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緩歸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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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要過去了,數了又數,盼了又盼,終於盼到可以去探視的時間了,算上路程上的兩天,在十月初三晚,蘇陳氏便早早打發了蘇清和小柱子去睡覺。就着油燈的微微亮光,蘇陳氏領着蘇王氏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櫃折騰起來。
蘇雨的四口嫁妝箱子被大大打開,衣裳一件件散漫地鋪在牀上,蘇陳氏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才在得到蘇王氏的一致同意下,選出了兩身綢緞衣裳,四身細麻布衣裳,都是穿着舒服、看着悦目的好衣裳。
“柱子她娘,就給雨娘帶這幾身衣裳,雨娘會不會不夠穿啊?要不要再多給她捎幾身?”蘇陳氏一邊將選出來的衣裳疊進包袱裏,一邊目不轉睛地瞪着剩下的衣裳,似乎大有要從中再選出一些的意思。
“娘,”看出蘇陳氏的意圖後,蘇林頗覺無奈。打從妹妹去了施府,他娘就頗為牽腸掛肚,總是擔心雨娘會不會吃苦,會不會受欺負,每天都數着子提醒他,雨娘哪一天能休息,他一定要早兩天進城去;家裏有什麼吃的,總是惦記着給雨娘留點,鞋襪都不知道準備了多少,連帶着娘準備的一些燻魚燻、鹹菜這些,他一個人都快拿不動了;偏明早就要動身進城了,她娘又開始琢磨着要給雨娘帶隨身的衣裳了。
這衣裳可不比吃食,蘇林心中略有顧忌,擔心一個不好便會遭了主家的忌諱,於是勸説道“娘,妹妹是去施府裏做活的,不是去做小姐,做活的人哪兒能穿得那麼光鮮?再説了,妹妹不是説府裏四季都會法衣裳的嗎?而且施家主子們都為人和善,妹妹籤的又是三年活契,不是死契,除了可能做活辛苦些,妹妹在吃穿卻是不愁的,娘你不必在這方面過多地擔心妹妹。不是我不想妹妹吃好穿穿好,就是心裏有些擔心,咱們巴巴地送這些好衣裳給妹妹,就怕會被誤會咱們在嫌人家主家虧待了妹妹?”
“你哪兒來的這些小肚雞腸?施主家大人有大量,哪裏會計較這些瑣碎之事?再説,施府可是官宦人家,那麼富貴的人家,誰能沒有幾件體面衣裳,你妹妹要是沒有有幾件體面點的衣裳,那才會被別人看輕了。”眼見為了這幾件衣裳,相公和婆婆都快吵起來了,蘇王氏忙站出來合稀泥“相公,你的意思婆婆明白,不過婆婆説得也有道理,只不過是幾件衣裳,又費不了你什麼力氣,明天就先帶上,先悄悄地拿去給雨娘,到時候能用得上正好,用不上就任憑雨娘隨意處理!有備無患,説不得雨娘正缺衣裳呢!”蘇林略想了一想,倒也是這個理“那聽孃的,就把這幾件衣裳也帶上。”聽得蘇林這般説,蘇陳氏滿意了,只仍忍不住再三叮囑“阿林,這次你去看雨娘,可別就聽她説好就行了,也要去問問其他人。娘就怕雨娘又自己忍着,再委屈也不會對咱們説。”蘇林對此也是深有所,他們一直以為妹妹在唐家過得很好,卻沒想到唐家是那樣一個火坑,他心中仍是悔恨不已;如何肯讓妹妹重蹈覆轍?遂鄭重保證道“娘,你放心!妹妹被唐家人那樣欺負,我都沒法子幫她討回公道,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本事。以後我拼了命都不會讓妹妹再被人欺負了。”
“婆婆,媳婦早就叮囑過大郎了,這回咱也不找張牙儈,就找施府的那些使喚婆子好好打聽打聽,若是真不好,綁也得把小姑綁回家來了,到時候婆婆可別嫌媳婦虧待小姑啊!”聽了長子長媳的話,蘇陳氏老懷大;女兒雖時運不濟,但長子長媳都是體恤弟妹的人,讓她心中少了擔憂,多了希望“你們都是做爹孃的人了,説話做事還這麼魯莽,別教壞了小柱子;孃的意思是以後有什麼事你們兄弟姐妹之間有商有量,大家互相體諒關懷彼此;有什麼事就一起想法子解決問題。”
“娘,我們一定會照你説的話去做的!”彼時已十月了,已是入了深秋,天地間一片蕭索,枯枝落葉,滿目荒涼。
這樣的景落在無心人的心中,不過正和了天道循環、生命往復的道理;倒是落在那有心人的眼中,便無端端地在人心中添了幾分愁思。
京中西城區的車馬行前,便正有一人對着落葉紛飛,秋風蕭索的景面帶憂思,此人身着一襲白儒服長衫,身後跟着一個書童打扮的隨侍;在他身邊不過寸許之外,一身着青短打衫的男子卻滿臉喜,興致地打量着這滿目的秋,不時還與身邊的僕從笑言着什麼。
這樣裝扮的人並不在少許,可偏生這麼近地站在一處實在少見,倒是惹得別人多看了一眼,尤其令人心裏犯嘀咕的是,神恬淡之人一身青灰布短打衫,境況可見清寒;滿面憂思之人一身素白細麻儒衫,束髮佩玉,顯見得是書香之家的子弟。
此番這一恬淡一憂思如此不搭的二人能同車出行,只能歸咎於緣份,二人竟是同樣從京城出發,同樣前往廣寧府,更是趕巧了在同一個時間出發,兩人又各帶了一個隨侍,車行自然將兩撥人安排在了一起,搭了同一輛車。
身着儒衫的書香子弟便是中舉後從廣寧城到京城遊學的唐耀祖,此時的他,與當時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模樣幾乎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京中的這一番見識,讓他真正受到了何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那在廣寧城備受稱讚的學識在京中竟是多有不如,曾經的那些讚譽,幾乎花了他的眼,好在這趟京城之行,把他澆醒了,心中對明年的闈有了更客觀的期許,雖然也讓他對來年的闈再沒有自信滿滿的情緒,反而多了一絲憂慮。
好在他早已娶得賢,於成家一事上早就所成,如今學業亦是小有所成,便是明年落第,再過個三年,也是無甚大礙,如此一想,心緒倒是為之一鬆。這才起了心觀賞起這滿目的秀美秋“自古逢秋皆悲涼”同車而行的布短打衫青年的恬淡、自如、欣喜之,一下子便引發了他的好奇心,在一番打量之後,便起了與同車之人攀談、結的心思。
“小生唐耀祖,字嚴之,耕讀書生,相逢即是有緣!敢問兄台高姓大名?”若是剛從廣寧府走出來時的唐耀祖,自傲於身份,定不會主動與眼前這個短打衫、境況清寒之人談,只是在京中見了世面,真正瞭解“世事明即學問”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再不敢做隨便看低人的事;加上經他一番細心觀察,眼前之人,雖是一身樸素至極的裝扮,但自有一身風華氣度。
而且他的舉止從容大氣,偶爾一兩句言談也是言中有物,加之隨行小廝十分循規蹈矩,極具眼,倒是比他的書童——進舉更會伺候人。思及此,唐耀祖心中瞭然,此人絕非尋常人等,如今即便真是落魄了些,將來也必是會再奮起的“金麟豈是池中物”越發起了結一番的心思。
“嚴之冒昧,可是打擾到兄台了?”
“唐舉人多禮了,在下不過是個遊方郎中,小姓曾,單名雙木林,字勉之。”短打衫男子本是倚着車廂閉目養神,聽同車的書生似有攀談之意,立刻坐正身子,做出認真談的模樣;如此有禮有節,更是讓唐耀祖心中慨“果真人不可貌相!”
“兄台好眼力!小生祖籍廣寧府,年十九有餘,今科秋試僥倖得了舉人功名,前前往京城遊學,方知坐井觀天,一葉而目障;今返鄉苦讀,未知兄台因何前往廣寧府?”
“愚兄年紀倒是年長唐舉人少許,年初愚兄已及冠。此次前往廣寧,主要是為訪親之事。愚兄家道中落,曾家如今只餘愚兄一脈,愚兄之前學醫多年,蹉跎至這般年紀,竟是身無恆產,又無無子,實在愧對父母祖宗的亡魂,此行便是想到廣寧拜會一親長,在廣寧府謀一生計,再娶生子,告先祖。”對於自己如今落魄到要投親求庇的處境,曾林三言兩語道盡,神間不見一絲遲疑不安,仿若置身如此窘迫處境之人並不是他。
倒是唐耀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竟是説到對方的傷心事,忙致歉道“嚴之失言,勉之兄勿怪!”曾林略揮揮手,不在意地道“嚴之過慮了!世事無常,愚兄早就看開了!”話匣子就這般打開,唐耀祖越是與曾林攀談,越是滿心佩服,他三歲啓蒙,自認也是遍閲羣書,可眼前這位兄台無論是詩詞風月、策論辯題,還是天文地理,竟是無一不知,一身學識,完全不在他之下;於醫理上,也是脈經、藥理、處方爛於,完全稱得上醫術湛。
不由得讓他慨萬分,不由得將自己的疑問道出“勉之兄學識出眾,實在令嚴之佩服不已。兄長若是有心功名,必是手到擒來;為何兄長不曾考取功名,封廕子?”
“嚴之實在過譽;豈不聞‘讀書易行,功名難得’。曾家祖上雖也是書香門第,愚兄少時家境亦尚可,也被父祖着讀過不少詩書,只是愚兄自幼子跳,實在不能專心坐下讀書,便是父祖嚴,也不過是讀背下幾本書,倒是更偏喜雜學些,父祖也知愚兄脾,於功名之途怕是難有成就,便讓愚兄專心學醫,不想如今倒是也走出了一條路。”
“勉之兄實在是太過自謙,倒讓嚴之羞愧萬分;嚴之自認自己如今的學問是比不得勉之兄的!”
“嚴之經歷了此番遊歷,知悉己身尚有不足,返鄉後必能全神貫注,靜心苦讀,不學問必然大有進;而愚兄率慣了,喜讀雜書更甚過四書五經,便是古人所言‘好讀書,不求甚解’;即便真是有些學識,也不過旁門左道而已,實在不值得一提。”
“聽勉之兄一言,果真勝過嚴之讀萬卷詩書!兄長無心功名仕途,倒是嚴之平生之大幸是也!兄長可已聯繫上在廣寧府的親人?嚴之現下於府學中就讀,同窗之人多是府城人士,兄長尋親之事,若有需要,儘管開口,小弟必定傾力而為,倒也可相助一二。”
“多謝嚴之的一番好意!愚兄已知親人住所,倒是愚兄想在府城開家藥鋪,嚴之若是願意,便幫愚兄打探打探,可有上好的鋪面?只是愚兄擔心壞了嚴之你這新舉人那清貴的名聲。”
“勉之兄,仕途經濟,經濟仕途,兄長莫不是將嚴之當作了那等飲風食月的高雅之士?那等聖人,嚴之實在愧不敢當!如今嚴之家中尚有寡母、賢,自幼嚴之邊受寡母教養之恩,及長,更為嚴之聘娶賢;吾雖是鄉野出身,但賢良淑德,事母恭順;家人皆需嚴之饗食以養,嚴之實在做不得那等風雅之士。兄長所託,嚴之倒是真能幫上點忙;兄長放心,嚴之必然時時將此事放於心上,定會替兄長細細尋訪。”見唐耀祖這般快,曾林也不推,十分誠摯地相托“那愚兄之事,就全拜託給嚴之了!”及至此時,兩人之間才算是敞開心扉,真正打算結對方。這一路二人高談闊論,好不自在快活,五天的路程,竟是絲毫未曾察覺到旅途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