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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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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冤枉了奴家。奴家能親近大人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奴家只會記着大人的好…”林淮誠惶誠恐地道,只是説着説着,眼圈一紅,淚珠頓時順着她嬌的臉頰滑落下來。

“奴知道,秦樓佳麗如雲,而奴蒲柳之姿,自難入大人法眼。奴又不擅牀笫,更難討大人歡心。

奴只是痴想,大人一榜解元,自是喜好讀書,奴別的事情不會,但研墨拂紙,沖茶添香卻是懂的,大人累了,奴還可以讀書給大人解悶兒…”讀書?林淮一番話竟勾起了我往的情懷,我的臉頓時柔和起來。想少年讀書用功之際,常幻想能有一二佳人伴讀於側,或紅袖添香,或素手研墨,而今妾成羣,自己倒是有多長時間沒讀過書了?

竹園還真缺個讀書的女子呢!我心道,寶亭她們雖然都讀過書,可都是為了消遣。紫煙和喜子幾個大丫鬟則才開始識字,興趣也不在此,讓她們研墨添香,一次兩次是個新鮮,多了興趣怕就是要轉移到我頭上,研墨變成“研磨”書自然也就別想讀了。何況,整理書稿文章往來書信,也確實需要一個通曉文字的人來幫忙。

心有所思,便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畢竟是秦淮八豔裏的人物,雖然比不過明玉、俞淼幾人美貌,可自有一份難得的書卷氣,況且她通曉詩文,説來倒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可惜我已經信誓旦旦地説,不準備再擴大竹園的規模了…林淮似乎是讀懂了我的眼神,一時又驚又喜,卻又患得患失地道:“奴不奢望姬妾之位,只求做個捧茶添香的侍兒,常伴大人左右。”是這樣啊!我心頭不免奇怪起來,應天府有的是學而優則仕的人物,林淮的要求又不高,她早該現實自己的願望了,為何現在還寄身風月呢?剛想開口詢問一二,門外卻突然傳來“卜卜”的敲門聲,就聽高光祖小聲問道:“大人安歇了嗎?”第二十四集***“大人,我懷疑這個練子誠乃是湖州練家子弟。”把林淮打發到俞淼那兒,高光祖道出了來意。

“我也正有此慮。”我本不置可否的反問他兩句,可轉念想到要收服他還是坦誠相待為好,便轉了口風。

“大人知道練家?”高光祖微微有些詫異,旋即恍然道:“看來白大人的情報網也不是吃素的,應該偵知練家與江湖有染。”我心道,豈止是有染而已,練家的野心可是大得很!口裏卻道:“莫非大江盟也在關注練家?”

“對,因為清風和練青霓的緣故,特別是齊放和練青霓關係密切,自然關注她的本家。”高光祖自然明白我為何不提鐵劍門,反指大江盟,道:“練家三十年前曾有意江湖,雖説是淺嘗輒止,但練家武學肯定大有可觀之處,今練子誠展現的武功很可能就是練家密傳的奇功異法。”齊練兩人情深厚,不僅齊蘿拜在練的門下,而且齊小天還聚了練的本家侄女兼徒弟練無雙,可高光祖的語氣直指兩人關係曖昧,卻讓我微微愣了一下,雖然我從六娘那裏早已知曉練很可能是齊的情人甚至外室,而顯靈宮的那一幕也證實練絕不是個遵守清規戒律的出家人,不過這等隱私是如何被高光祖偵知的,卻讓人頗費思量了。

“方才俞淼説,練子誠會試落第,便回到了應天,先是做了一陣子西席,之後就進了税課司,年初出任税課司大使。

他是馬如寶的小舅子,馬七月調任中兵馬司後,他便開始頻繁現身秦淮花舫,與八豔中的明玉、柯鳳兒和董明珠過從甚密,最近更是兩次約請俞淼説有要事相商,只是兩次都因為臨時有事而取消了。

大人,我猜…他是想在秦淮河上安線人。”高光祖的話裏透着一股醋意,估摸俞淼也沒能逃過練子誠的風陣仗,三更半夜打擾我,除了我替俞淼贖身之外,大概更想借我之手除去練子誠這個眼中釘中刺,就像當初我把姦污無瑕的那些雜碎都五馬分屍了一樣。説來,如果高光祖不貪戀富貴的話,即便贖不起俞淼,還大可以把人一搶跑路了事。

不過,他手頭之拮据的確大大出乎我意料,雖然我知道十二連環塢的大部分所得都進了丁聰的包,私匿下來的珠寶又被隋禮洗劫大半,而尹觀又十有八九對高光祖留了一手,但我總以為高光祖這麼明的人應該藏着一些家底的,沒料到他和宋廷之一樣,家底枯得令人咋舌,即便有,大概也只是些既難出手又捨不得出手的房產地產了,看來丁聰對十二連環塢有着相當嚴密而有效的監督手段,而這也是高不得不再度投入鐵劍門的緣由之一。

“光宗,你的意思是,練家意再度進軍江湖?”高光祖點點頭:“我總覺得清風和練青霓出家出得蹊蹺,如果真是練家有意為之,那練家的實力恐怕就連大江盟、慕容世家都難以望其項背。”見我臉上並沒有多少驚容,他試探道:“大人早想到這種可能了吧!”我不置可否,卻轉了話題:“你知不知道馬如寶的來歷?”高光祖一怔,搖了搖頭。

“馬如寶九成是刑部尚書趙鑑的連襟。”明玉當時只告訴我,説馬和京城一個尚書是連襟,我把六部在任和最近離任的尚書篩過一遍,就猜到此人或是趙鑑,唯有他才會對我有那麼大的興趣,不過想必他還沒那麼大的膽子把內情全部透給自己的連襟,只好提醒馬來注意我。

聽到趙鑑兩字,高光祖眼中倏地閃過一絲猶豫,卻是語還休。

“你知道他也不奇怪,畢竟他和丁聰是密友嘛!”一句話竟然讓內力已達寒暑不侵境地的高光祖額頭沁出汗來,他訕笑道:“大人連這等機密之事都曉得,屬下…屬下對大人的敬仰…”

“光宗,這算什麼機密,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打斷他的話頭笑道。

“屬下…”

“別屬下屬下的,就你我二人,用這着這般拘束。”我再度言道。

“我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才知道此事的。”高光祖靜了靜心神,才道:“今年八月間,丁大人回鄉祭祖,委託鐵劍門隨行護衞,路上丁府西席柴俊文匆匆趕到,我見他神不似往常那般從容,就留了心,隱約聽説他此去京城乃是與趙鑑有關,只是丁大人身邊有高手,我也只聽到了隻字片語而已。”

“是丁聰的兩位如夫人吧!”我沉道:“光宗,你看她們的武功與練子誠可有相同之處?”

“可惜這一路上我只遠遠見過她們兩面。”高光祖自然不會懷疑我的眼力,聞言既憾且驚,丁聰若是和練家扯上了關係,事情將變得極為棘手。沉片刻,他忍不住道:“聽説丁大人這兩位小妾入門時已久,莫非練家早有意在官場佈局?”

“大概錯不了。”我心頭一陣苦笑,練家深謀遠慮,我實在是不願遇到這樣難纏的對手,可偏偏看練家的行事步調,顯然是認為時機已經成,不甘蟄伏,要大幹一場了。

高光祖臉上頗有些陰晴不定,我知道他雖然背叛了丁聰,可並沒有做好和丁聰直接對抗的心理準備,然而俞淼和練子誠的關係卻讓他對原本與他並不相干的練家有了強烈的敵意…男人或許會很大度的看待男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對自己的情敵恐怕就除之而後快了。

“既然如此,那練家現在才在秦淮河上招攬線人是不是太遲了一些?”

“光宗,你當蘇耀是得虛名嗎?四大名捕可不是白叫的!練家之所以現在才手秦淮,很大程度上是忌憚他老人家。”我輕輕一嘆:“可惜啊!他老人家退的不是時候啊!”蘇耀退休,魯衞又不肯接替他的位置,缺少高手坐鎮,南京的刑偵水平一下子下降了一大截,這才給了練家可趁之機。

大概是聽出我對練家並沒有多少好,高光祖眼中不由得閃過一道喜:“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練家此刻蠢蠢動,擺明了是想借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鷸蚌相爭之際,坐收漁翁之利。”雖然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高光祖的讒言卻正説到了我的心思,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爭鬥,的確給了練家最好的機會,可眼下我只看到練家和大江盟打得火熱,卻對慕容不理不睬,而大江盟的實力原本就略勝慕容一籌,若想從中漁利,應該扶弱擊強暗助慕容才對,練家反其道而行之,究竟為何呢?

“光宗,對於官府來説,無論是兩強稱霸還是三足鼎立,都遠遠好於一家獨大,為了防微杜漸,練家的異動不可不防,以免它真的趁勢坐大,但目前也沒必要使用烈手段刺它限制它,讓它成為牽制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中間力量或許更好些。”我頓了一下,道:“練家的事兒,你先查查看再説,嗯!就先從練子誠和馬如寶這兩人入手吧!”練家動作漸大,清風也不可能自大到認為這一切都能逃過我眼線的地步,我若是沒有一點反應,他勢必會愈發小心謹慎,讓我難以抓住他的把柄。高光祖拿了我的令箭,必然要藉機修理一番情敵,正好做場戲給清風看,順便掩護一下六孃的線人。

高光祖興沖沖地離開沒多久,林淮就由俞淼陪着回到了我的艙裏。俞淼成穩重,又久在秦淮,進退頗為得體,不過能看出她和林淮的關係很好,説話間不着痕跡地誇了林淮一番。

天下苦命的人多了去了,個個要我發善心,我豈不要累死!我心中暗嗤,俞淼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林淮若能得到我的歡心,對兩家的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轉眼注視着林淮,少女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冷漠矜持,怯生生的模樣倒有些楚楚可憐。

“兩淮鹽案,我也有所耳聞。”聽罷少女的自述,我緩緩道。嘉靖繼位後,楊廷和主持朝政,鋭意澄清腐敗的官場,兩淮鹽案就是其主抓的重要案件之一,兩淮地區因此案而獲罪的官員和富商多達四百餘人,就連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私鹽生意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林淮的父親當時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轄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受牽連死於放途中,母親亦憂死,她則被不良的叔叔賣給了家。

“雖然楊廷和已罷官倒台,他經手的不少案子也已翻案,但兩淮鹽案不在其中,皇上月前還申斥了想為此案翻案的朝中大臣,可以説,這是一椿鐵案。”

“奴翻案的心已經涼了,只想跳出這火坑,”林淮幽幽地道。她一直覺得父親冤枉,要為父親伸冤,雖然有好幾個達官貴人想替她贖身,可一聽到這個附加要求,都打了退堂鼓,而今是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了。

雖然她嘴上説心涼了,而哀怨的眼神分明告訴我,她尚未完全死心。不過,林淮的身世卻促使我下定了決心。説起來,自從入京之後,我漸漸對嘉靖起了戒心,身邊親近之人儘量不再使用皇權至上之人,以免後出事,與我二心…我可無法擔保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像我的女人那樣與我生死與共,患難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