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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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慘痛成灰的天地在他眼中突然恢復了鮮活,夜是黑的,雨是冷的,眼淚…是熱的。
武衞明緊緊握住佛珠與玉香圓,用盡全部靈覺去應它,雖然極其微弱,但佛珠內,的確藴藏着早該完全消散的周婉倩的一絲魂魄,只是這奇蹟般存留下來的魂魄,不僅微弱,而且正在不斷向外逸失。
他毫不猶豫拿起一旁的神劍,在自己左腕上一劃,鮮血噴湧而出,灑在佛珠上,緊接着他雙手捏寶瓶印,默誦咒語,喝道:“以血為引,封印彼身!”頓時,血泊中的佛珠閃過一道紅光,所有鮮血瞬間彷彿被入其中,整串佛珠轉為暗紅,隱隱有光芒轉,看上去煞是驚心動魄。
總算…總算留住了小倩最後一絲魂魄,但剩下的,他再也無能為力。
如果説有誰能救小倩,那也只能是那個人——慈淨寺的大殿裏,德緣望着面前跪着的狼狽不堪的年輕人,微微一嘆。
當年一念之慈,教授周婉倩修行法門,她因此有了靈珠一點,得佛珠庇佑方存殘魂一縷,既然已經手,此刻若再拒人於門外,怎樣也説不過去。
何況,即使是早已大徹大悟參透生死的他,在面對這樣的深情時,也不能不為之動容,畢竟,自己也曾有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挽救的人啊,所謂有情皆有苦,也許就不冤,心事皆有因果,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三百年前與那抹幽魂的相遇,也許就註定了這一世的牽連。
再説,秦廣王派下來的事,自己已做了,至於武衞明,他若是一定要想不開,自己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德緣臉上,出了一個不像出家人的狡黠笑容。
“阿彌陀佛,施主可知此術乃是逆天而行,因果輪迴,恐有報應,施主難道不為自己後着想嗎?”
“大師,若能救回小倩,武某就算粉身碎骨淪落地獄,亦在所不惜!求大師成全!”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便請施主將命暫與貧僧吧。”他轉過身去,香案上的曼珠沙華,花開正盛。
黃泉幽冥,十殿地獄。
秦廣王老大不高興地瞪着眼前這年輕俊秀的和尚,滿腔鬱悶噴薄而出。
“又是你!你跟我有仇嗎?上一次放走百萬惡鬼還沒有收拾乾淨,現在又來管閒事?!連本殿座下護法你也不放過…難道你還想再歷十世才能成佛?!”
“貧僧不敢。”德緣深深施禮,“這樁公案如何,陛下比貧僧清楚,貧僧已照陛下吩咐,讓武施主明瞭前世今生之因果,但武季主固執於情,貧僧也無可奈何啊。”什麼無可奈何!秦廣王氣得只想大罵,兩次都是這和尚多管閒事,否則那周婉倩要嘛早就與鍾浩相見,了卻前債投胎轉世,要嘛因絕望而自行消散,而他座下護法也早得正果,哪有今天的麻煩?!
原本武衞明身懷異能就是為了收拾遊蕩於人世的惡鬼,待這生壽盡就可順利領受天表封神成聖,現在倒好,居然生魂追到地獄來,就為了那個痴心等待四百年無聊女人…
可惡!混帳!
眼光瞄向跪在下面,沉默嚴肅的年輕人,秦廣王嘆氣,“鍾浩…不,現在你叫武衞明瞭,一切前因後果,你現在都清楚了嗎?”武衞明,也是鍾浩,自入幽冥以來,猶如身在夢中。
生魂離體,隨着德緣穿越鬼門關,冥河、遺忘台…每走一步,似乎都那麼悉,無數前塵往事呼嘯而來,淹沒他的意識。
樂原林中的初見,火把下稚氣未消卻清麗難言的面容,一瞬間撞進心底…
雨夜石中,隔着搖擺的火苗,沉默中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離得那樣近,又是那樣遠,他不敢起半點遐思,只是靜靜地坐着,暗自期望時間就此停止…
戍邊的三年,在屍山血海中拼殺,不只一次踏進生死邊緣,唯一支撐他的力量已經能夠早堂堂正正地回到京城,回到接近她的地方…
他知道他不配,天上的明月怎麼可能落入他的懷抱?公主之尊,相府門第才是佳偶良緣。他從來不敢奢望,但也絕不容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她!恩澤寺那一箭飛來的時候,他腦中便只有這個念頭…
重傷卧牀,輾轉難眠之際,突有滾燙的淚落在臉上,矇矓中竟然看到一身平民裝束的她坐在牀前,神情似悲似喜…那一夜,他們訴盡別後相思,他知道天上的明月也願意將光輝灑在自己身上,他何其幸運!何其幸運!
大案初起,暗洶湧,他毫不猶豫身而出,要為他們的情做最後的努力。那晚,他冒天下不韙,潛入宮中她,此案若不破,把命搭進去也罷!她沒有阻攔,只是親手將白玉香圓系在他頸間,她那一句“我等你”便了此生無憾…
查案期間,阻力重重,多少危機,多少兇險,台上台下,幕前幕後,在每一個生死關口,每一個重大轉折處,都有她伴隨,為國也好,為情也罷,他們這就樣互相支持着艱難走下去,即使深宮阻隔無法相見,但是彼此都明白,有對方在,就絕不能放棄,絕不能倒下…
最後他們成功了,付出了血淚代價,押上了清譽聲名,換得一個天長地久、換得一個白首之約,然而幸福的美酒尚未及啜飲,生離死別已然來到。
皇宮地道前的訣別,那一句“生要同衾,死要同”言猶在耳,可是他到底失約了…
屬於鍾浩那道最後的記憶封存印破開——當皇宮之戰,慘烈至極,他與部下們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他身中五箭,腹部重創,被部下死死護在身下,昏被俘。叛軍未搜到皇帝,自然要在他身上尋線索,但酷刑相亦難讓他開口,一同被俘的副將恐懼之下想招供,重傷垂死的人卻奮起最後的力氣,一腳踢碎了那副將的咽喉!叛軍首領大怒之下,對他使出了最難讓人忍受的手段——讓一羣士兵把他當作女子一般去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