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於是我就説:“你好嗎,格斯拉先生?你可以給我做一雙俄國皮靴嗎?”他會一聲不響地離開我,退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或者到店堂的另一邊去;這時,我就繼續坐在木椅上休息,欣賞皮革的香味。不久後,他回來了,細瘦多筋的手裏拿着一張黃褐皮革。他眼睛盯着皮革對我説:“多麼美的一張皮啊!”等我也讚美一番以後,他就繼續説:“你什麼時候要?”我回答説:“啊!你什麼時候方便,我就什麼時候要。”於是他就説:“半個月以後,好不好?”如果答話的是他的哥哥,他就説:“我要問問我的弟弟。”然後,我會含糊地説:“謝謝你,再見吧,格斯拉先生。”他一邊説“再見”一邊繼續注視手裏的皮革。我向門口走去的時候,就又聽到他的趿拉着木皮拖鞋的踢踏聲把他送回到樓上做他的靴子的夢了。
但是假如我要定做的事他還沒有替我做過的新式樣靴子,那他一定要照手續辦事了——叫我下靴子,把靴子老拿在手裏,以立刻變得又批評又愛撫的眼光注視着靴子,好像在回想他創造這雙靴子時所付出的熱情,好像在責備我竟這樣穿壞了他的傑作。以後,他就把我的腳放在一張紙上,用鉛筆在外沿上搔上兩三次,跟着用他的的手指來回地摸我的腳趾,想摸出我要求的要點。
有一天,我有機會跟他談了一件事,我忘不了那一天。我對他説:“格斯拉先生,你曉得嗎,上一雙在城裏散步的靴子咯吱咯吱地響了。”他看了我一下,沒有做聲,好像在盼望我撤回或重新考慮我的話,然後他説:“那雙靴子不該咯吱咯吱地響呀。”
“對不起,他響了。”
“你是不是在靴子還經穿的時候把它濕了呢?”
“我想沒有吧。”他聽了這句話以後,蹙蹙眉頭,好像在搜尋對那雙靴子的回憶;我提起了這件嚴重的事情,真覺得難過。
“把靴子送回來!”他説“我想看一看。”由於我的咯吱咯吱響的靴子,我內心裏湧起了一陣憐憫的情;我完全可以想像到他埋頭細看那雙靴子時的歷久不停的悲傷心情。
“有些靴子,”他慢慢地説“做好的時候就是壞的。如果我不能把它修好,就不收你這雙靴子的工錢。”有一次(也只有這一次),我穿着那雙因為急需才在一家大公司買的靴子,漫不經心地走進他的店鋪。他接受了我的定貨,但沒有皮革給我看;我可以意識到他的眼睛在細看我腳上的次等皮革。他最後説:“那不是我做的靴子。”他的語調裏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哀,;連鄙視的情緒也沒有,不過那裏面卻隱藏着可以冰凍血的潛在因素。為了講究時髦,我的左腳上的靴子有一處使人很不舒服;他把手伸下去,用一個手指在那塊地方壓了一下。
“這裏痛吧,”他説“這些大公司真不顧體面。可恥!”跟着,他心裏好像有點兒沉不住氣了,所以説了一連串的挖苦話。我聽到他議論他的職業上的情況和艱難,這是惟一的一次。
“他們把一切壟斷了,”他説“他們利用廣告而不靠工作把一切壟斷去了。我們熱愛靴子,但是他們搶去了我們的生意。事到如今——我們很快就要失業了。生意一年年地清淡下去——過後你會明白的。”我看看他滿是褶皺的面孔,看到了我以前未曾注意到的東西:慘痛的東西和慘痛的奮鬥——他的紅鬍子好像突然添上好多花白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