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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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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我想請你的,可是如果你一定要請我,我也不會太不給人面子。”陸小鳳也笑了:“本來我是真的想請你的,只可惜這裏連個飯館都沒有,我就算想清你也沒有法子請。”金七兩立刻搶着説:“有辦法,只要你肯花錢,我就有辦法,如果連別人的錢我都花不出去,我就不是金七兩,而是金士狗了。

辦法果然是有的。

把十兩銀子給王大眼,不到—個時辰,酒菜就擺在陸小鳳屋裏的桌子上了。(三)酒雖然不大怎麼樣,幾樣菜卻做得非常好,尤其是—樣紅燒雞,燒得鮮而入味,連一向非常挑嘴的陸小鳳都很滿意。

“想不到老闆娘居然有這麼好的手藝。”

“這不是老闆娘的手藝,是王老闆的手藝。”金七兩作一種很暖昧的眼神看着陸小鳳:“而且他好像什麼都吃。”陸小鳳只有把眼睛盯着雞了。

金七兩看着他,本來好像已經快要笑下出來,卻偏偏故意嘆了口氣。

“別人在他店裏,偷他一個雞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偷他老婆他卻看不見:“金七兩説:“你知不知道這個鎮上有一句很免費的俏皮話?”陸小鳳雖然想暫時變成個聾子,卻又不能不搭腔。

“什麼話?”

“趙瞎子有一雙什麼都能看得見的賊眼,王大眼卻是個睜眼瞎子。”金七兩又故意大笑,就好像他剛剛説的是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只可惜,他沒有笑多久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陸小鳳已經用一隻雞腿堵住了他的嘴巴。

只要一談到老闆娘,陸小鳳就希望能趕快改變話題,想不到這次把話題轉開的卻不是他,而是金七兩。

“陸小鳳,我老實告訴你,我們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可是我二直把你當作我的朋友:“金七兩説:“就算你不把我當朋友,我也要把你當朋友。”他的酒量好像並不太高明,喝了幾杯酒之後,彷彿已經有了一點酒意。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奇怪我為什麼會逃亡到這裏來。”金七兩説:“天下之大,我金七兩什麼地方不可以去,什麼地方沒有把我當作貴賓一樣看待的大闊佬,我為什麼要到這裏來投奔那個狂妄自大、死要面子的活土狗?”幾杯老酒下肚,一股豪氣上湧,大老闆忽然間就變成了活士狗,這種話陸小鳳也聽得多廠,這種事陸小鳳也看得多可是對金七兩剛才提出的那個問題,所以他忍不佳要問:“那麼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

“為了一條蛇,一條比赤練蛇還要毒一百倍的毒蛇。”金七兩説。

這條蛇雖然不會真的是一條蛇,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任何一種毒蛇,能比赤練蛇毒一百倍,所以陸小鳳立刻就想到了:“你説的這條蛇,大概不是一條蛇,而是一個人。”陸小鳳説:“你説的這個人,大概就是蛇郎君。”(四)蛇郎君的年紀應該不小了,二十五年前,南七北六十三省聯營鏢局的總鏢頭“穩如泰山”孔泰山就已經發出武林帖追捕他,而且“格殺無論”這件事是江湖中每個人都知道的。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孔老總為什麼會對一個當時還是剛出道的年輕人如此發火?

可是大家都相信像孔老總這樣的人,做事絕不會沒有理由的,不管誰能做到“老總”做事都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要殺蛇朗君,一定是因為蛇郎君該死極了。

“這個人不但比蛇還毒,而且比蛇還滑,我釘他已經釘了七、八個月,直到最近才聽人説他在這條路上出現過。”金七兩説:“我也聽説這地方有位沙大老闆,只要是在江湖上有點名頭的朋友,只要到這裏來了,不管他身上揹着多大的案子,沙大老闆都一概收留。”

“所以你就認定那條蛇一定躲在沙大户那裏避仇。”

“無論誰都會這麼想的。”金七兩説:“你大概也會認為,你要我的那一男一女,—定都是沙大老闆收留的亡命客。”

“不錯。”

“可是你錯了。”陸小鳳立刻問:“你怎麼知道我錯了,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人不在那些亡命客之中?”

“因為他們都認為我真的殺了小小田,都認為田八太爺非要我的命不可,所以什麼事都不避我。”金七兩説:“他們已經把我看成他們的同類,誰也沒想到那隻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你要殺的人是王八,就得把自己先變成王八,你要混入一堆烏龜裏去刺探他們的秘密,當然也得把自己先變成烏龜。”

“沙大老闆總是喜歡很神秘的告訴別人,他家裏窩藏着多少個亡命江湖的大盜,偶然還會假裝不小心的透出幾個名字來。”金七兩説:“他説出來的名字,的確都是轟動過—時的。

他説:“看見別人聽到這些名字之後的反應,沙大老闆總是會覺得愉快的。”陸小鳳笑了。

“能夠把幾個聲名赫赫的江洋大盜,窩藏在家裏,倒真的是件很過痛的事。”陸小鳳説:“不但他自己覺得過癮,別人也會覺得他很有面子。”金七兩嘆了口氣:“大老闆都是要面子的,只不過這位沙大老闆要得太過分了一點。”

“怎麼樣過分?”

“他要面子,要的快要沒有面子了。”

“為什麼?”

“因為他窩藏的那些大名鼎鼎的巨盜,全是冒牌貨。”金七兩説:“這些人知道大老闆的脾氣,所以就投其所好,有的自稱為橫行江淮間的某某某、有的打着殺人如麻的某某某的旗號“其實呢?”金七兩苦笑:“其實他們全都只不過是些下三的小賊而已,非但沒有蛇郎君那一號人物,連個像樣的角都沒有。”他問陸小鳳:“在這一羣胡説八道混吃混喝的小王八蛋裏面,怎麼會有你要找的人?”陸小鳳楞住。

聽見這種事,他當然也會覺得很好笑,可是現在卻笑不出。

這些亡命客,本來是嫌疑最大的,也是他最主要的一條線索,現在又斷了。

殺柳乘風的兇手,好像已經完全消失,甚至好像本沒有存在過。

金七兩顯然很明白他的心情,舉起酒杯,自己先幹了一環。

“陸小鳳,你用不着難過,要難過,我比你更難過:“他替陸小鳳倒酒:“看來我們都一樣,這一次都白跑了一趟,不如一起打道回府吧!”陸小鳳忽然笑了:“這地方這麼好玩,我怎麼捨得走?”這一次鑼住的是金七兩。

“你説這地方好玩?”

“當然好玩。”陸小鳳説:“好玩極了。”他説的不是假話。

越危險刺的事情越好玩,越不能解釋的問題越能引起陸小鳳的興趣。

這本來就是陸小鳳的一貫作風。

可是他在説這句話的時候,恐怕連作夢都沒想到,他很快就會死在這裏。

這時候陸小鳳既不知道自己會死,也還沒有完全絕望。

“除了那一批冒牌大盜之外,別的人難道全都是士生士長在這裏的?”

“好像是的。”金七兩想了想又説:“好像只有一個人不是。”

“誰?誰不是?”

“宮素素。”這是陸小鳳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無疑是個很高尚優雅美麗的名字,很能引發男人們的好奇心,任何人都不會把這個名字和—個賣豬的女人聯繫在一起的。

所以陸小鳳立刻就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是個女人,風度非常好,學識也非常好,見解獨特,談吐也很優雅,而且琴棋書畫無不。”金七兩故意嘆了口氣:“她只有—點不好。”

“哪—點?”陸小鳳急着問。

“她喜歡喝酒:“金七兩慢的説:“有一次我親眼看見她—頓飯喝了一罈蓮花白,喝完了之後,面不改。”他又壓低聲音,很神秘的告訴陸小鳳:“如果你要問我,像這麼樣一個人,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待得下去?”金七兩説:“那麼我告訴你,她並不是自己要到這裏來的,而是想走卻走不了。”

“為什麼?”金七兩的聲音壓得更低:“因為她本來是當朝一位親貴王爺的愛姬,因為犯事坐罪,觸怒了王爺,才被放逐到這裏來的。”陸小鳳的四條眉,又開始往下垂了,嘆着氣説:“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害我。”

“我在害你?”金七兩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怎麼會害你?”

“你明明曉得我聽到這個地方有這麼樣一個女人,如果不見她一面,連覺也睡不着的。”陸小鳳説:“現在你叫我怎麼辦?”

“怎麼辦?好辦極了。”金七兩説:“你要見她,我就帶你去,而且還要叫她請你喝酒。”他們走出雜貨店的時候,老闆娘的臉看起來是塊鐵板一樣,冷冷的瞅着陸小鳳,又好像恨不得要把他活活掐死。陸小鳳連看都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