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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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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太抱歉了,打擾你們了。"

"打擾什麼啊,"陳大明搶先説,"不是什麼難解決的事,小事一樁。我…"沒等陳大明説完,吳剛使勁推了一下他,"你別亂説了,女的都不願意聽你説話。"吳剛説。

"吳哥,這你可説錯了。我老婆可愛聽我説話了。我一説話她聽得跟一個傻子似的。"

"你老婆例外。"吳剛不耐煩地説,想早點結束這局面離開,又怕把半醉的陳大明留下出事。不知為什麼,他不願意讓婁紅甚至耿林知道,他是知情者。

"説的也是,"陳大明説,"她愛聽可我不愛説。"婁紅笑起來。她的笑聲頗有染力,像一塊石頭在玻璃上滾動。

"哎,你咋這樣笑呢?"陳大明也注意到了她的笑聲。

"你真傻,是人都這樣笑。"婁紅打趣地説。

"我才不傻吶,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笑的人。"陳大明突然來了機靈勁兒。

"你想説我不是人?"婁紅像孩子一樣急了。吳剛見狀忍不住笑了。

"姐,我哪敢吶,你要不是人,那我不也不是了。"

"你別管我叫姐。"婁紅説。

"我是不該管你叫姐,再説我也有姐,不用到處認姐,可我要是管你叫小妹兒,怕你多想,好像我要佔你便宜似的。實際上,其實我現在就想找個詞兒表達我對你的尊敬。你説叫你啥合適,我就叫了。"

"叫婁小姐。"婁紅説。

"對,婁小姐。"陳大明説着看一眼吳剛,"我吳哥肯定就這麼叫你的,他什麼時候都比我聰明,但我心眼兒比他好。"

"別了。"吳剛説,"快回家去吧。"

"那劉姐那事,我們還——"

"明天我找你。"吳剛又一次打斷陳大明。

"我劉姐真是好人,可惜命不好。"

"你到處認姐。"婁紅絲毫沒有多想,讓吳剛鬆口氣。

"其實我看你這人心眼兒也跟我似的,又好又軟,我得跟你説説我劉姐的事,説不定你有比我更餿的招兒呢。"説着陷入了可笑的沉思中。

"他喝多了,一羅嗦起來就沒完了。"吳剛在陳大明沉思之際,對婁紅説,"我送你出去吧。"聽吳剛這麼説,婁紅立刻站起來,十有八九她誤會了吳剛。她打開提包拿錢,被吳剛拉住了:"算了,今天我請了。"婁紅沒有客氣,拍一下陳大明的肩膀:"再見了。"説完就徑直朝門口走去。

"哎,別走啊。"陳大明如夢方醒,本沒搞明白,婁紅為什麼突然走了。

婁紅和吳剛來到街上,已經接近‮夜午‬。街上除了他們沒有別的行人,街燈在遠處傳來微弱的光亮,把公園這一側茂密的樹林顯得更加黑暗。他們通過公園牆的一個缺口走進公園。公園裏的路燈都熄滅了,只有並不皎潔的月光給他們照路。這悉又不悉的情景讓婁紅心湧動:她不自覺地想起和耿林在這兒的開始,所不同的是那晚的月光更加明亮。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讓她和另一個男人陷入這個公園的樹林裏。而今晚的月光似乎有氣無力的,但卻給婁紅增加了幾分絕望的心情,彷彿他們是最後的人,世界已經不復存在。他們不用再理會這個世界盛行的任何道德觀念,一切都可以聽憑本能的召喚。這情壓過了她對耿林的愛情。

吳剛走得比較快,偶爾放慢腳步提醒婁紅注意腳下。婁紅小跑幾步趕上他。

"幹嗎走得那麼快,你害怕了?"她問。

"可能。"吳剛笑笑説,心裏想的是怎麼從南邊出去,怎麼能打到出租車。

"怕什麼,有我吶。我可以保護你。"婁紅天真地説。

吳剛看着婁紅,發自心底地笑了。在這一刻裏他甚至理解了耿林,願意為這個女孩兒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轉而,他又想了一下自己對劉雲的情,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這份情被埋藏得太久,太深,以至於它失去了任何熱烈鮮活的彩,只剩下刻滿深情的掛念。

"等一下。"婁紅拉住吳剛,"你還沒跟我説去哪兒吶。"

"我想你知道你要去哪兒的。"吳剛這時才發現婁紅誤會了。"你住哪兒?你父母那兒,還是耿林那兒?"

"我父母出國了,所以我今晚住哪兒我自己説了算。"

"不管怎樣也得先打車吧。"吳剛説完又要往前走,心裏後悔領婁紅抄這條近路。

"你不想現在吻我一下嗎?"婁紅問的時候一臉堅定的表情,好像吳剛這時領她私奔,她也會跟從。

吳剛在心裏輕輕笑笑,月光下他看着婁紅動的臉所到的並不是情難捺。自從有了酒吧,他更經常地碰到大膽的年輕姑娘向他示愛,有的甚至什麼都不説,在走廊上直接扎到他懷裏。現在面對婁紅他又有了那種習慣的温柔態度,既安她不受傷害,又得讓她明白,不是每個男人都像耿林一樣喜歡年輕女人,儘管大多數男人是這樣的。

"別這樣,"吳剛扶住婁紅的肩膀,像長輩對晚輩那樣充滿信任地搖晃一下。"不然,你以後再來酒吧,見到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不會的。"婁紅果斷地説,並甩開吳剛的雙手。

"可我會。"吳剛清楚地説。

婁紅狠狠地盯着吳剛,吳剛依舊微笑着。婁紅一甩手走了,沒走出幾步遠,她就跑了起來。吳剛看看周圍的環境,只好跟了上去。

婁紅跑到街上,恰好一輛出租車經過,婁紅跳上車,車就開走了。吳剛也想打一輛車跟上,但一時沒有另外的空出租車開過來。吳剛頓時很惱火,又發現手機在酒吧裏,於是安靜下來。他順原路一個人慢慢朝酒吧走去,路上他又想起剛才的一幕,為自己沒有應有的慨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老了,老到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和這樣年輕姑娘間的代溝,儘管他不比耿林更老。應該説四十多歲的男人還正在壯年,但吳剛寧願把自己歸入另一類男人中,他們二十歲時就已經變老了。他能理解耿林為什麼喜歡年輕姑娘,他自己也覺得年輕姑娘十分可愛。但她們隱在可愛背後的任和幼稚的自以為是又很倒他的胃口。今天經歷婁紅之後,他心裏更清楚自己是怎樣的男人。他喜歡平靜而持續的情,這樣的情隨着時間的逝加深,而不是消減。他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想到劉雲,也許這時刻裏他明白了喜歡劉雲的原因,因為她也是個理的人。

回到酒吧,他給劉雲打了電話,問耿林的手機號。劉雲沒有馬上回答他,再三追問他的動機。吳剛只好説婁紅一個人來酒吧,喝得不少,怕她一個人回家路上出什麼差錯。劉雲把耿林的手機號告訴了吳剛,然後沒有再見,也沒有寒暄就把電話扣了。

吳剛沮喪了好大一陣兒,劉雲的態度讓他覺得陌生。他想起婁紅説劉雲去找他們單位的事,心裏頓時很亂,他不希望劉雲在他心裏變成另一個模樣的女人。在與她同事的這麼多年裏,他遠遠地關注着劉雲,劉雲沒有任何大起大落的變化,包括她穿衣服的風格。她永遠是大方,善良,平和,安詳。對此,吳剛已經產生依賴心理,他不希望劉雲也有和別的女人一樣的變化——從一個可愛的姑娘變成一個婆婆媽媽的大老孃們兒。

但是吳剛沒有想到,女人的理就像毫無基的浮萍,如果她們愛着,那麼她們的理就會百分之百地依賴外界。心懷愛情的女人永遠也不能保有真正的理,這外界是她們的愛情,愛人,或者婚姻,一旦這個條件變化了,她們的理立刻就灰飛煙滅了,無論她們心中對事實對道理認識得如何清楚,都無濟於事。女人的理,可以説,是浮在愛情之水上的一層平靜的油。而油和水的關係只能是這樣:互不容納,互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