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二字當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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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魔教”二字是中原正道的喊法,江湖人説起來沒什麼創意,但凡不認識的新興教派,一概稱之為魔教。眾口鑠金,也容不得霍瀛州不認反正也沒什麼壞處,自古以來,凡是被叫做魔教的,大多實力驚人。
霍瀛州一路勢如破竹,從鳥不生蛋的南海蠻荒之地一口氣打到江南,一時間名震天下,被稱之為“一步登天霍瀛州”以少林為首的中原武林自然震驚,但個個自問不是霍瀛州的對手,無奈之下,請出了當時公認的第一才俊崑崙劍派長徒汪振衣。
袁不愠就是汪振衣的同宗師弟,奉命帶了名帖,一路東進,要替師兄約戰。
霍瀛州自恃甚高,既然汪振衣出手,他也不再和閒雜人等為難,也依足了規矩,派出視為左膀右臂的柳銜杯去應戰。
袁不愠和柳銜杯會於揚州,揚州武林公推廣陵公子況年來接待二人,把酒盡地主之誼。
約戰這種事情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袁柳二人很快議定三月後運河一戰,於是各自傳書回去然後兩個人就都無聊起來。還有整整三個月,委實是無事可做,又不能整天大眼瞪小眼地做正不兩立狀。兩個人一個遠在崑崙,一個遠在南海,平過得都頗為乏味,再加上又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紀,很快就把比武的興致轉向了富甲天下的揚州城。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
況年來本來又緊張又興奮,也不知該怎麼盡“地主之誼”柳袁二人一提出遊玩要求,正對他的胃口他這個“廣陵公子”的名頭,一半是打出來的,另一半可是玩出來的。於是乎三人約定放開江湖瑣事,先玩他三個月,到時候再一決生死。
這三個月下來,況年來使出渾身解數,柳銜杯和袁不愠走街串巷,昏天黑地,玩得不亦樂乎,恨不得化敵為友握手言和。但兩人也都知道,遲早總有一戰,無論如何,總不能背叛自己的師門。
然而…莫名其妙的事情出現了。三個月期滿,一切佈置停當,汪振衣和霍瀛州一個也沒有來。
此時揚州城已經聚滿了無數看客,一時間,況年來府上門庭若市,都是來詢問詳情的。
柳銜杯和袁不愠都是新手,誰也沒有遇見過這種事情,又不好意思向一些武林前輩打聽經驗,崑崙和南海又都沒有訓練出可以萬里翱翔的信鴿,無奈之下,二人只好派出手下回去探問究竟這一來一回,又是兩個月。
消息傳回來,很讓人氣餒。據説汪振衣和霍瀛州已經見過面了,二人惺惺相惜,不想當眾比試,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戰了一場,鬼知道結果是什麼。
如此,二人只好按兵不動,繼續瞎等。
此時已是秋天,揚州城的秋別有風味,空等着也不是辦法,兩人便繼續邀了況年來同遊,順便發發牢騷。
一等三個月,等到連揚州的冬景都看膩了,還是沒消息。二人心情一般鬱悶,又各自派人回去打聽,請示一下自己如何是好,結果是一次不如一次。一直到了風又綠運河柳的時節,兩個人的屬下連消息都沒有帶回來。
況年來忍無可忍。他實在沒想到他媽的地主之誼如此沒完沒了,只好自己派人去打探消息九死一生之後,終於了個清楚。
首先,魔教少主失蹤,教中內亂,柳銜杯的屬下很有可能在內訌中被殺了;其次,崑崙山大雪封山,袁不愠的屬下壓兒就沒回去成。到後來才知道,因為汪振衣不見了,崑崙劍派必須另選掌門弟子,汪振衣的師父孤掌難鳴,被師兄弟們排擠,一怒之下雲遊四海去了,至於另外一個徒兒,他也無暇考慮。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揚州城的荷花都開了。
柳銜杯和袁不愠都明白了一件事離得太遠的兩個門派,不宜決鬥。
於是,況年來把“地主之誼”從十六年前盡到了十四年前。這個時候,柳袁二人對況府已經悉得和自己家差不多了。
反應遲鈍的中原武林對這件事情非常不滿,大家又很熱心地開了一次會,決定總要有點兒作為剷除魔教餘孽,也就是那個終在茶園聽書,連一口揚州話都學會了七八分的柳銜杯。
一,柳銜杯和袁不愠抱着大包蓮子,提着三壇蓮花白並肩“回家”又順便議論了幾句況年來的貼身丫鬟和風雨樓的紅姑娘有幾分相似,大喊大叫着況年來過來喝酒況年來果然來了,手裏拿着兩張英雄帖,默默遞給袁不愠一張。
三個人什麼都明白了。況年來是揚州武林青年一代的領袖,袁不愠是昔年應戰的崑崙弟子,按理説,他們責無旁貸。但是世間事講究情理,情,總在理前。
此一時,彼一時。
“我…我畢竟是崑崙劍派的弟子。”袁不愠頹然道“等一等…我把劍扔哪兒去了?”
“在你書桌上香爐的後面,和一堆《素女經》《西窗繡像圖》什麼的扔在一塊兒。”柳銜杯默默地道“袁大俠,後,少看點兒書。”
“滾滾滾”袁不愠正要鬥口,忽然聽懂了柳銜杯的語氣,他渾身都在發冷“你喊我什麼?柳銜杯…你要幹什麼?”
“正不兩立,二位,我自然是要去會一會中原武林的羣豪們。”柳銜杯轉身,想要出門,況年來卻擋住了他的路。他低聲道“讓開,我不想和你們動手。”況年來一掌拍在牆上:“讓開?柳銜杯,你這兩年來吃我的住我的玩我的,現在連衣服鞋子都是我況家的,你敢就這麼出去?”柳銜杯苦笑:“那你要我怎麼辦?自行了斷?”況年來木然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銜杯,你不能出去,揚州城裏全是要你命的人。”
“罷了,其實我們當年本該一戰的。”柳銜杯回頭,立掌如刀“你們誰來?這兩年較量了不少次,咱們這回真刀真槍地比畫比畫。”
“別,我的劍找不着了。”袁不愠呸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找着了我也不跟你打。我怎麼着也是崑崙劍派的弟子,算不上中原武林的人…去他孃的,我就算是你們的人,我也不和自己兄弟動手。況年來,你看着辦吧。”他開始還是對柳銜杯説話,一轉頭已經和柳銜杯並肩而立,衝着況年來揚起了脖子。
“誰是你兄弟!亂攀什麼親戚?姓袁的,滾回你的崑崙山去。我再説一遍,劍在你那堆穢書下面。”柳銜杯推開袁不愠,看着況年來“況兄,你請吧?”況年來憋得滿臉通紅,怒吼道:“柳銜杯,袁不愠,你們當我姓況的是什麼人了?”他一掌一個拍開柳袁二人帶來的酒罈的封口,左右手各自提起一個扔了過去:“剛才是誰説的自己兄弟?”袁不愠提着酒罈:“我説的。”
“從古到今,哪有我這麼窩囊的東道主?也不知哪個狗孃養的發一張破紙,我就得把你們領回家,一招呼就是兩年,手把手帶你們兩個蠻夷土著遊山玩水,逛青樓吃館子,教得你們一嘴風花雪月詞濫調;現在又來張紙,跟我説要動手?”況年來深一口氣“我諒他們也不敢動我的家人!幹了這壇酒,咱們一起出去。從今往後我們是兄弟,能活,咱們接着鬼混;要死,死一塊兒得了。”柳銜杯和袁不愠對望一眼,柳銜杯已經熱淚盈眶,跪下,輕聲喊:“大哥。”三個人一起拜了八拜,已經什麼都不用説了。
我們是,兄弟。
“走!”況年來一手一個拉起他們來“出去會會天下羣雄。”
“走!”柳銜杯笑了起來“三弟,別忘了你的劍在”
“有完沒完!”袁不愠怒氣衝衝地大喊起來,一頭衝進屋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提了三把劍。
後來那三把劍都扔在大運河裏。
那是兄弟三人永生難忘的惡戰。談判羞辱和妥協他們功夫很高,中原武林並不想付出太過巨大的代價,最後達能大師慈悲為懷,網開一面“留下”了他們的命,換的條件是從此棄劍,退出江湖。
再往後…
“都一泡到了。”袁三眯起眼睛,指着遠處的招牌對蘇曠説“你真的不想試試你顏大哥,看他究竟會不會為你走出來?”
“不想。”蘇曠很堅定“我不想讓我的朋友試探我,我也決不會懷疑他。”
“那剛才我問你的,”袁三説“如果顏中望真的劫了漕銀,你怎麼辦?”
“我親手抓他伏法。”蘇曠咬牙“但是,若他沒有,我和他共死。”夜風清涼,都一泡的大紅燈籠已經高高挑了起來,照得那三個字温暖如家。
顏中望穿着來時的黑衣,一手按劍,緩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