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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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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語調平和,但顧芳華急了,連忙將他拉到窗邊,捅破了窗紙,藉着打進來的一束月光,她看到他將上衣敞開,口處有道傷口被他用衣服按住。卻已然有血絲滲出。

“笨蛋!你是習武之人都不知道怎麼止血嗎?”她氣急敗壞的扯開他手中的衣服丟在地上,並從自己的隨身行囊中翻出一小瓶止血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

“咬牙忍着疼!不許叫!”她一邊灑一邊咬牙切齒地命令,接着用牙將那件帶血的衣服咬破一個小口子,用手撕開後,拿乾淨的那部分幫他包紮傷口。

此時,徐萬年的聲音在屋外揚起,“程老弟睡了嗎?”顧芳華一驚,“這老狐狸是來查探虛實的!”

“我去應付他。”程芷嵐身子剛一動,便被顧芳華一把技住。

“你去牀上,了衣服給我躺好!”喝令完,她轉身走到門口,拔掉了頭上的髮釵,將帶一扯,讓衣襟有些開,然後猛地拉開門,癟着嘴説道:“徐大人來了,正好!你們兄弟倆説話,我走!”程芷嵐在屋內懶洋洋地説,“芳華,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你把我丟下,一個人跑出去玩了這麼久,我都還沒生氣呢。”看她這副樣子,徐萬年猜側兩人鬧了脾氣,便笑道:“顧姑娘和程老弟吵架了?小夫牀頭吵架牀尾和,有什麼談不開的?算了,我還是不打擾了。”顧芳華氣呼呼地説:“你們男人就是互相幫着説話!哼!其實都一樣!全是花心大少爺!”

“顧芳華,你還要吃醋吃多久?要我光着身子現在出去抓你嗎?”程芷嵐又揚聲説了一句。

徐萬年笑着轉身走了,確認他的確是走了,顧芳華這才慎重地回了房間。

程芷嵐聽話地側躺在牀上,一手撐着頭,痞痞地對着她笑,“戲演得不錯。”

“少廢話!傍我好好躺着!”她走過去,手指搭上他的脈搏,確認他雖然了血,但是氣血無阻,陽氣尚盛。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完全放心,替他蓋了被子後,瞪着他問:“現在怎麼辦?萬一他又重回來,或者明天一早來探你的話,你説該怎麼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明事來明憂。”他從被子下伸出一手,“未牀上躺着,別老是瞪着我,你都寬衣解帶了,難道還要睡在牀底下嗎?”知道他又在説些一逞人的話,但這次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動作,只是沉默一會,微微低下頭,她手指摸上他的臉煩,又摸到他的下巴,顫聲説:“你這個人…做事總是這麼衝動嗎?”

“嗯?”他握住她的手,忽然覺得此刻的她有些古怪。

“你指什麼?”

“這裏的疤痕,你是怎麼的?”她的手指按着那道傷口不鬆開。

他望着她,嘴角笑紋深如刀刻,“為了救一個笨丫頭,捱了一刀。”

“果然是你!”她眼一眯,驀然跳上牀,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你這個騙子!無恥之徒!幾時認出我的?為什麼一直不説?”程芷嵐抓住她的手,接着將她壓在自己身下,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撕裂般疼痛,一手扣住她憤怒的小臉,詭笑道:“怎麼,你想起什麼來了?”

“該想起來的都想起來!那個笨哥哥,十四、五歲了還會被人販子拐,一條小命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哪有他後來伶牙俐齒和我鬥嘴磨牙的機會?我要是知道你後來會變得這麼壞,當初才不會救你!”程芷嵐打喉嚨發出愉悦的呵呵笑聲,“好丫頭,雖然你一直都這麼笨,但是總算是想起來這件事,否則我只怕要找木頭狠狠敲你一下,才能幫你想起來。”顧芳華不甘示弱反駁,“敲我?先敲你吧!你這個不知道思圖報、沒心沒肺的傢伙,到底是幾時認出我的?不肯和我敍舊也就罷了!還一直和我過不去,成心和我作對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臉緩緩迫近,“就為了這一刻——”倏然覆住那喋喋不休的紅,這一刻不是偷香,而是赤luoluo的熱吻。

在她意識情醒的時候,在她所有的記憶都回籠的時候,在她終於認出彼此、想起過往那段幾乎被她遺忘的子的時候,在他…確定這丫頭的確是他命中註定的剋星的時候,他再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不讓她有片刻的息,將這些年的思念、牽掛,重逢後不能相認的相思、眷戀,統統注入到這一吻中。

因為過於烈,齒廝磨甚至有了一些血腥的味道,但是他的心裏卻愉悦得好像飛上了九重天。

這丫頭…讓他足足等了十年啊——十年前,八歲的顧芳華看上去較一般同齡的玩伴嬌小,外人若不知道,還當她只有五、六歲。當年她貪玩,便和家裏的丫鬢上街看花燈,不小心走散了,竟被一個人販子用手帕捂住口鼻,硬是拽進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院子。

第一,她剛烈得不吃不喝,絕食抗議,結果遭到一頓暴打。第二,她就見風使舵地裝可憐,但人販子依然對她不理不睬,還給她拴上一條的鐵鏈,鐵鏈上又掛了一顆鐵球,教她行動艱難,本別想逃跑的事情。

就在她絕望得想着自己這輩子己沒有可能回家的時候,人販子的手下忽然和他報告,説那個被抓來的富家公子病得很重,大概就快死了,説不定是得了什麼要不得的傳染病,一天到晚咳得厲害,是不是要替他找個大夫抓藥?

人販子氣憤地説:“還沒來得及找他爹孃要錢呢,找什麼大夫?萬一暴了我們的藏身處怎麼辦?不行!你去找個人伺候他,必須讓他活着,就憑他脖子上掛的那條玉墜,他家的錢就絕對少不了!非要問出他的爹孃是誰不可。”顧芳華自小看醫書,也有一顆醫者之心,聽説有人病了,便身説道:“我會看病。”人販子看着她冷笑,“小小年紀就會説謊。”

“我真的會!”一提到醫術顧芳華就萬分自信,當場朗朗背誦了一段醫書,還煞有介事地給那人販子把了脈,説他肝火旺盛,脾虧腎虛,要先去火,再補脾腎,説得人販子一愣一愣的,也信了她了。

顯然人販子雖希望那個富家公子活着,但是又怕他得的是傳染病,自己不敢進屋照顧,於是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把顧芳華踢進那間小屋裏碰碰運氣。

當顧芳華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懼地摸黑走進小屋時,鐵鏈子在地上拖行着,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小屋中迴盪。

“有人嗎?”她輕聲問。

黑暗中有道虛弱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我叫顧芳華,那些人要我來照顧你,聽説你生病了。”她摸索着,順着聲音找到牀架子。

“你走吧,我可能生了重病,不要傳染給你。”説着,那人又咳了好幾聲。

但顧芳華骨子裏偏有幾分執拗勁兒,硬生生地拉過那人的手,號了脈,説:“你得的像是肺病,可能是這幾天沒有吃好睡好又冷着了,不見得會傳染。你放心,我陪你幾,你就會見好的。”那隻冰涼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問道:“你今年幾歲?”

“八歲。”

“好年輕啊…”他慨着,“這麼年輕就要陪我等死,我若是牽連了你,會於心不安的。”

“那你就快快好起來嘛,等你好了,咱們兩人就可以一起從這裏逃出去了。”她摸着他的額頭,又道:“你發燒了,我去叫他們給你熬藥。”轉身,她艱難地往房門口走,地上還拖着鐵鏈,嘩啦嘩啦響着。

牀上的人又問:“是什麼聲音在響?”顧芳華笑嘻嘻地説:“很討厭的鐵鏈子,很吵對不對?可惜套在我腳上了,我沒辦法把它摘下來,不過沒關係,你把它想成編鐘的聲音就不那麼心煩了,你聽——當!這是宮,當!這是角,當!這是微,當!這是羽。是不是好聽的?”這,是顧芳華與那個神秘病人的開始。

因為屋內很黑,但人販子又不許她點燈,所以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樣貌。每天都是由顧芳華送菜送飯照顧那個病人,她就拖着沉重的鐵鏈和鐵球往返於屋內屋外。

漸漸的,她知道那個病人是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幾歲的小扮哥,而且聽人販子的口氣,這個小扮哥比自己值錢得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販子到這兒來。

她開的藥,多少起了作用,照顧那小扮哥的第三,他的燒也退了,咳嗽聲也少了。

人販子很高興,私下商量着該怎麼問那富家公子的家世,好去要扶贖金。

顧芳華也替他高興,説:“他們要是知道你爹孃在哪兒,你爹孃就可以帶着銀子來救你了。”

“別傻了。”少年公子苦笑一聲,撫摸着她的臉煩,“他們是綁匪,得了贖金就會把我殺了,不會放我回家,給他們帶來風險。”

“啊?殺你?那怎麼行!”顧芳華義憤填膺地説:“殺人是犯法的,我不會讓他們殺你的!你放心,我陪着你,我保護你。”黑暗中,那隻撫摸她臉頰的手彷彿顫抖了一下,接着摟過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按在他的口,“你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膽量…”然後,彷彿下定了決心,他沉聲説:“好!我不會死,我們倆要活着出去!”此後他更努力地喝藥,她則絞盡腦什地想那些醫書中大概有什麼藥方會對他有用,結果在她誤打誤撞的調養下,他的身子竟慢慢地好起來了,咳嗽完全沒了,聲音也情朗了許多。

這房問除了門之外,窗户己經被人販子用木頭牢牢地釘死,幾乎沒有光線可以沒進屋裏來,顧芳華和那少年公子一起相處了七、八,依舊對彼此的容貌都看不清。

“小扮哥,你叫什麼名?”幾天後她才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他沉默片刻,“還是先不要告訴你。”

“為什麼?”她嘟起紅,“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你少知道一些關於我的事,那些人販子就不會因為消息走漏而對你下毒手,倘若後我死了…你還是安全的。”

“你怎麼會死?都説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不許你説死!”顧芳華連聲抗議。

此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那人販子的頭兒走進來,“臭小子,讓小丫頭伺候你,也算是對你仁至義盡了。現在快説!你爹孃是誰?住在哪兒?只要他把贖金送來,我就放你出去。”

“能不能讓我給家人寫一封信?他們看到我的親筆信,才會放心送贖金過來。”年輕公子提出要求。

人販子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讓你在信中拐着彎透什麼嗎?我就不信拿走你身上這玉墜子,他們還不送銀子過來!你只要把地址給我,我自會找到他們。”

“好吧。”少年嘆了口氣,説出一個地址。

“我娘身體不好,受不了驚嚇,這些子一定為我擔驚受怕了,女人心神一亂就會出事兒,請千萬囑咐送信的人,還是把信物給我爹為好。”

“哼。你等着,我派人打探一下消息,倘若那裏不是你家,你就乖乖等着一頓皮之苦吧!好了,臭丫頭,滾出來!”顧芳華往外走,臨走之前,少年悄悄拉了她一把,將一細木條進她手中,在她耳邊飛快地説:“把你的答子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