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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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臉一陣漲熱。他尷尬地在板牆上蹭了蹭脊背。
“聽説依要走了,兄弟幾個約好來送送依。謝依當年動員我們一番苦心…”為首的那個陰陽怪氣地數落道。
“不要再跟他廢話了!做他!當初沒有這赤佬,我們也不會到這鬼地方來…”一個小夥子紅着眼,舉起子衝過來,被為首的那個擋住了。
“一年多之前,大家在柳樹溝水庫碰頭,請依出來幫大家出出主意。依為啥搭架子,照面也不打一個…”他問。
“當時我出不來…”
“腿在你自己身上長着。”一個小夥子吼道。
“有時候,不在…”謝平説道。但沒等他把話説完,一個小夥子躥過來,吼着:“狗!孬種!王八蛋!”梆地朝謝平腿上砸了一,謝平一下子給砸蹲了下去。
“你出賣了我們。你把我們寫給你的信,給了你的分場長…”
“沒有。我沒有…”
“沒有?為什麼兩次去人請你,分場裏都有準備,都派了崗哨埋伏下…”
“當時我的信他們都拆看…我沒法子…”‘叛徒的狡辯!沒人會相信你!做他!
“幾個小夥子一齊揚起了短木要再度衝上來砸他。謝平拔出刺刀,貓下,把雪亮的刀尖對準為首的那一個,憋紅了臉吼道:”我不是叛徒。我沒有出賣過夥伴。誰要再敢碰我一下,我叫他認識認識什麼叫從駱駝圈子出來的人!小王八羔子,想上天呢?!
“他們幾個一齊慌忙向後退去。
“…他們把我們二十九個代表,抓去了十二個,銬了八個月。關在場部的大菜窖裏。上邊的文件下來了好久,他們還不肯放人!你當時為什麼不出來替代表説話?你動員我們的時候,説農場裏都是三五九旅的老戰士。他們帶我們勞動,會給我們講故事。他們會跟我們一起住地窩子,一起啃苞谷饃。我們一年會比一年好。我們很快能在戈壁灘上建立‘小上海’、‘小江南’。你帶我們去看《軍墾戰歌》,你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告訴我們,那些狗的拍電影的,是昧了良心,盡挑好的拍?”
“我那些拍電影的祖宗八代!”一個小夥子紅着眼吼道。
謝平的心淌血了。他開始冒虛汗。他知道自己無法回答這些同樣在淌血的問題。他握刀的手慢慢低垂下來。
“你靠動員我們入黨。關鍵時候,你又不管我們,出賣我們…”
“沒有。我沒有…”謝平的心緊了,碎盡了。
“沒有?”兩個小夥子躥過來,梆梆又是兩。謝平忙端起刀,他們又退了回去。
“十二個人…還關着嗎!”他的手開始抖動。
“秦嘉就比你強!她出來為那十二個代表説話。就為了這一點,她也被拘留過。後來那十二個人放了。她還被押了半年多,説是審查她。一直到今年上半年,她的問題才重新得到處理…”謝平不知道秦嘉也捲進這件事裏去了。
這時那兩個一直不肯臉的人從木楞堆後邊走了出來。而且還不止兩個。走近了,謝平才看清,都是試驗站青年班的夥伴。龔同芳。杜志雄。馬連成。還有“阿憨”徐明華。他們手裏也拿着子。
“你們…你們…你們也是來打我的?”謝平鼻酸了。幾短木慢慢低垂下來。
“鎮華呢?”謝平問。
‘他回上海了。
“龔同芳答道。
“還走了誰?”
“裴靜靜。樂文珍…”
“阿憨”徐明華走了過來。當時動員青年到農場,里裏連徐明華這一號智力低下的也沒放過。家長願意甩包袱。里裏為了湊數字。謝平當時忙於在外參加各種各樣的座談會,介紹動員的經驗和自己思想轉變的體會,忙於在萬人大會上做典型發言…到編成“中隊”時,才發現,名單裏有徐明華。這次徐明華本可以“病退”返城。但在此前,他跟一個四川女子結婚了。那四川女子盲到羊馬河,為了急於在農場落户,就跟徐明華登了記。婚結罷,户落上,成了正式農工,有了固定工資,她便一個勁兒地待徐明華,徐明華跟她打離婚。開始,徐明華不肯離。
“阿憨”曉得,他再找個老婆是幾乎沒有可能的了。他別的方面能力低下,但還是曉得愛女人。到“返城熱”起,政策下來,政策槓槓中又有一條,跟非上海籍女子或男人結了婚的,不得返回上海。這時,在夥伴們的勸説下,徐明華同意離婚了。那四川女子又不肯離了。她説,要離,可以,拿兩千塊錢來,賠償我的“損失費”徐明華破破爛爛一身,都不知料理自己,哪來恁些錢?那會兒謝平在班裏。謝平替他管工資。謝平走了。計鎮華替他又管過一段。後來,青年班解散,站長親自替他管。到“文化大革命”亂起來,他就沒人管了。原先存下的錢,也不知咋花了。那四川女子説的這句話是事實:結婚那天蓋的新被子,還是她想辦法去來的。她實在是想他伸手向家裏要。徐明華的父母原先倒是在洋行裏做過,香港匯豐銀行裏還有一筆存了三十幾年沒動過的款子。拿兩千塊把兒子“買”回去,在他們,等於剔牙縫呢!但二老就是不肯出。怕再背上“阿憨兒子”這包袱。那四川女子咬咬牙,一腳把價碼跌到五百。徐明華家裏還不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