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鳳凰花開第十二章鳳凰于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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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澤宮分為兩重宮闕,一重樨鬥宮歸副宮主,二重金桂宮由大宮主執掌。兩重宮闕之間隔着一座巨大的石台,上下塗滿硃砂,名曰丹牙。每逢有重要事情需要兩位宮主一起磋商,丹牙台上火柱便被點燃,作為訊號。
禹司鳳和大宮主趕到丹牙台的時候,副宮主早已等在那裏,他風站着,青袍颯颯作響,若玉垂頭站在他身旁,見到大宮主,立即下跪行禮。
“這些子你又不知所蹤,眼下居然還有臉回來。”大宮主冷冷説着。
副宮主咯咯笑了兩聲,轉頭柔聲道:“大哥待我何以這般刻薄,總算大家都是齊心協力辦這件事,我可不能一直呆在宮裏。”他見禹司鳳站在後面,聲音忽而放得更柔,笑道:“大哥,你怎麼帶他來了。當年不是和柳意歡定下誓約…”
“不要説廢話。”大宮主眉頭微微一蹙“你點了丹牙台的火,有什麼重要事?”副宮主笑道:“若玉,把鑰匙給我。”若玉立即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絲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他手裏。
“這事不但重要,還很好。大哥你可知,這是什麼?”他從絲袋中取出一個物事,纖細蒼白的手指輕輕捻着---那是一串八玄鐵鑰匙,大約有人的手指那麼,手掌那麼長,在他手裏輕輕撞擊着,發出悶悶的聲響。
大宮主一眼看去,頓時吃了一驚:“這是定海鐵索的鑰匙!你從何處到的!”副宮主微微搖晃着那串毫不起眼的鑰匙,呵呵笑道:“大哥你總覺得我什麼都不會,就應當在你後面跟着,什麼都聽你的。我可不願做這種傻瓜。鑰匙怎麼到地。你可以問問這孩子,他很清楚。”他下巴朝禹司鳳那邊指了指。
大宮主不無懷疑,定定看了他一會。才將眼光移到禹司鳳身上,問道:“司鳳。怎麼回事?”禹司鳳説道:“是在浮玉島上得到的。浮玉島下沒有定海鐵索,卻藏着定海鐵索的鑰匙,副宮主大約是買通了島上地歐陽管事,將鑰匙偷了出來。那歐陽管事也是妖,由於東方島主對他有恩。所以留下報恩的。”副宮主笑道:“不錯,不過你説錯了一點。歐陽不是我買通地,他一直都是我的手下。當年他向我告假,説要去報恩,解釋了前因後果,我便有此計謀,要求他報恩之後就設法將鑰匙偷出來。本來我還怕他不忍,此人倒真是條漢子,恩怨分明。報完恩立即就成了陌生人,連我都有些佩服呢。”大宮主冷笑道:“是啊,真是條漢子。我竟不知道你手下有這許多能人義士。了不起!什麼時候開始搜刮人才的?連我這做大哥的都被矇在鼓裏。”副宮主嘆道:“我就知道大哥會疑我,你我是兄弟。又何必如此。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我的手下不也等於你地手下麼?我也是為離澤宮辦事呀。呵呵,再説了。大哥你也説過,我有什麼小心思,你心裏都明白着吶,我哪裏還敢有妄念?”大宮主並不説話,只是冷笑,笑聲令人渾身骨悚然。半晌,他才止了笑聲,淡道:“既然鑰匙已經到手,那便萬事俱備,只等陰間大門敞開,進去救人便好。”副宮主道:“只是這人選難抉擇,要能做大事的,還要穩重、得起風、身手不凡…最關鍵的,得是心腹之人。不知大哥可有好的人選?”大宮主淡道:“你手下都是能人,何不先提供幾個?”副宮主似是早知道他有此一説,便吩咐道:“若玉,你願意去陰間跑一趟嗎?這是九死一生的活,想想清楚再回答。。”若玉立即跪下,沉聲道:“弟子萬死不辭!”副宮主笑道:“大哥,你看這孩子如何?”大宮主未置可否,只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猶如冷電一般,若玉心中驚悚,不由自主垂下頭。過了一會,只聽頭頂有人笑了一聲,聲音卻比冰雪還要寒冷:“原來你就是若玉。嗯,若玉,若玉…那個會殺同門的若玉!”他心中一寒,頭頂風聲響起,他知道是大宮主的掌風,他是要一掌拍死他為禹司鳳口那一劍報仇!那一個瞬間,他中轉了無數個念頭,最後卻變成了一片虛無,萬念俱灰地閉上眼睛等死。
副宮主急道:“大哥手下留情!”説罷在他手腕上一架,將他的掌力化去了大半,然而那一掌到底還是拍在了若玉背上,他身子微微一顫,雙手猛然撐在地上,劇烈息着,慢慢地,有鮮血從他面具下滲透出來,滴在地上。
大宮主森然道:“如此狼子野心,殺戮同門的人,豈能委以重任!豈能留在宮中!”副宮主柔聲道:“大哥,你要是生氣,直接來找我罷了,何必對着一個孩子遷怒?”大宮主甩開他地手,冷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副宮主笑道:“我的膽子其實不大,從小到大都不敢做任何出格地事,哪裏比得上大哥你,瞞着這許多人,居然還穩穩當當地做着大宮主,人人都誇讚你,倘若他們知道你當年…”他的話並沒説完,由於大宮主地目光冷若玄冰,定定望着他。雖然他不説話,但那種目光很明確地提醒他:如果説下去,他會毫不顧忌任何兄弟情,出手對付他。副宮主於是一笑,輕道:“大哥,他走便走了,你又何苦將他帶回來。又要護着他,又要心無支祁地事,你也太辛苦啦。”大宮主嘿嘿兩聲,説道:“罷了,此等廢話如今説來還有什麼意思。你那裏當真沒有好人選嗎?”副宮主聳肩道:“我選了若玉。可是你眼下把他給打傷了。”那語氣,竟似是在怪他。大宮主沉半晌,其實他原本就打算親自去陰間救人。這事給任何一個別人,他都不會放心。他正要開口説出自己去的意思。忽見副宮主垂下眼睫,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
這種模樣他很悉。大宮主始終認為一個人要做到對任何事都不動聲,才能真正成功。所以他對副宮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便由於他有個很大的弱點---只要他想騙人,出壞點子地時候。必定會垂下眼睫,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這一刻,他又垂下了眼睫,儼然是打着小算盤。大宮主到了嘴邊的話又了回去,轉念一想,隱約有些明白。他必定是趁着自己這次去陰間救人,要對司鳳不利。若玉作為一個小弟子,哪裏來地膽子刺殺司鳳?顯然是後面有人吩咐。
不錯,金翅鳥一族很難出現十二羽的血統。一般來説也只有十二羽地血統能當上宮主。他這個大宮主以後也是要把位子讓給禹司鳳的,由於他是除了他之外唯一擁有十二羽的金翅鳥。所以,先讓他去陰間九死一生。再趁他去陰間的這段時間將稚的禹司鳳除掉,這樣宮主地寶座便穩穩地屬於他了。
這計謀會是他心中的策劃嗎?大宮主不動聲地看着對面的副宮主。心中也有些猶豫不決。不、不。他應當不會這樣淺薄,他要的。應當不止這些…難不成,離澤宮最大的那個秘密,給他知道了?
他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然後説道:“嗯…人選問題我也要仔細想想。鑰匙先放你那裏吧,等我找齊了人選再説,此事籌劃了許多年,也不急在這一時了。越是到了關鍵時候,越要穩住。”他轉身便走,陷入沉思中,連一旁禹司鳳若有所思的表情都沒注意到。禹司鳳遠遠跟着他走了幾步,忽然袖子被人一扯,副宮主貼着他的耳朵,笑地説道:“你欠我一個人情,我替你將情敵殺了。司鳳,你怎麼謝我才好?”禹司鳳猛然一愣,緊跟着立即反應過來,臉登時煞白,不可思議地瞪着他,顫聲道:“你將言殺了!”副宮主哈哈大笑,冰冷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頰,輕道:“你果然是個明白孩子,一説到情敵你立即明白是誰。不過在有些事情上,你怎麼又傻了?”他指地是什麼?禹司鳳定定看着他,沒有説話。大宮主在前面喚他:“司鳳,走了。”他答應一聲,看了副宮主最後一眼,這才滿懷心事轉身走了。
到了晚上,大宮主突然説了一句話:“那小子沒死,你可以放心了。”十分沒頭沒腦,簡直不曉得他到底在説什麼,禹司鳳卻點了點頭,心中終於稍稍欣了一些,然而很快,他又陷入另外一種沉思,整晚都默默不語。
離澤宮的作為,禹司鳳並不贊成,但也不想手。眼下聚集在不周山那裏的人馬遭到全滅,短期內大宮主想顛覆所有修仙門派地心願不可能實現,更何況,宮裏還有個行事詭異的副宮主,有他地牽制,相信大宮主無法任妄為。
當在浮玉島,副宮主説地那番話,他一直在心頭反覆琢磨。他説大宮主年輕時曾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然而到底是怎樣地大錯,他言辭含糊,也分辨不出大概來,何況離澤宮鐵律如山,犯下重大過錯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執掌宮主之位----他忽而靈光一動,不對!歷代離澤宮只有一位正宮主,到了這一代才分成正副兩個,分管樨鬥宮與金桂宮。難道説,老宮主也是由於大宮主犯過錯,所以才將至上的權力位置分成了兩個,好讓副宮主牽制他?
不錯,大宮主擁有珍貴無比的十二羽血統,他得到宮主的位置簡直是毫無懸念的,但正由於他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所以老宮主才在臨終前又任命了副宮主,很顯然是從另一方面表達他內心對大宮主繼位的不滿。
大宮主曾經究竟犯過什麼錯?
這個問題一旦從腦子裏蹦出來,他就再也無法抑制,水般地想了下去。情人咒發作的時候。他痛不可當,但耳朵可沒昏,柳意歡和大宮主的對話他聽得很清楚。也因此產生了懷疑----他地親爹到底是誰?
大宮主曾説,他的娘早早死了。他爹是個惡男子,拋棄子,沒有想念的必要。但事實想必並非如此,很多事情,很多跡象。都讓他有一種了悟,大宮主與他地父親之間,有着某種聯繫。
難道説,大宮主也犯下和柳意歡當年同樣的錯誤,有了私生子?離澤宮許多弟子都有自己地家人,每年來宮裏探望他們,可禹司鳳從來不曉得家人是什麼,唯一對家鄉有的印象,便是一望無際的藍天。颯颯的風聲,他生命中第一次張開翅膀緩緩飛翔。
他曾和璇璣説過自己的家鄉,説地時候好不懷念傷。但實際上家鄉是什麼樣的,他心底本沒有任何具體印象。真正記事開始。他便已經在離澤宮了。
或許,大宮主真是他父親?那他娘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皓鳳的名字如此耳?為什麼他獨獨少了一年的回憶?
許多疑問令禹司鳳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直到天矇矇亮,他才沉沉睡去,沒睡一會,只聽門吱呀一響,被人推了開來。他下意識地睜開眼,卻見大宮主站在牀前,靜靜看着他,手裏還捧着一個打開的食盒,裏面藥氣氤氲,泛出一股濃香。
“師父…”禹司鳳低喚一聲,不明所以地從牀上坐起。
大宮主看了他一會,才長嘆一聲,將食盒往桌上一放,沉聲道:“司鳳,這是情人咒的解藥。早些喝了它,了卻我這樁心事,離澤宮才能放心給你。”禹司鳳不由微微一驚,急道:“師父!你怎麼…”大宮主低聲道:“這情人咒的解藥成分甚是複雜,有幾味甚至不是凡間之物,所以珍貴無比,你莫要問東問西,先喝了再説。”禹司鳳輕輕從食盒裏取出那碗藥,只見其猶如湛藍的海水,清澈美麗,熱氣蒸騰氤氲,散發出一股極濃極甜的香味。他正送進口中,忽然起了疑心,手腕一停,抬頭問道:“師父之前不是説情人咒沒有解藥嗎?”大宮主淡道:“世上不存在沒有解藥地毒咒,只不過要解毒,需要付出不同代價罷了。情人咒既然因情而生,這解藥自然是破除障,令你忘卻所有痛苦回憶的物事。你中了那姑娘的魔,用情既深且專,於是我一直顧慮着,怕你後怪我,但如今時間不多了,正事要緊。你喝下解藥,我有事要代。”禹司鳳怔在那裏,心中百味雜。原來不是沒有解藥,所謂地解藥,便是忘卻一切。喝下它,他便不會再為情所苦,心中沒有那個人,情人咒自然也煙消雲散。
只是,他如何能忘?
他緩緩將藥放下去,搖頭道:“我不能喝,不想忘。”大宮主沉聲道:“你還在犯傻!是要我死也不放心你嗎!”禹司鳳大吃一驚,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大宮主低聲道:“自古以來,權力之爭最為可怕。昔老宮主恨我違背鐵律,故將宮主拆成一正一副,用以壓制我。如今大事將成,我必須親自去陰間一趟,這一去離澤宮便無人護你,你情人咒纏身,難免令我掛心。司鳳,你聽好,離澤宮絕不能給副宮主!就算我這一去失敗了,你也莫要傷心,替我守好離澤宮!宮主的位置是你地,誰也別想染指!”一席話説完,屋內陷入死寂。良久良久,禹司鳳蒼白着臉,將手指一扣,略帶疲憊地輕道:“師父太過厚愛,弟子不盡…只是有一事弟子心中不明,請師父告知…當年你犯地戒律,莫非是與柳大哥一樣的?
…
爹?”最後那一聲爹輕描淡寫地叫出來,砸在大宮主耳朵裏,卻不亞於石破天驚,雙手劇烈一抖,將桌上地食盒狠狠揮倒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