵鬧的聲音。

亞丹把手裏的巢礎架放進一個新的蜂箱內,那個空箱子擺在一塊石頭上。

"這幾天我們正忙着,蜂拚命在分封,要添出許多箱來,"亞丹一面説,一面工作。英卻揭開一個蜂箱的蓋子,從裏面取出一個巢礎架,兩面都被蜂貼滿了。蜂密密麻麻地動着,人看不出來它們究竟有多少。英拿一隻手提着架子用力一抖,把大部分的蜂都抖去了,他又接地抖了兩下。於是他們的周圍添了不少的蜂。有幾隻蜂貼在英的手上,有幾隻便飛到德華和佩珠的頭上停住了。

德華害怕地搖着頭。英看見了,就帶笑説:"不要怕,它們不會刺人的。"他看見手裏架子上的巢礎已經被蜂咬壞了,只剩下一小塊,便取了一塊新的放進去。

亞丹也同樣地忙着,他卻時時掉過頭來囑咐英:"英,不要忘記加糖水。"

"英,你記住,看見蜂在做王台,就毀掉它,免得分封太快了。"佩珠和德華在旁邊走來走去,看他們做這些事情,她們也很有興趣。佩珠不住微笑地對德華説:"亞丹這個人很奇怪。慧説他暴。他卻可以和蜂,和小學生做很好的朋友。"

"暴?是的。這是你們女人批評我的話,因為我反對戀愛,因為我常常罵你們女人。"亞丹聽見佩珠的話,便帶笑地分辯道。

"我在跟德華講話,我並沒有跟你説。"佩珠拿這句話堵亞丹的嘴。亞丹笑了。英和德華都笑了。

"佩珠,"過了一會亞丹忽然喚了一聲,他並不抬頭看她,他仍在做他的工作。

"什麼事情?"佩珠帶笑地問。

"你看出來這幾天的變化嗎?"聽見提到,佩珠就不笑了。她的面容漸漸地變得嚴肅起來。她彷彿看見了的痛苦的面容,彷彿聽見了的煩躁的話。她這幾天一直關心着的事情。她低聲答道:"我知道。"

"你不覺得有危險嗎?我今天上午還同仁民談過,我們應該好好地勸他一番。仁民等一下就會到這裏來。"亞丹的聲音裏帶了一點焦慮。

佩珠沉默了一下,像在想一件事情,過後她憂鬱地答道:"這沒有用。現在很固執。他知道的不見得比我們少。但是他的情——他經歷過了那許多事情,再説,這樣的環境也很容易使人過分緊張。"

"我們就不可以幫助他?"德華懇切地嘴問道,這是聽見他們的談話以後説的。

"恐怕沒有用,他不會聽我們的話,"佩珠搖搖頭説。"也許比我們都熱烈,比我們都勇敢。這是一個悲劇。生活的洪爐把他磨練到這樣。不過我們還是應當設法勸阻他…德華,你不覺得可怕嗎?你決定加入我們的團體。"這句話把德華問着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那些事情。她也不大懂佩珠的意思。她看佩珠的臉,那張臉上有痛苦的表情,然而眼光卻是很堅定的,而且有力量。她記起了她和佩珠同住了幾個月,她多少知道一點佩珠這一羣人的生活情況。她認識這些人,她同情他們的思想,她甚至多少分享過一點他們的快樂和愁苦。她佩服他們,羨慕他們,愛他們。她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她為什麼要害怕?她就直率地回答道:"我為什麼害怕呢?和你們在一起我什麼打擊都可以忍受,你應該曉得在我的膛裏跳動的,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心,卻是你們大家的心。和你們在一起,任何大的悲劇,我可以忍受。"她説到後面,自己也很動。這時候她彷彿看見穿過飛舞的蜂羣,透過那些樹木,越過那土牆,便立着監獄,便現着刑場,槍炮、大刀,還有各種各樣的她叫不出來名稱的刑具排列在那裏,使她的眼睛花了。漸漸地從遠處現出了許多面孔,許多帶笑的面孔,都是她的朋友的。它們近來,遮住了一切,於是消失在土牆後面,樹林後面,蜂羣后面。她沒有一點恐怖,她反而微微地笑了。亞丹在她的對面躬着抬一個蜂箱,聽見她説話,便舉起頭帶着讚歎的眼光看她一眼。英繼續在毀王台,就停止了工作對她做一個笑臉。

佩珠看見德華的笑,心裏高興起來,把方才的憂鬱趕走了。她無意間舉頭看天空,蔚藍的天非常清明,沒有一片雲。她看不見太陽。太陽給樹梢遮住了。她埋下頭,看見滿地都是陽光,樹蔭下也有好些明亮的斑點。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了那篇未完的文章,就對德華説:"你就在這裏玩一會兒吧,我要去寫完那篇文章。"

"好,你先走吧,"德華温和地應着。佩珠剛移動腳步,就看見林舍動着兩隻小腳一偏一跛地走進來,在她的後面跟着仁民。

"佩珠,客人來了。"林舍的臉上堆着笑,她張開大嘴説話。"亞丹,你這樣忙着,也應該休息一下。"她看見亞丹忙着開關每個蜂箱的蓋子,就這樣嚷着:"我來給你幫忙。"她往亞丹那邊走去。她走起路來似乎有些吃力,但是她走得很快。她也去拿巢礎架,她也去開蜂箱,她一面做,一面和亞丹講話。

仁民招呼過了眾人,歇了歇,説了幾句話,就走到佩珠的身邊。他極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低聲説:"佩珠,我們到外面去。"佩珠點了點頭,就默默地跟着他出去。德華痴痴地望着他們的背影。亞丹從蜂箱後面投過來一瞥匆忙的眼光。英正忙着找王台,林舍俯下頭在揭蜂箱的蓋子。

走出廳堂,仁民便在佩珠的耳邊説:"報館馬上就會有問題。"佩珠側過臉投一瞥驚訝的眼光到仁民的臉上。

"旅部裏的朋友剛才送了消息來,報紙的壽命至多還有三天,"仁民接着嚴肅地低聲説。

佩珠大大地吃了一驚,她默默地咬着嘴。她幾乎不相信這個消息,但是她知道這是真話。她的憤怒是很大的。她只覺得血不住地在她的身體內湧。她莊嚴地説了一句:"我們去看雄。"雄就是報紙的總編輯。

"雄到報館去了。慧在婦女協會里等你。"

"好,我們就走,"佩珠短短地答道。他們進了房間,佩珠把那篇未完的文章鎖在屜裏,還寫了一個字條放在桌上給德華看。

兩個人匆忙地走了出去,一個工人來關上門。

街上清靜。花在荒涼的舊院子裏開放,陽光給石板道鍍上了金,石板縫裏的青草昂着頭呼柔和的空氣。這一切跟平並沒有兩樣,但是他們的心情卻不同了。

他們走過幾條窄巷,都沒有遇見行人,偶爾在大開着的院子門前,看見兩三個婦女坐在那裏談閒話。空氣一點也不緊張。但是他們依舊匆忙地走着。在十字路口,一個背槍的兵面走來,那個年輕人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但是也沒有什麼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