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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犯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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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桂見面奔來兩員敵將,回身道:“社稷危急,誰可奮勇上前?”兩員牙將道:“末將願上陣殺虜。”滿桂喜道:“二位將軍多加小心。”二將領命,打馬衝出陣來。當下四員將捉對廝殺,數十回合,勝負難分。

幾將爭鬥之際,週四與多鐸一直立在陣前觀看。多鐸見幾員將武藝都甚平常,對週四道:”這兩員明將本領低微,四哥何不上前生擒二人,立個頭功。”週四搖頭道:“前時死那條大漢,心中甚悔,此後再不想胡亂殺人了。”多鐸勸了幾句,見他執意不肯,只得作罷。

幾員將又斗數合,兩員滿將突發神威,將敵將各刺於馬下。滿洲兵將見了,彩聲如雷。兩員滿將得意忘形,兜馬在陣前繞了起來。滿桂見二將殞命,怒氣陡生,打馬舞刀,直奔兩員敵將衝去,倏然趕至一將面前,刀光一閃,一顆人頭已滾落在地。滿洲兵將正自駭異,卻見滿桂手起處,另一將又被他舉在空中。

皇太極見滿桂環眼圓睜,鬚髮皆立,直似天神相仿,嘆道:“此率教復生矣!”忽聽滿桂大吼道:“韃子們聽着:我各路人馬不即到。爾等若不早退,來必為齏粉,魂無歸所!”明軍見主將威風凜凜,也都高呼道:“若不早退,必為齏粉!”三軍齊吼,軍心大振。

皇太極然大怒,高聲道:“誰若斬了此人,破城後便讓他先入明宮。”眾將知大汗既準先入明宮,便有任其洗掠之意,都躍躍試,貪念大起。范文程見狀,勸阻道:“滿桂匹夫之勇,不關大計。汗王當命人馬衝殺向前,一舉攻城為宜。”皇太極收斂怒容,衝眾將道:”正藍旗攻其左翼,正紅旗擊其右翼,一旦敵軍潰退回城,即刻攻城。”眾將領命,各驅本部人馬,嚮明軍衝去。

這一遭短兵相接,直殺得地暗天昏。明軍將士均知這一戰關係家國興亡,無不奮力死戰。滿洲兵將雖是驍勇,急切間也難速勝。眼見得兩軍廝殺半,死傷不計其數,仍未分出勝負。

守城兵將見兩軍鏖戰,殺得慘烈異常,都恐一旦不勝,城破國亡。一將看得心驚,衝城上軍卒道:“今國家蒙難,危如累卵,我等若不拼死用命,更待何時?”將士們聽他一説,羣情昂,均決死。這將又道:“滿將軍在城下殺敵,我等杯水車薪,救也無用。何不將城中紅夷大炮抬至城頭,藉此助戰?”眾人齊聲贊同,奔下城樓,去城中取了大炮,吆喝着抬上城頭。

那將見數十門大炮對準城下,忙傳令眾人點火放炮。這紅夷大炮乃從西洋人手中購得,端的威力無比。只聽炮聲隆隆,登時將城下人馬炸得血橫飛,鬼哭狼號。

滿桂聽城上突然放炮,先時歡喜,待見炮聲連響,將自家將士也炸死不少,怒罵道:“膽小的東西!便這麼怕韃子麼?”話音未落,忽覺後背一震,已被一炮打中。他身子雖然健壯,這一炮仍打得他口吐鮮血,再難支撐,只得傳令眾軍,向城中奔回。

皇太極見大軍潰亂,死傷甚重,嘆息道:“我若有此利器,取明都如拾草芥。可惜,可惜!”他知大軍若不速退,頃刻化為灰燼,雖見明軍水般潰入城中,也只得傳令收兵。這一戰明軍傷亡三萬,滿洲兵卻死傷兩萬餘眾,皇太極自揮師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慘敗,心情不免抑鬱。後不出幾年,滿洲果購得紅夷大炮,用以攻城克堡,無堅不摧。中原從此罹難,萬里城廓,盡為墟土。

皇太極收了人馬回營,傳令各軍休養一,隨即返身回帳。是夜與眾人商議軍機,正説間,卻見豪格與額駙恩格德爾匆匆走入道:“稟汗王,袁崇煥到了。”皇太極聞言,手中酒杯怦然落地,跌足道:“此人已至,我大事難成了!”原來明京自滿洲軍深入,便飛檄各處速往勤王。袁崇煥總領薊遼,奉旨後即派趙率教、滿桂等率軍入援,自己亦帶祖大壽、何可綱兩總兵隨後啓程。所過各城,都留兵駐守,及至明京,各道援師亦漸漸雲集。崇煥見京城四處均有滿軍把住隘口,遂設計誘出守禦之敵,自己引軍直入城中,入見崇禎。帝大加勞,命其統率諸道援師,立營沙河門外,與滿軍對壘相峙。

眾將見皇太極驚惶,都意外。豪格與恩格德爾瞧龍顏驚苦,便仗着膽子道:“這袁蠻子並無三頭六臂,何故畏他?他今率兵初至,未免勞苦,我若乘機劫其營寨,何愁不勝?”皇太極嘆息道:“此言雖是有理,但袁崇煥饒智有略,能不預先防備?你等既願劫營,須處處防他埋伏,左右分軍,互相策應,方是萬全之策,切不可孤軍而入。”豪格等連聲答應,出帳整點人馬去了。

旁邊濟爾哈朗見豪格已去,走上前道:“大汗如何能遣豪格貿然前往?”皇太極道:“我命其前往,只探敵軍虛實。”濟爾哈朗搖頭道:“袁崇煥身兼智勇,非比等閒,足以與前朝嶽武穆相匹。豪格勇而無謀,此去必敗。”皇太極聽他將袁崇煥比做岳飛,心中不快,面沉似水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濟爾哈朗自知失言,忙躬身道:“奴才願引一支人馬,隨在其後,以備救應。”皇太極冷冷道:“那你便去吧。”濟爾哈朗領命,慌忙出帳。

范文程於二人説話之時,自顧沉,這時上前道:“濟爾哈朗説到先朝岳飛,倒使臣思得一計。”皇太極道:“可是破袁之計?”范文程笑道:“此計若成,袁賊滅矣。”皇太極大喜,追問道:“何計可至於此?”范文程微蹙雙眉道:“時機未到,臣尚需細細斟酌。”皇太極知他必有計較,便不再問。眾人端坐帳中,只待豪格等得勝回營。

卻説豪格與恩格德爾點齊兩萬人馬,乘夜徑奔袁營而來。此時滿營在北,袁營在南,由北趨南,須經過兩道隘口。恩格德爾自恃勇力,一到右隘,便帶了大部人馬,從隘口而入。豪格見前部已入隘口,心道:“彼從右入,按説我應從左進,但若兩處皆有埋伏,那時左右俱困,不及救應,豈非兩路俱敗?不若隨入右隘,接應前軍為是。”便命軍士隨入右隘。起初尚能望見恩格德爾後隊,及至轉了幾個岔道,前軍卻都不見了蹤跡。

正驚疑間,猛聽得一聲炮響,木石齊下,大軍去路盡被截斷。豪格料知前面遇伏,忙令軍士搬開木石,整隊急進,幸喜山上並無伏兵衝下,尚能疾行無阻。行未數里,只見面聚了無數明軍,將恩格德爾圍住,恩格德爾正左支右絀,衝突不出。

豪格見狀,催動前騎,拼命殺入。直殺了一個多時辰,方將明軍漸漸殺退,保着恩格德爾衝出重圍。明軍見敵潰逃,皆奮力追來。豪格回望追兵兇悍,忙令恩格德爾前行,自己斷後,徐徐後撤。未行幾里,本部人馬已被明軍殺散大半。豪格心急如焚,怎奈四下盡是明軍。正危急時,忽見北面一隻人馬殺來,為首一將高大悍猛,正是濟爾哈朗。

豪格見援軍已到,忙令部下奮力衝殺,狂奔向北,與援軍匯在一處。明軍見滿洲兵三股人馬聚合,也不戀戰,徐徐收兵回營。

當下恩格德爾回見皇太極,狼狽萬狀,哀號道:“袁蠻子果是厲害,奴才中他詭計,若非豪格與濟爾哈朗相救,定然陷入陣中,不能生還。”皇太極斥責道:“我自叫你格外小心,如何還這等莽撞!今本應治罪,念你一點忠心,且饒你一次。”恩格德爾叩首謝恩,又謝了豪格與濟爾哈朗二人,面紅耳赤地去了。

皇太極問過豪格,知又折了萬餘人馬,心裏怏怏不快,撫卹豪格與濟爾哈朗幾句,便命二人回帳歇息。眾人見大汗愁容滿面,皆不敢隨便開口。皇太極眼望眾人神情木訥,全無良謀,嘆道:“袁崇煥在一,我憂愁一,總要設法除他方好。”眾人聽了,俱唯唯諾諾,不置一詞。只有范文程一人緩緩點頭,似有深謀。

皇太極苦嘆無計,便命軍士分頭出哨,嚴防敵軍夜襲,隨令眾人散帳而去。

當夜無話,次滿洲探馬來報,敵營豎立棚木,開濠掘溝,比昨更守得嚴整了。皇太極皺眉道:“袁崇煥此舉,是與我軍久持。我軍遠道而來,糧餉不繼,安能與他相持?”范文程道:“汗王勿憂,且點齊人馬,去他營前討戰便是。”皇太極道:“袁崇煥意堅守,豈能貿然出戰?”范文程笑道:“他出不出戰,臣皆有計賺他。汗王自管寬心。”皇太極道:“既如此,則命人帶兵挑戰便是。”范文程道:“依臣之見,汗王當親統大軍前往為宜。”皇太極見他目有深意,點頭道:“也好!我便親率大軍前往。”當下命正黃、正紅、正藍、正白四旗諸統領點齊本部人馬八萬,浩浩蕩蕩,向敵營殺來。八萬人馬一字排開,將明營北面各隘口盡皆佔住。

皇太極與眾將立馬土坡,見明軍大營壕寬溝深,旌旗嚴整,營中將士嚴陣以待,奔行不亂,不覺口道:“崇禎有此良帥,國運不衰啊!想他衝幼之年,竟頗能識人善任,確非庸主。”范文程笑道:“據聞崇禎多疑,好反覆,徒具小慧,心無定主,實非雄主之量。臣料不出旬,他必自毀干城。”皇太極疑道:“何以知之?”范文程道:“大明氣數將盡,崇禎心急如焚。他雖有中興之願,卻不諳治國之法。今關中羣賊當剿而不剿,我邦當和而不和,此皆不智之舉。去歲汗王曾遺書於崇煥,商榷議和之事。崇煥審時度勢,欣然依允,崇禎卻大是不喜,心下常猜忌崇煥有異。今崇煥遠勞勤王,執掌京畿兵權,崇禎必定更生疑慮。只是現下兵事甚緊,他尚須仰賴崇煥,故生,暗察其變。我等若乘機用計,崇煥豈不危矣?”皇太極喜道:“若此當施以何計?”范文程笑道:“待此戰過後,再相機而行。”正説間,一軍士飛馬來報:“敵營高掛免戰牌,全無戰意。”皇太極道:“袁崇煥深溝高壘,我等豈非無計可施?”范文程道:“不然,崇禎剛愎自用,自負為當今天子,對我邦久懷仇鄙。今大軍壓城,他又豈能容手下將士堅守不出?臣料一騎快馬,已自宮中奔出,不出多時,崇煥必會接旨出戰了。”皇太極笑道:“先生機智深謀,子房、劉基亦不能比,今世諸子更不能窺其首尾。”范文程謙道:“臣螢火之智,終不及汗王大略雄才,如中天。”二人各會其意,相視大笑。

滿洲大軍虎踞平野,又等了約一個時辰,忽見明軍營內鼓角大作,人喊馬嘶,無數旌旗搖擺攢動。皇太極撫掌笑道:“果不出先生所料!”卻見由大營內衝出數萬人馬,當先數百匹健馬上各坐一彪悍健卒,手中都拿了面赤焰軍旗,旗上繡着斗大的“袁”字。軍旗閃處,只見由隊中奔出數十匹快馬,當中一匹馬上端坐一人,頭帶三岔帥盔,身穿連環索葉甲,疏眉朗目,面白如銀,頦下三綹青須隨風輕飄,頗有儒雅之態,只眉宇間似含深憂,不免略帶幾分厲

皇太極見這人來在陣前,面不由一變,稍穩心神,高聲道:“袁帥一向可好?”原來這人正是大明兵部尚書,薊遼總督袁崇煥。

袁崇煥見大纛下一人高聲講話,知是韃子大汗,朗聲道:“汗王別來無恙?”時滿洲雖已立國,但漢人仍視其為藩屬,故崇煥只呼其主為汗。皇太極聽他答話,提高聲音道:“明祚將盡,袁帥何以逆天抗命,率弱旅負隅而戰?”袁崇煥冷笑道:“大汗前時與袁某議和,相約畫定國界,山海關以內屬明,遼河以東屬滿洲。其時修正國書,滿洲國主讓我帝一格,我大明諸臣亦讓大汗一格,兩家互通商賈,概不相犯。後大汗背約,偷襲錦州,為我軍所敗,便當撫痛自養,以安天命,因何又興兵犯闕,恃勇短略?”皇太極笑道:“明室無道,苦害民生,我揮師南指,救蒼生於倒懸。袁帥素領大義,何不順天應人,以求永垂?”袁崇煥仰天笑道:“大汗黑白顛倒,尚以為堂皇。今袁某在此,效寧遠之役,使大汗無憾而返。”皇太極知他所説“寧遠之役”便是乃父努爾哈赤兵敗殞命的一戰,不覺然大怒,喝道:“誰為我殺了此賊!”袁崇煥與皇太極説話時,週四一直立馬於皇太極身後,及見他回身望向眾將,不時向自己臉上瞥來,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與其目光相對。皇太極心中不快,以鞭輕搠其肩道:“袁賊乃我心腹大患,今至用命之時,你當如何報我?”週四囁嚅道:“他陣前猛將逾百,如何…如何能殺得了他?”皇太極觀他滿面怯容,更是惱怒,厲聲道:“我待你不薄,何負鴻慈!”週四想到他待己的好處,赧顏不語。

多鐸見大汗震怒,忙道:“四哥只須上陣殺了幾員明將,便可挫盡袁賊鋭氣。”説着衝週四暗使眼。週四察覺眾人都冷冷望向自己,心知若再推辭,必為眾人所笑,明軍見敵陣中衝出一人,身着漢人衣冠,都驚訝不已。

袁崇煥搖頭嘆道:“此童蒙小兒,尚欺天昧祖,看來我大明江山,終要亡在漢之手!”眾將聽主帥忽出此言,俱是一驚:“袁帥素剛毅,今大敵當前,何出此不吉之言?若傳入聖上耳中,豈不自取兇禍?”有二將上前道:“大帥勿憂,待末將斬此小兒。”説着便要出陣。袁崇煥喝住二將,衝身邊祖大壽、何可綱道:“今上雖是英聰,但素來好大喜功,不納良言。前番我謁帝於平台,曾陳説戰守利害,帝疑我畏敵,已生不快。卻不知戰則使敵有隙可乘,危迫京畿;守則足以自保,敵不攻自退。唉,袁某之心,月可照,獨不能昭然於主,深可悲矣。”祖大壽冷哼道:“我等力守遼邊,多立功勳。今京師危惶,主帥又不辭遠勞,統兵來救,如此尚不能取悦龍顏,可見今上實非明主。我等何不率兵而返,以避禍端?”袁崇煥搖頭道:“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當此家國衰危之際,為人臣者,又豈能棄聖君於不顧?”何可綱言道:“大帥雖有忠心,只恐主上暗昏,將於我等不利。”袁崇煥慘然道:“袁某果陷囹圄,望二位能體念山河,保京拒虜。”祖、何二人眉頭深鎖,都不回答。袁崇煥知他二人心思,也不深勸,回身對眾將道:“此戰雖不可戰,但聖上既有催戰之意,我等仍須奮勇殺敵。只是戰有其度,不可戀戰,以戰為守,方是兵要。眾位可聽到了麼?”眾將均知主帥意圖,齊聲答應。

袁崇煥望了望陣前挑戰的少年,揮鞭點指道:“誰去斬了此子?”話音未落,先時討戰的二將已飛馬衝出陣去。二人皆是軍中驍將,這一遭既得將令,恨不能立時將陣前少年斬於馬下。

週四在陣前兜了幾圈,不見明軍中有人戰,正思打馬迴歸本陣,偏這時兩員明將如風般殺來,一左一右,將他死死夾住。週四見二將目兇光,一身殺氣,知非易與之輩,心道:“若殺此二人,終究不忍,不如將他二人擒住,皇上面前也有待。”正思間,一將已抖槍奔他心窩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