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心事難猜幾負深情成怨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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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説到於志和王紫霜在王坪子仗義，救治天師派掌門人段化鵬，打敗七煞魔君之後，由段化鵬傳檄武林，共除魔黨，然後登上征途，趕往九龍場解救紅姑，不料行抵江邊，卻遇上瑾姑與四名不明來歷的敵人對敵，當時瑾姑已打敗一名少年，耀武揚威，同敵人叫陣。

那中年漢子見自己的人連續敗在一名少女的手中，已是氣憤異常，此時更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我摩天翅不教訓你這賤婢，反使你以為除掉赤身魔教之外便無他人了！”兩肩幌動，人已入場，和瑾姑面對面站着。

於志聽那人發言有異，情知必定誤會瑾姑是赤身教徒，才引起這場紛爭，正待上前問個明白，加以勸解。

瑾姑已還那個人幾聲冷笑道:“虧你還敢報名喚號哩，誰是赤身教的人，難道你沒有眼睛看？”這幾句話，可把那漢子攪得糊塗了，朝於王兩人一瞥，又指着在地上的那枝神龍杖道:“你不是赤身魔教的，為什麼拿着皓首神龍的神龍杖？”王紫霜不微“噫”一聲，瞥於志一眼道:“這人敢情和盛華那廝有過樑子？”於志點點頭，還未做聲，已聽瑾姑罵道:“什麼神龍杖不神龍杖，難道是撿得來的都不行嗎？”那漢子滿臉不屑的神情，冷笑道:“撿的？沒那麼容易的事吧？你再撿一枝給我瞧瞧！”瑾姑“呸”一聲道:“憑你也配支使人！我説是撿來的，就是撿來的，為什麼要撿給你看？”那漢子怒道:“我偏要看你配不配撿盛華的神龍杖！”一幌肩，又上前數尺，雙掌一沉，就要發招。

於志喝一聲:“且慢！”一閃間，已擋在此人中間，丁瑾姑見是他搶了進來，只得閃退一邊。

那漢子只見喝聲未已，自己的面前已閃出一條白衣人影，慌忙退後丈餘，定睛一看，原來是站在場外的少年，雖覺這少年的身法快得出奇，仍然不肯示弱，嘿嘿幾聲冷笑道:“都是一丘之貉就一齊上來罷！我諸葛鵬程決不怕你！”雙掌朝下一按，氣納丹田，蓄勢以待。

於志拱手笑道:“尊兄休得誤會，並請問尊兄是不是正乙派的門下？”諸葛鵬程詫道:“是又怎麼樣？”於志笑道:“段化鵬前輩今天的飛檄，尊兄已經知道了麼？”原來段化鵬曾經命門人弟子尊稱於志為“師叔”但於志自知年紀太輕，而且好端端做人家師叔也不是意思，所以仍尊稱段化鵬為“前輩”這時需要藉段化鵬的名頭，與諸葛鵬程化敵為友，自然在説話的時候對段化鵬表示尊敬。但那諸葛鵬程聞言已大愕道:“尊駕到底是誰？為何認得天師派西支掌門段老前輩？”於志微笑道:“既是這樣説，大家都不是外人，小弟於志今早上由段前輩那邊出來，還要趕往九龍場去！”諸葛鵬程待得話畢，立即一躬到地，然後再拱手道:“原來是龍捲風於小俠！”回頭喝那三少年道:“你們快過來拜見於小俠！”那三少果然飛跑過來，就要下跪。

於志忙搖手道:“晚輩不敢當大禮！”一面把真氣迫成一堵氣牆，把那三位少年擋住。

那三位少年雖已聽到諸葛鵬程和於志的對答，也曾經聽説江湖上新近出現龍捲風和梅花女俠功力高強，年齡不大，卻料不到竟是比自己還要小好幾歲的少年，特意想拜上幾拜，使對方難堪，那怕他不在這邊一攙，那邊一扶，鬧個手忙腳亂？不料正要躬身下拜，卻到一堵無形的氣牆在自己前面，要想點一點頭都不能夠，更休説能夠跪下了，這才暗暗驚服。

諸葛鵬程見那三少年已跨在自己前面半步，只是痴痴而立，因為不明就裏，又叱道:“為什麼不拜下去？”於志忙道:“我們平輩相見罷！”朝三少年拱一拱手，又對諸葛鵬程道:“還請諸葛前輩代我引見！”諸葛鵬程忙道:“於小俠折煞咱了，我怎敢當前輩兩字！這三人都是咱的師侄，理合以晚輩禮晉見！”於志在王坪子被段化鵬得他尷尬萬分，這時無論如何也不肯居於長輩，還恐三少年因諸葛鵬程之命，仍要下拜，所以氣牆並不撤回。

諸葛鵬程為了和於志客氣，不覺跨前半步，被那無形氣牆把他一擋，這才明白他那師侄們並不下拜的緣因，驚佩之餘，不苦笑道:“於小俠不願居長，在下也不便相迫，請即收回真氣，容在下引見罷！”於志笑道:“尊兄先請！”那邊四人驟覺身前壓力一鬆，試一舉步，竟是毫無阻礙，不更加佩服。

經過了彼此引見，再説起丁瑾姑和正乙派糾紛的緣由，諸葛鵬程不臉紅道:“説起這次爭因，其曲乃在在下，我們剛過這個渡口，即見丁姑娘肩着神龍杖奔來，因為十年前敝派掌門曾和神龍杖盛華有一場過節，打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當時敝派弟子多人在場，所以認識這枝神龍杖。後聞神龍杖盛華投身赤教下，以致誤認丁姑娘也是赤身教的黨羽，一語不合，便打了起來，不道丁姑娘藝業高強，連敗敝師侄三人，要不是小俠到來，説不定在下也要慘敗塗地了！”言下不勝慚羞。

於志笑道:“尊兄認出丁姑娘是赤身教的人，倒也不錯，不過，她現在已改歸正了！”接着把自己和王紫霜在白髮溪，誅戮皓首神龍盛華，結識丁瑾姑的經過説了，最後又問一聲:“尊兄現在往何處？”諸葛鵬程道:“本來今天中午，敝派掌門就收到天師派傳來的飛檄，因為不知道應該如何進行，乃用‘鏡影傳息’命在下就近磋商，正想往王子坪去，現在既然遇上小俠，王子坪倒是不需要去了，敝派下院就在河那邊不遠，就請小俠連同王女俠，丁姑娘，往那邊盤桓幾天，藉機請指點一二，如何？”於志忙道:“尊兄雅意，本當從命，但因有一個同伴陷身九龍場，急待救援，不便耽擱，好在將來到岡底斯山會戰魔黨的時候，尚需相見，目前只好心領了；再則段前輩的全盤計劃，在下並不十分明白，尊兄還是和他見面磋商，想出一個一舉成功的計策才好！”諸葛鵬程見他説得有理，只好唯唯稱是，率領他三名師侄漏夜奔程。

於志目送諸葛師徒遠去，回過頭來又見王紫霜傍着丁瑾姑的肩上喁喁不休，尤覺得她楚楚生姿，英風盡失，自己不一驚，深恐她兩人又把自己擠，忙趨前笑道:“霜妹！讓瑾姑娘自己喚渡去吧！”王紫霜還未答話，丁瑾姑已搶先笑道:“那獨木舟上，鬼也沒有一個，婢子又不會劃，怎樣渡得過去？”於志愕然道:“那麼，諸葛鵬程一行怎樣過來的？”丁瑾姑笑道:“他們自己划過來，就把渡船系在石上，要不是我請他們野渡，諒他也看不出我帶的是神龍杖來？”於志“哦”一聲道:“原來竟是野渡！野渡的船，是要過往客人自己劃的，只是…”王紫霜接口道:“只是什麼呀？你長大在海邊，還和你哥哥殺甚麼血鰻，難道連划船也不會？”於志笑道:“划船有什麼困難？但是，我們三人又走在一起，萬一被魔教的黨羽看到，豈不是把昨天的一切計劃全部打破？”王紫霜白了他一眼，嗔説一句:“你那鬼…”驀地又縮口，改道:“誰説要走在一起了？現在四周都沒有別人，只要划船把人渡過去，有什麼要緊？”於志笑道:“誰説沒有人呀！”王紫霜聞言一愕，認為他必有所見，不由得朝四周望望。於志又笑道:“你看什麼？

我説人在對岸那邊哩！”王紫霜氣得“啐”他一聲口道:“還有閒情來説笑哩！再要嚼舌頭，看我可饒過你？”於志嘻嘻笑道:“你説的四周，究竟對岸算不算數？”王紫霜被他抓住話柄，無話可説，嬌叱一聲，轉過來就要擰。於志嘻嘻一笑，只一幌肩膀，身體已像一股飛煙往近水的山崖邊一落，接着笑罵道:“憑你這狗頭也配！”王紫霜怒叱道:“你罵誰？”飛步縱了過去，伸掌要打，及至到達近前，不又“啐！”一聲。

於志苦笑道:“我可沒罵你！”王紫霜被他氣得連啐幾聲。

丁瑾姑也趕了上來，卻見那崖石後面，動也不動的蹲着一個男人，那人的身上還背有兵刃，敢情已被於志點中了道，不由得讚一聲:“於相公好耳力！”王紫霜“哼”一聲道:“還説哩！你越贊他，他就越得意了，你不見他的臉正對着這面不成？”於志忙道:“我們且休爭論，待我先搜他一搜，看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王紫霜和丁瑾姑聽説要搜那男人，忙別過頭去，剛一轉臉，就聽到於志笑道:“還有一面竹牌！”王丁二人同時轉過頭來，果然見於志手上拿着一塊長約二寸寬有一寸的東西，在審視着。二女也擠了過去，伸長脖子朝那面竹牌一望，在星光下隱約看到竹牌上雕有彎彎曲曲的蛇紋。

王紫霜悄悄道:“瑾姑上那可是赤身教的東西？”丁瑾姑搖頭道:“不是！婢子也從未見過有這種竹牌哩！”於志敢情也不知那竹牌的來歷，耳聽丁瑾姑説不是赤身教的，手底一揚，那人的道已解，隨即喝道:“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幹什麼？是那一路的？從實説來以免受苦！”那人躲在石頭後面，時間已不算短，敢情是因‮腿雙‬發麻，所以微微一動，卻被於志發覺，只到一陣勁風撲來，自己渾身不能動彈，心裏明白被人家用隔空點的功夫制住了，心裏又驚又恨，這時雖被解開道，仍是怒目橫瞪，一言不發。

於志微笑道:“尊兄也不必作惱，因為我以為你是赤身教的暗盤子，所以先點你的道，現在已知不是，問你為什麼不説？難道和赤身教是同路人麼？”那漢子冷笑兩聲道:“誰是赤身教同路？快把枯竹令還我，待我趕路！”於志聽説那竹牌名叫“枯竹令”不口“哦”一聲道:“原來你是祝融教的！

這一次是事出誤會，你去罷！”把手中那塊竹牌遞了過去。

那漢子聽於志一口説出他的來歷，也微微一怔，接過那塊竹牌，飛身一縱，躍上一塊山石，沿着江岸，頭也不回，朝上游走去。

丁瑾姑忍不住問道:“什麼祝融教？婢子還未聽過，相公能説給婢子知道嗎？”於志笑望着王紫霜，敢情定想徵求同意。

王紫霜卻叱一聲:“快説！”於志這才笑道:“祝融教的設立已有二千多年之久了，教中拜的是祝融神，也就是拜火神爺，所以又稱為拜火教，-教，火神教之類，歷來都盛行於苗-和野人所住地地方，以活人來祭火神，倒是十分殘忍，火神教裏的徒眾，每人都佩有一塊枯竹令，上面雕有一條火蛇作為標誌。我本來就對這一塊竹牌疑心，但因火神教不涉足中原，所以一時還拿不定，不料那人倒真是祝融教的。”王紫霜道:“你要早説是火神教，我也就懂了，偏要説什麼祝融教，好像故意表示你博古通今似的！”於志苦笑道:“因為祝融的稱號比較早呀！”丁瑾姑接口道:“聽説火神教裏的人，個個都會刀吐火，神奇莫測，怎麼只動一動，就給相公點上他的道，敢情所有傳説都是假的？”於志笑道…“也不全假，但也可説是全假！”王紫霜嗔道:“你又打什麼啞謎啦？”於志笑道:“他們能夠吐火是真，至於刀，不過是的假刀，或憑手法迅速，把刀藏往別的地方…”丁瑾姑詫道:“人的肚子裏真個會冒出火來，這倒是一件怪事！”王紫霜也隨着顯出詫異之。

於志道:“人身上當然也有先天帶來的真火，如果功力臻入化境:也可以把三昧真火迫出體外傷人，但是，拜火教所吐的火，可不是真火，而是用紙卷卷了火種藏在嘴裏，然後從嘴裏吹出來…”王紫霜啞然失笑道:“那不又是假的？”於志笑道:“我也沒説是真的呀？”二女都被於志這一句話逗得笑了，王紫霜秀目一橫，説一聲:“走吧！就是你會磨牙！”於志邊笑邊走，一同上了那艘獨木匏成的小舟，拿起雙槳道:“你們可要坐穩，這江湍急，把船鬧翻了可不是玩的！”雙槳輕劃，小舟已向江心蕩去。

要不是因為丁瑾姑，這一小小的江面那會在於王兩人心上？只是多了一個藝業稍弱的丁瑾姑，使他不得不加倍小心。但是，這一段江面的水勢也非小可，人在岸上的時候，不過聽到水聲如沸，倒還不覺得怎樣；待得船到江心，王紫霜無意中朝上游一望，但見白滔滔，如奔瀑滾落，驟看之下，似乎江水比小舟還要高出許多，生怕即遭沒，忙把身子轉向船頭，正想運用內氣催舟，增加小船的前進速率。

於志一眼瞥見，早知愛侶的心意，忙呼道:“霜妹！使不得！”王紫霜不一驚，忙迴轉頭來，正見於志用力一壓雙槳，嘩啦啦一陣水聲響起，小獨木舟已衝出十多丈，忽然左槳一推，右槳一帶，那船頭立即斜斜指向上游，接連幾槳，獨木舟已緩緩泊往渡口。

王紫霜鬆了一口氣，躍上岸來，看於志雙手把船頭拉上江岸，擱在沙灘上，不由得輕輕問道:“哥！剛才我想用內力催舟，你為什麼説使不得？”於志一邊繫纜，一面答道:“用內力催舟的方法，在比較平穩的江面上，或是海洋裏才好用，如果在這種風濤兇險的江面，單獨一人使用也未嘗不可，但是，兩人同時駕舟，卻萬萬不可。”王紫霜奇道:“為什麼兩人就不好用啦？”於志道:“兩人同時用力，無論如何也不易完全一致，尤其是，你使力的方向是要直往對岸，我卻要船頭指向上游，這一正一斜的力道不同，再加上江橫裏衝擊，這小船就要翻了！”把話説完，纜也繫好，回頭問丁瑾姑道:“瑾姑娘！你知道燈光那邊是什麼地方？”瑾姑道:“我認得好像是土司大壩！”於志道:“要真是土司大壩，那麼再往北走就是齊錫家，雞皮馬家；斜往西北，經冕山，馬房溝，冕寧，再走西北，不消幾天，也就到九龍場了，只是…”敢情又想到什麼難題，卻又沉起來。

王紫霜嗔道:“看你就像喪魂落魄似的，有話也不和人家商量，只是只是什麼？瑾姑，我們走！不理這個-子。”説畢當真挽着丁瑾姑的臂膀，移步走上江岸的大道，卻聞於志在後面長喟一聲，忙回頭一看，見他仍然痴痴地站在原地，並沒有舉步跟來，不有氣道:“你怎麼啦？”於志驀地重重“咳”了一聲，身形一拔，越過王紫霜的前面，牛步也不停留，一味狂奔。

王紫霜怔了一怔，忽地“噢”一聲，隨後追去，邊跑邊呼道:“你瘋了麼？”但因於志的功力原是較勝一籌，這時又起步在先，王紫霜雖然拼力急追，也不過僅能保持原有的距離，要想跟上前去，已是無望。

這樣可就苦了丁瑾姑，不論在藝業上，功力上，和兩小都相差很遠，因為聽出於志那一聲“咳！”不知含有多少悲憤哀怨，可不明白兩口子鬧的是那一代斃扭，不能不拼盡功力跟去排解，但於王兩人輕功已臻化境，那是丁瑾姑能夠跟得上？只見像兩縷輕煙，在夜空裏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