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紅三連三排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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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過草原嗎?無窮無盡的地平線無窮無盡地來,好像在你身邊潛行。潛行的不光是那黃的綠的地平線,還有嗖嗖飛的螞蚱,我那戰友李夢管它們叫彈,他只要被螞蚱撞上,就會做出烈士的姿勢,他總是那麼有創意,我真羨慕他。還有時時從你腳下躥開的野兔和沙鼠,大腮幫子,躥開幾十米再一動不動地回頭琢磨你。老馬説那真他媽像許三多。老馬是我的第二個班長,紅三連三排五班的班長。還有沙雞,那是薛林和老魏的最愛。他倆是我的另外兩位戰友。還有狼。狼是李夢他們嚇唬我的一個名詞,老馬説早沒了,可我還是相信有一天晚上站崗的時候,我看見了狼,並不可怕,我們互相盯一會就各忙各的了,方圓幾十公里只有我們幾個,它在這比我更少同類,何況,大家都不缺吃的。我是個山裏人,我從來沒想過,地可以這麼平又這樣起伏,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地平線也會這樣生動。這樣的空曠讓人完全信服,草原成了讓我最少疑惑的地方。人沒了疑惑的時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可以“有那工夫乾點別的”現在別人説我成了人了,可有些時候,真想再回那裏看看。因為我許三多的神話就是在那裏發生的。
二級士官許三多走進簡易房的時候,許三多簡直看傻了。這裏的內務不算太整齊,疊成了豆腐塊的被子被人坐過,牀上顯然是幾個股痕,桌上放着的那副撲克,説明有人剛才正在打撲克。看見指導員帶着許三多進來,李夢幾個老兵一言不發地在旁邊立正,顯得甚是生分。你們班長呢?指導員説話了,説了今天要來新兵的,怎麼也不出來歡
一下?你瞧這多打擊新同志積極
。許三多,行李放下。報告,在外邊沒等着,估計您那車半路拋錨了。説話的是李夢。跟着是老魏。報告,現在是集體活動時間,您知道我們除了撲克沒條件搞別項運動。薛林説:報告,班長輸了,罰去伙房煮麪條了。指導員聽得頭暈。一個人報告不行嗎?一人一句説相聲呢?李夢説:報告指導員,見天就這幾人,都呆出默契來了!班長老馬這時進來了。報告指導員,您咋這就到了?我尋思着得黑天才到呢。大家跟着老馬,都把手伸給了許三多,嘴裏説了好幾句歡
歡
。指導員看着總算鬆了口氣,説是得歡
!知道嗎?另外幾個我都沒下車,就這終點站下來一趟。五班長你讓我咋説你好?連個鑼鼓都沒響…説話間,指導員發現老馬的耳後,還貼着一張打撲克時被貼上的紙條,順手就撕了下來。李夢,薛林,你們讓我咋説?老馬不好意思了,忙找個台階。李夢忙敷衍着,説這就敲,這就敲。真的就要去拿,指導員説算了。薛林見指導員一直站着,忙説您坐指導員。指導員説坐哪?坐牀上?五班長,你們這可以坐牀啦?沒有啊!老馬瞪一眼那幾個,説你們誰又坐啦?幾個兵趕緊把被子上的
股印撲平了,將撲克收起來,並給指導員和許三多各上了一杯水。薛林説指導員,您喝水,這水含銅量高,也算礦泉水。指導員本來不想喝水的,氣得喝了一大口,説:薛林你小子能吃苦也愛説怪話,我這就傳達個消息,水管子下半年就接到這了,你們可以喝乾淨水了,為四個人接
水管子,別説團裏心裏沒你們。您要是再就手給我們接個俱樂部過來,那就好了。指導員沒有把話接過去,他給李夢指了指許三多:李夢,帶新同志不,這是許三多,剛從新兵連出來。去
悉一下戰備環境,別在這雞一嘴鴨一嘴的。李夢衝許三多使了個眼
,兩人就出去了。一出門,李夢就比在指導員跟前得意多了,他問許三多,剛才在車上往外瞅了沒有?許三多説,一直在瞅。那你就已經
悉戰備環境了。從新兵連來這跑了幾個鐘頭?許三多説大概得四五個鐘頭。那你也
悉地理位置了。李夢甩甩手,那咱們回去吧。許三多卻愣着四處亂看,他説我還沒
悉呢。李夢有點不太耐煩了:瞧你就是個死認真。有什麼好
悉的?就這麼四間東倒西歪屋,五個…不,你不算…四個千錘百煉的人。此地説遠不遠,説近不近,離團部四小時車程,補給車三天一趟,卸下給養信件及其他。咱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看守輸油管道,保證野戰部隊演習時的燃油供給,以及
常的例行出
,戰備訓練,巡邏…在哪?我説那管道。李夢真想拍一下許三多的腦袋,説在地下呢!自動化
作,不用我們管,原來用一個排看着,發現用不上,全撤了。我們的用途就是像麥田裏的守望者,也就是稻草人,往這一戳,起個嚇唬人的作用…累死我了,三天也沒説過這麼多話了,你有煙沒有?沒有…有。許三多馬上掏出了煙來。李夢馬上點了一支:你自己不
煙?這煙給老兵預備的?許三多傻傻地嗯哪了一聲。李夢笑了:還算是可造。我這麼跟你説吧,這任務説驚不驚,説險不險,此地民風純樸,別説敵特破壞,連偷油這類念頭都沒有走過腦子,此地風暴冰雹百年罕見,這地下管道並用不着我們維護。這地方説苦不苦,説累也絕對不累,就是兩個字:枯燥!許三多愣愣地聽着。有什麼愛好沒有?愛好?許三多想了想,沒有。那我建議你趕緊找一愛好,要不無所事事的,你呆上五分鐘就得眼冒金星。我跟你説,剛才跟我站一塊那個,你瞧見沒有?他叫薛林,他的愛好是把走散的羊羣給牧民送回去,得空就在外邊找,不圖表揚,他就圖跟五班以外的人説個話;班長老馬現在不下棋了,他正研究橋牌;老魏乾脆就愛好一天給人起十個外號…他們都很傻。許三多聽得發愣:你…您的愛好什麼?別那麼見外的,我叫李夢。李夢忽然間莊嚴起來,我的愛好,説實話,不來這草原我的理想還沒法實現,來了這我就一定能實現了。那是什麼?我寫小説。李夢説。他説我現在平心靜氣地開始寫小説。是關於我的人生的,我已經二十一了,我要寫一部兩百萬字左右的,關於我的人生的小説。如果在繁華鬧市,我一定是完成不了啦,可來了這…對,有一位偉大的作家,就是因為坐牢而寫出了傳世之作,你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許三多説不知道。李夢説,我原來是知道的,現在忘了,但肯定是像海明威和巴爾扎克一樣的偉大作家,我會像他們那樣。許三多頓時肅然起敬。這事別讓你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李夢吩咐説。許三多使勁地點點頭:我一定不説。李夢看了看許三多,忽然笑了,他問指導員有沒有跟你説,來這是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許三多説:説了。再給
煙。李夢乾脆把煙盒拿了過來,順手放在兜裏:我先拿着吧。他告訴許三多,指導員並不明白這話的意義,光榮在於平淡,艱鉅因為漫長,無論如何,我們可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無限的事業上,這一切,指導員他明白個蛋。但許三多好像沒有聽懂。李夢説:當官嘛,鼓勵的話總還是得説的。在伙房裏吃麪條的指導員果然就又吩咐老馬,説老馬呀,你得好好幹,這是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老馬説可不,每天六點出
,八點巡邏,十二點後就眼光光地等着天黑,電視電視收不上,幾副撲克牌都使得能冒充手紙了。指導員説我當然會注意你們戰備任務外的文娛生活,正建議把連裏多餘的那套卡拉ok送過來。五個人一套卡拉ok,全中國有幾個兵有這樣好的條件呀老馬!老馬隨聲附和道:那我一個人在這守着套卡拉ok,就趕超世界水平啦?指導員當然能聽出老馬的意思,於是放下面碗,盯着老馬:你原來不是這樣的。老馬説我原來那個班是跟全連人一塊過
子的呀,當然亞賽小老虎啦!瞧着老馬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指導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説:你們的苦處我都知道,而且你們班的任務一直完成得不錯,我就是不樂意看你們這副沒
打采的樣子。老馬呀,今年連裏看看給你爭取個三等功,這樣退了伍找工作也管用,得想辦法不讓你在這耗着了。老馬一聽就慌了,他説別別,指導員,我樂意在這待著。指導員喜歡看老馬這樣的表情,口氣跟着就硬了起來,他説待著可就得好好幹啊!老馬説,我已經在好好幹了呀!指導員説,你得把
神面貌搞上去呀!老馬説我們是兵哪!兵是要抱成團才有
氣神的呀!四個人,咋抱?您別以為我沒使勁,出
,訓練,巡邏,沒誤過一次事!可別的,你讓我胳肢他們呀?現在是五個人了。指導員説,五個人,你們必須抱成一團。送走指導員後,老馬拍拍許三多的肩膀,説:叫什麼名字來着?許三多。指導員説你是十八磅錘打不出個
來,你別在意,我新兵那會也這樣,不愛説話也不敢説話。許三多説我是不會説話。老馬説,那你境界要比我高。怎麼樣?對五班印象怎麼樣?許三多順口説:
好。
好?老馬覺得許三多沒説實話。許三多想了想,問道:班長,咱們班發槍嗎?發槍?當然發槍!明兒就給你派槍,這兒站崗都是荷槍不實彈。那就更好啦!老馬苦笑道:你小子
會説話嘛,不像指導員説的那樣。是
好。指導員説這任務又光榮又艱鉅,李夢説光榮因為平淡,艱鉅因為漫長,我不明白啥意思,可我覺得…
好。那他有沒有跟你説,他在寫什麼兩百萬字的小説呀,還有他的人生什麼的。説了,可他説不讓我告給別人的?老馬不由一笑,他説連耗子都知道,撕了寫,寫了撕,折騰小一年了還是兩百字一個序言!
但老馬不想壞了李夢的形象,於是説:不過,許三多,我覺得你這人實在,我先給你透個底,他們得給自己找個想頭,你也得給自己一個想頭,要不這地方會悶出病來的。那班長您的想頭是什麼呀?你小子愛刨,我跟你説,李夢肯定説我臭棋簍子、臭牌簍子什麼的,那是假的,我的想頭就是你們這幾個兵,現在這些兵跟以前不一樣,好個胡思亂想,沒人管要翻了天啦,我得看着你們。但老馬的聲音卻越説越低,低得像沒什麼自信,他説奉獻這兩字我是不愛説的,但有時候…哎,人生就是這樣吧。許三多都聽得心裏在暗暗地佩服。
屋裏的李夢,其實哪裏寫得下小説,寫了半天,又把稿紙團巴團巴,然後扔進了自己的字紙簍裏。邊上的幾個就等着他的這個時候,最早的是薛林,他趕忙對老魏使了一個眼,老魏立馬就吆喝了起來:托爾斯泰收工啦!閻錫山,沈萬山,哥幾個支桌子啊!牌局又開始了,一邊玩一邊吵吵嚷嚷的。薛林説老魏,我啥時候又改叫閻錫山啦?老魏説:你是沈萬山,他才叫閻錫山。我打算給咱全班湊出五座大山,這才想出兩座山。李夢這時湊過來,説加個胡漢三吧。薛林説:打認識你李夢我就不佩服作家了,敢情連山和三都分不出來。摔牌我上手就是三個k,我b52震死你們…這時,老馬和許三多回來了。老馬一看就把臉沉下了,他説:到集體活動時間了嗎?李夢忙看外邊,悄悄問道:怎麼?指導員還沒走啊?指導員走不走跟這事又有什麼相干?收起來收起來!大家像是愣着,要理不理的樣子。老馬説,指導員今兒是正式對咱班這
神狀況表示有看法了,我尋思咱們也該正正風氣,大家都該
神抖擻…抱成一團,咱們穿的可是軍裝…李夢卻聽不進去,他説:他要能一天一查,我睡覺都保持立正姿勢,可他一月也不來一趟啊!老馬於是火了:給我起來!牌扔了!全班列隊!這還反了你們啦?像個兵嗎?現在不許打牌!按團隊正常作息時間走,現在…現在看新聞!看後討論發言!看來老馬這惱火也是
常休閒,幾個兵使着眼神只好端正坐下,看着老馬使勁地調整着電視,可就是一片雪花。薛林喜歡鬧,嘴巴
不住,就模擬起播音來。今兒是經典影片回顧,《大
淘沙》…老馬聽得有些受氣,一拳就砸在電視機上,這一砸,電視裏倒發出了聲音了,可還是沒有畫面。李夢跟着也湊起了熱鬧,説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咋上電視了?這叫侵權…聽着!別説話。老馬白了李夢一眼。電視裏影影綽綽的,大概是個軍事節目,説的是某邊防哨所的兵。老馬於是有些
慨:看看人家。老魏説:聽聽人家。那味道明顯是對老馬的一種嘲
。薛林隨着對電視就
嘆起來:千里冰封的邊防哨所的同志,你們至少還落個偉岸身影和美好回憶啊!李夢也跟着嘆氣,説班長,我特想為一件很光輝很偉大的事情獻身,比如救個人什麼的,然後我説別問我的名,我是一個兵。可昨兒聽着呼救聲趕過去一看,你猜怎麼着,偷糧的耗子落咱水缸裏啦!老馬無可奈何,只好宣佈:解散!啥時候咱這能收電視信號了,就必須恢復正常時間!他轉過身看了看許三多,不由自我解嘲道:你小子算是趕上啦。要説在咱們中國,像咱們這樣的班還真沒幾個。你吃了沒有?許三多搖搖頭。老馬終於找着什麼似的,説那趕緊去吃飯!許三多,今兒抱歉啦,我們真的是很歡
你來到我們這個小集體啊!説着領着許三多吃飯去了。
第二天早上,許三多看了看窗外的晨曦,便從高低鋪上爬了起來,驚醒的薛林不由問了一聲,換崗啦?
然而又濛濛地睡去了。許三多也沒有做聲,只看了看,就躡手躡腳地出去了,到外跑步去了。遠處的廣漠和土地上的生機,蒼茫而壯美。許三多轉眼就跑得氣吁吁的。通常到了這種地方,看着遠處的
出,任誰都會站住了
嘆一回,而許三多這小子卻焚琴煮鶴地在那裏踢着他的正步。李夢起來後便在牀前
煙。他看見許三多的牀整整齊齊的,心裏的
覺有點怪怪的。許三多的上鋪,就是老馬。他翻下來時看見李夢發愣,便問道:大清早犯什麼愣呢?李夢説,今天是星期六,按規定不出早
。老馬説,我讓你們出早
了嗎?李夢説,可這新兵蛋子自個出
去了,我在想…想什麼?老馬還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李夢説,我在想人的慣
和惰
能延續多長時間,這新兵蛋子能保持他的習慣到什麼時候呢?老馬説這叫慣
和惰
嗎?你現在背上三十公斤負荷給我跑個十公里瞧瞧!説話時他忽然聞出了一股煙味兒。你小子
的什麼煙?玉溪啊?給我一
…嗯,你哪來的?李夢説我買的。老馬説胡扯,最近的煙攤離此十二公里。你拿人許三多的是不?拿出來!
李夢剛把煙掏出來,許三多回來了,一身汗水淋淋的。老馬順手就把煙遞給了許三多,説,李夢忘了把煙還你了。許三多卻説,我不,李夢
吧。李夢乘機就把煙搶了回去。
這時,薛林起來了,老魏也起來了,他們剛一轉身,許三多就過去將他們牀上的被子一一地整得整整齊齊的,得他們幾個坐在桌前都愣了眼了。整完了所有人的被子,許三多又開始掃地。李夢幾個人悄悄地嘀咕着,便在伙房里
了一面小紙旗,上邊寫着“優秀內務”幾個字樣,一個拿着盆,一個專管鼓掌,叮叮噹噹圍着許三多轉了起來,然後把那面小紙旗放在許三多的被子上。李夢宣佈道:向榮獲五班有史以來第一屆優秀內務獎的許三多同志致敬,希望他見好就收,不要再…還沒有宣佈完畢,在外邊的老馬趕了回來,一進門就喊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幹什麼?他一看就明白了。收起來收起來,全都收起來!薛林你把個和麪的盆也抄出來了,你咋不用自個的臉盆呢?薛林説不是,班長,這是可忍孰不可忍。老馬説行啦!都給我坐下,咱開個班務會!李夢説開什麼班務會,還沒到
子呢。老馬瞪了他一眼:由你説
子啦?三人只好坐下。老馬説:班務會現在召開。許三多,這事你別往心裏去。看見許三多規規矩矩地站着,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心裏一下就替他犯難了。心想這許三多到底咋回事,這點不懷好意的小榮譽,居然能讓他真的高興?於是改口道:其實這也好,許三多,説實話吧,我是打心眼裏喜歡你保持這種良好的軍人作風,內務軍容加口令,好兵孬兵一眼就能看出來…許三多卻説:報告班長,我做得還很不夠,我會繼續地努力。可是,還是説實話吧。老馬説,一個班最重要的就是大家和氣,不鬧內部矛盾,抱成一團就有了
氣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許三多説:我一定跟大家搞好關係。李夢卻聽出了老馬的心思,説班長,這彎子繞得好啊,我看他明白才怪呢。薛林乾脆捅破了那層窗紙,他説實話就是謝謝你許三多,可是我們的牀不用您
心啦!一邊説一邊望着老馬。老馬的眼睛在盯着他,老馬的眼光裏有點犯難。可是咱們不是應該互相幫助嗎?許三多説。李夢説,這個事情上,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助,明白啦?許三多於是嗯哪了一聲,兩眼傻傻地看着班長:班長,班務會還有什麼要説的?老馬不知還説什麼好,一抬手,便吩咐散會,散會散會。許三多心裏有點失落,轉身就悶悶地往外走去。看着許三多的背影,幾個兵忽然有點暗暗的內疚,互相看着,老馬跟着就嘟囔了一句:這事看你們整的。許三多出門的時候,拿走了一把槍,然後在草地上玩
着,不時瞄着草原遠處的什麼。老魏悄悄地跟在後邊看着,然後回屋悄悄地告訴他們:沒啥事,在練槍呢。老馬一聽大驚失
:槍?槍都扛出來了還説沒事!老魏説班長,咱五班蒐羅通了也沒一發子彈,他要整事不如扛
通火
呢。老馬説:重要的是個情緒!那孩子實在,不會整事。我説你們這幾個,你們就好意思?要我才懶得管你們那狗窩呢。一想也是,老魏又出去看許三多去了。有什麼不好意思呢?不好意思。可我們也得過呀。怎麼過?得過且過唄。可他一個人攪得咱們雞犬不寧呢。忽然想起你大作家常説的話來,説有時候多數人掌握的不一定是真理。李夢居然點點頭,説很可能他掌握的是真理,可也説不定是虛榮。薛林説,在你手上是真理,到人那就成虛榮了?你那小説就打算這麼寫啊?就這麼吧,可你啥時候寫出來啊?你撕掉的稿紙也得有十幾摞了吧?題目到底想好了沒?李夢説薛林你別樂,你最近又蒐羅到幾隻羊啦?靠着這羊你又跟牧民小姑娘搭上幾句話呀?你沒把人家羣裏的羊給拉過去請功吧?
…
架沒吵完,老魏又回來了,他説沒事,他真的是在練瞄準呢。老馬忽然想起了什麼,看着老魏火氣更大了,他説還有你老魏,我最近的外號是什麼能不能公佈一下啊?我瞧你們是鬧心的,你們完成了任務,可你們自個都在做些沒出息的事情,要不就是把有出息的事情也做沒出息了,外面那傻小子卻結結實實在當兵!所以你們覺得
鬧心的是不?老魏説怎麼啦這是,這麼大火?老馬説我就是火大!為你們幾個不成器的在這裏耽擱,我有家不歸,為你們在軍隊耗着,我圖啥呀我?幾個人看他的眼神,發現這天怎麼忽然有點顯怪。老馬忽然就心虛了,説看我幹什麼?我説的不對嗎?説完往外走去。
外邊的許三多仍在練瞄準,但已換到山丘上去了。老馬跟了上去,沒打采地問道:你幹什麼呢?許三多説:報告班長,我在練習
擊姿勢。老馬説你姿勢
對,比我標準。
許三多説:可我就是打不準。老馬説:槍法是拿子彈喂出來的,你要換個像樣點的連隊,一匣匣子彈喂着,就打準了。
許三多點點頭,覺得有理。老馬説:今兒的事你別跟班長見怪。許三多卻好像忘了,他説今兒的什麼事?老馬一愣,但嘴巴卻停不下來,他説你明白不明白我都跟你説了,我覺得你是對的,我這班長想維護原則的,可我先得維護團結,有時候這是個痛苦。許三多,你別瞄了,我實話跟你説,咱們五班配了槍,可不發子彈,咱們一年就打一次實彈
擊,跟那些真正的戰鬥部隊比起來,咱們這個班就是空心菜,這你還是得明白。許三多卻不在乎,他若無其事地卸下空空的彈匣,看一眼又裝了上去,他説在新兵連,我們連長説,槍造出來就是為了開火,今天明天不開火,也許後天就打個火花綻放。老馬愣了,他有點替他難受,又有點失望,想了想,他説我跟你講個故事吧。許三多説什麼故事?老馬説,有個圓形的房子,房子裏關了八條狗,七條狗沿着順時針方向跑圈,一條狗沿着逆時針方向跑圈。後來獵人就把七條狗拉出去打獵,把那一條狗宰了吃
。因為那條狗不合羣,而七條狗比一條狗值錢,七條狗也比一條狗力量要大,你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許三多點點頭,但沒有回答。這告訴我們,有時候我們做的事情也許是對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是對的,要想大多數人做的事情才是對的。明白了嗎?老馬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許三多説話了,他説不明白,我得想想。老馬忽然就急了,説許三多,你到底是不是笨蛋?就這麼個得過且過的理還要想?許三多還是説:我得想想。老馬暗暗就嘆了口氣,説等你想好了找我。轉身走了。但許三多怎麼也想不好。第二天,老馬正在整理凌亂的倉庫,許三多匆匆找了過來,他説報告班長,李夢找到一隻失散的羊,他們三個一起給牧民送羊去了。老馬説他們跟我報告過了,你怎麼不去?許三多説我想事,我想明白了,班長。班長真以為他想明白了,立即興奮起來:説説,説説你想明白什麼理了?但許三多明白的卻不是班長的理,他説我想明白了,打撲克牌是不對的。老馬差點就噎了過去,他説撲克牌價廉物美,又有內容又能打發時間,有什麼不對的?你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個八竿子打不着邊的理呢?可許三多還是説:打撲克牌就是沒有意義。那什麼是有意義?老馬恨恨地盯着他。許三多説:有意義就是好好活。那什麼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要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老馬還想生氣,不想卻突然笑了,他説我求你了許三多,你不要老站在真理那邊好不好?可我就是這麼想的啊。許三多很認真地看着班長。老馬有點被傷了自尊了,他説:你跟我來!隨即把許三多帶到門外,然後在眼前一劃,把前邊的四間屋子劃了一個大圓圈。他説我再跟你講個故事吧,原來這裏駐紮過一個排,這個排想在那裏鋪一條路,這是個有意義的事情,可最後因為資金人力還是擱在一邊了。為什麼?這説明不是什麼有意義我們就做什麼,客觀條件允許做什麼我們才能做什麼。知道嗎?
許三多思忖了一下,説修路有意義的。老馬説有意義嗎?那好,我命令你鋪一條路。許三多卻一臉的高興,轉身,真的就執行命令去了。晚上,李夢幾個給老鄉送羊回來,就看到了地上的白道道了,那是許三多用石灰給劃下的,頓時都愣了。看見屋裏就老馬一人在窗前待著,老魏不由問道:許木木呢?老馬説撿石頭去啦。撿什麼石頭?老馬説:我大概是下錯了命令啦,他打算修一條路。什麼路?認真説是四條路,就是從伙房到宿舍,到庫房,到崗亭,四通八達的四條路。他覺得這事有意義,他立刻就開幹啦。李夢忽然狠狠地拍了一掌,嚇得老馬一跳,説你發什麼狠?人家修路至少是妨礙不到你們打牌。李夢説何止啊班長?許木木終於向咱們看齊啦!你想想啊,一個人修四條路,那不跟我要寫兩百萬字的小説一樣,
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個打發時間嘛!對不對?
一屋子的人頓時都哈哈地大笑起來。就這樣,屋裏的人在打牌,屋外則多了一種漫長的修路聲,幾乎無休無止。慢慢地,半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這天,薛林放下牌往外看了看,不由替那許三多有點暗暗的憂慮,他説這他媽的許三多,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老馬説他忙他的關你啥事?薛林像沒聽見,他衝着窗外的許三多就大喊了一聲:許三多,我教你打升級好嗎?許三多隻管敲着他的石頭,他説:我不愛打牌。薛林説你樂意幹什麼?許三多説:我什麼都不會。李夢告訴薛林,你就忍一會,再忍一會,再忍個三五天他就歇啦。薛林卻壓不住,他説這話你三五天前就説過啦!老魏説三五天前的三五天前就説過啦!我恨不得就…恨不得就什麼?老馬説我跟你們幾個説,他本來就不算做錯,你們要再做有損安定團結的事情,我就…老馬一氣摔下了手裏的撲克牌。薛林只好老老實實回身繼續打牌。子,就這樣又一天天地下去;那條路卻在許三多的手裏,慢慢地顯出了一些樣子來了。
李夢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這天,他在窗口瞧着許三多哈着在那裏砸石頭,看着草原上的陽光輝煌地灑在許三多的身上,不由有點
動,也有點
覺好玩,於是啊的一聲,即興地讚美了起來:看!他
本就是塊木頭,對着那麼好的景
不會抬頭去看。他也
本不是在修路,他是在造路,我以為他拿石頭砌出個路沿來就算了,結果他是要把這條路用石頭鋪上,這是在草原上,我都不知道那些石頭他都從哪裏撿回來的,他還把砸碎的石頭按
分成堆…李夢突然停下,朝外邊問道:許三多,你把石頭
成一個
一堆幹什麼?許三多説:我想在路面上砌上一些…許三多竟找不着詞。李夢説:是要砌上一些圖案?許三多笑了,他説對,是圖案。李夢轉身又給屋裏的人即興朗誦了起來:聽見沒有?他還要砌圖案,他以為他在搞藝術。他是一個愛表現狂,他以為他在這個地方表現好會有人看得見的。我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説,我一定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説。
但沒人給李夢迴應,薛林和老魏覺得李夢也無聊的。直到老馬離開了屋子,看看許三多也不知去了哪裏,才和李夢一起,悄悄地跑到許三多的那些石堆上,連踢帶刨,把那些石頭踢得遍地都是。
許三多回來看見了那些被踢飛的石頭,但他沒想到是他們乾的。他一進屋就告訴他們,説草原上的風好大啊!把我撿的石頭都吹跑啦!薛林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樂一次竟都樂不起來。都想不明白,怎麼來了這麼一個兵?窗外的路已經延伸得很遠很遠了,李夢看着路盡頭的許三多,不覺又是一陣嘆,於是罵道:這傻子!憑什麼給他個什麼鳥事他都幹得這麼充實?能心安理得為什麼?因為咱們説要做的事情都是不打算完成的,現在來了這麼個傻子,一門心思要把他那件事情做完。我不討厭他,我真不討厭他,我就是煩他,現在砸石頭的聲音是聽不到啦,可外邊有個人在幹活,總讓你覺得也應該出去幹活。幹是絕對不會幹的,每天的任務都完成了,上級並沒讓咱們做苦工可
得你心裏老有股火冒出來…薛林,老魏,你們要不要也來罵兩句。他聽不見的。
白痴!薛林走到窗前,聲嘶力竭地罵道。二百五!老魏提了半天氣,也罵了過去。只有老馬不罵,他説你們鬧完了沒有?你們好不好意思?説人二百五,我看二百五的就是你們。李夢看了一眼老馬,對薛林説:班長嘴上不説,心裏可比誰都煩。老馬説我為什麼要煩?
李夢説我們至少在這事上心裏跟明鏡似的,三年兵役一完,回家好好工作掙錢。班長你呢?你真是為了咱們這幾個不成氣候的不離開部隊啊?老馬一聽急了:你什麼意思?薛林一看情況異常,忙説沒什麼意思,他王八蛋。可是班長,我求求你了,你下個命令讓這小子停工了吧!這麼大間屋子,這麼幾個人,我們都不好意思出去,因為他在幹活我們沒幹。除了那傻子有事情幹咱們全悶着,再悶兩天咱們自己就得咬起來!你們可以去幹哪?老馬挑釁着他們。那班長你咋不去呀?你別以為我不想去,我保持中立是為了維護本班安定團結。直白地説吧,班長你要維護安定團結就下令讓他停工成不?我不能下這命令,修路的命令就是我下的,人不能出爾反爾。老馬猶豫了一下,補充説,我是老兵,更不能。老魏説:他已經修完一條路了,昨天他跟我説,他打算修第二條,這我們還活不活了?
老馬猶豫着,心裏暗暗地想着什麼。傍晚,老馬給李夢幾個訓話時許三多不在,他們剛一解散,許三多朝他跑來了,他剛説了一聲報告班長,老馬就把他的話截住了。你是要去修路是吧?以後這事不用報告啦。許三多説:不是,班長。那幾個便立刻豎起了耳朵。許三多説:明兒是休息,我請一天假,不修路了,成吧?老馬説:成成,太成了。你要幹嗎?許三多説:我想在路邊再種上花,明兒我想去鎮上買幾塊錢花籽,我來這快半年了,還沒去團部看過,我也想上團部看看,我還想看看我老鄉。行,行,這要求合理,一天假夠不夠?要不我給你兩天?這路可遠了,你自個會走嗎?
我記路特厲害。許三多説。那就好。你一定要上團部看看,看看真正的部隊是什麼樣的,你得開開眼。老馬希望許三多去了好好開開竅:別天天就想着眼前這點小事。嗯哪。一旁的薛林就不住了,笑着説:我覺得許三多同志這愚公移山的
神是可敬的,但早該看看山那邊是啥樣了。李夢也上來拍了一下許三多的肩頭:三多同志,好好地去吧。許三多卻聽得有點不大明白,但他都一一地點頭。草原上的空氣很好,草原上的大道很直,走着走着,許三多看到一輛牧民的拖拉機開過來,他想朝他們招手,他想搭個便車,車子到了卻不好意思伸手。但那車卻在他不遠的前邊停了下來。同志,你要上車嗎?要,要。那你咋不招手呢?要去哪?白溝子鎮。一趟就給你帶到咧!我去白溝子買獸藥。許三多笑笑地坐了上去。那開車的是一位口若懸河的牧民,不時回過頭來,看着許三多。他説我跟你們軍隊沒少打
道呢!你看這路,全是坦克車轍,一到打演習,全炸起了霧啦,
本看不見人。我就撿彈皮。朝勒門有摩托車,我一看炮彈落下來,我就説朝勒門,那邊!我們就開車去。
他説的朝勒門,是與許三多一同坐在後邊的人,那人跟許三多一樣,一直地一聲不吭。
他説打榴彈炮沒意思,最好是打火箭炮,跑一趟我能撿一大口袋。別看你是個兵,很沉得住氣呢,你見過將軍沒有?許三多説沒有。那人説我見過呢,兩顆星,後來人説那是中將,軍長。我去撿彈皮,他就給我遞煙,和氣的,他跟我説老鄉,你行行好,你撿彈皮不要緊,我一個裝甲營都堵在山下不敢衝鋒,要不以後我讓他們給你撿了擱旁邊?那人説着自己朗朗地笑了:我説算了,等你們打完我再來。一路上,許三多像在聽故事。團部大門非同一般。許三多看看門上的八一軍徽,看看門前那幾個雕塑般的士兵,心裏有點發
,不敢直直地往裏走,而是一點一點地往裏挪着,沒等走進,一隻手將他攔住了:證件。我,我是機步團的。許三多説。哨兵的手往旁一指:登記。這時,一隊步戰車打靶歸來,引擎聲和口令聲響徹營門。突然有人喊了他一聲:許三多!是不是許三多?許三多晃眼一看,一個渾身
彩的人,從車子的後艙門跳下,出現在他眼前。我是許三多,你是…那人氣得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我是成才呀!許三多一愣:成才,今天,今天不是休息
嗎?成才説:戰鬥部隊,訓練一緊就不休息啦!正想再説些什麼,有人命令成才歸隊!成才只好丟下許三多,説我先歸隊。走了兩步,回頭道:你等我,你就在那旗杆下等我!説完一躍,又上車去了。許三多怔怔地看着開進車場的那隊車,傻了一般。他走到
場的旗杆下,老老實實地站着等着。如果説以前一直沒有見過一個像樣的軍營,那麼眼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軍營了。正想着什麼,有兩個警偵連的執勤士兵朝他走來。
請把您的衣領翻進去。他們站在他的跟前對他説道。許三多忙把被風吹亂的襯衣領子,翻到了軍裝的裏邊。請出示您的證件。許三多趕忙又掏出了證件,本團的人在本團被查證件,連許三多都覺得有些屈辱。這時成才氣吁吁地跑過來,他説:他是我的朋友!他紅三連五班的,駐紮在訓練基地!
以後請注意軍容!執勤士兵一個敬禮之後,走開了。許三多要給人家還禮,但是晚了,人家看不見了。成才沒在意許三多的這些情緒,他問:怎麼樣?你覺得這怎麼樣?許三多沒説話,他正轉頭看着一輛正在練習原地轉向的坦克,那引擎聲震得他本無法説話。但成才早習慣了,他説走!我帶你去看看!一路走,成才一路沒停過嘴,他説我現在在鋼七連,就是原來新兵連高連長的那個連鋼七連可好可好呢,我和史班長在一個連,和伍班副也在一個連,不過我是七班他們是三班,鋼七連是這個團最牛皮的尖刀部隊,剛換裝的,是個裝甲偵察連,我現在是班裏的機槍副
手,我和班長排長關係都可好可好呢…許三多聽得簡直
不過來氣。後邊突然喊了一聲成才。成才掉頭一看是排長,忙説:排長好!幹啥呢?我帶我戰友來看看咱們的704號車。看吧看吧。今兒靶打得不錯,明兒接着好好練。成才大喊了一聲謝謝排長,把許三多帶進了車庫。成才給許三多指了指那輛全封閉的步戰車,然後告訴許三多:我們今天打靶了,我是副
手,今兒一天我打了兩百發子彈,輕機槍
擊真帶勁。許三多,你用的什麼槍?許三多説:自動步槍。成才説:大部分人都用自動步槍。你們打靶嗎?許三多説:一年打一次,再八個月就打了。那你這兵當得太沒意思了。成才不由搖頭咋舌起來:我以前也以為端上杆槍就很威風,現在知道才不是那麼回事呢。兵有飛在天上的,帶着降落傘往下跳,那叫空降兵;有坐着直升機飛來飛去的,那叫空中騎兵;我們坐在戰車裏打仗的,那叫機械化步兵。要説最能打的,那還是我們這些重裝備部隊。看着成才的車,許三多
不住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成才説,按説是不讓看的…可你進去吧。可許三多
本找不着門,成才擰了一下把手,許三多才看見後艙門開了,車內緊湊而有序,讓許三多一陣發呆。成才説:這是車載炮,炮塔上有重機槍和反坦克導彈發
器,還有航向機槍和同步機槍,這都是專業名詞,説你也聽不懂啦,我就跟你説,光咱們這個重機槍就能打穿牆壁了。成才往裏邊一坐,擺足了架勢,説我們在車上是這麼坐着的,槍放在這,戰車衝擊,我們下車,戰車在後邊火力掩護,説一聲敵人火力太猛烈,我們就在車裏
擊,就從這
擊孔開火。許三多從身後的
擊孔潛望鏡裏往外瞧了瞧,正好看見外邊的史今。成才趕忙提醒許三多:別出聲,別讓他瞧見啦,這人可講原則啦。許三多默默地瞧着史今,動也不動。史今是在外邊檢查車輛來的。史今走後,許三多突然默默地坐着,眼圈慢慢地就有點發紅了起來。成才好像
受到了許三多的什麼情緒,便問:你怎麼不説話?你怎麼啦?難受?是不是想家啦?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明白了,誰讓你在新兵連不好好表現呢?我早説過啦。當時的許三多是真的難受,難受得只想哭,哭他不如成才。隨後,成才把許三多帶進團隊家屬們開的一個餐廳,要了幾個菜,還有幾瓶啤酒,許三多一看眼睛都大了:你會喝酒啦?成才説當然會。每次打完演習都要會餐的,會餐就要喝酒。你們不會餐嗎?許三多説:我們只有五個人。成才簡直不敢相信:你們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許三多説:我們人少,地方也小,可是有意思的,老馬好像個大哥一樣,可別人老在背後取笑他,李夢天天嚷着要寫小説,可我看他那樣又不像要寫什麼…成才説:那你們那沒意思。我還是跟你説我們這吧,我們班有一支狙擊步槍,我的理想是年底做到狙擊手,我們機槍手希望我接他的班,可那機槍加上彈箱加上槍架可就太沉啦。我還是想幹狙擊手,拿着一杆狙擊步槍多cool啊,而且我們是偵察連,狙擊手每次比賽演習都有
臉的機會…許三多聽不懂,他問什麼是cool?成才説:就是很神氣的意思啦!許三多覺得聽起來是很神氣。成才接着説:所以我現在很忙,但是很充實…許三多説:我也很忙,也,也很充實…成才立時就瞪大了眼:你怎麼會也很忙很充實?世界上還有比在戰車裏打行進
擊更有意思的事情嗎?我跟你説啊,今天一個
擊
,我就打掉了四百發子彈…不想許三多記
好,馬上提醒他:不是兩百發嗎?成才説:我説了兩百發嗎?成才喝了口啤酒,接着問:你説你忙什麼?你怎麼也很充實?
我修路。修路?修什麼路?許三多忽然看見史今拎着兩個飯盒過來,趕忙喊了一聲排長,然後給史今敬了一個禮。史今看了一眼許三多,一時愣了,他告訴許三多:我是班長,排長是在新兵連時臨時調的。許三多,你…還好嗎?我好,好
好。聽説你在三連五班,那是個
重要的地方,沒你們看着輸油管道,我們的車就要在草原上拋錨。許三多説我知道,這工作特別特別有意義。許三多的口氣很堅決,彷彿那是真理。史今也不知道再説什麼好,他從許三多眼裏看見些莫名的
動。
苦吧,委屈你了。不苦。他們對我特別好,我們…我們每天也出
,也訓練,我們每年也打靶,他們…他們還專給我發了一次優秀內務獎。史今只好拍了拍許三多的肩膀,算是鼓勵了。他説許三多,我一直相信你是個好樣的,是班長沒做好。不不,不是的…許三多除了否認,也不知道説啥好。史今只好又拍了拍許三多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