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傷神。”他扯了扯嘴角,目光越過我,放到不知名的遠處,輕輕笑了:“拖陛下洪福,薦清已經沒有什麼可傷神了。”
“清…”心一緊,我想辯解卻無從説起。他收回目光,犀利地盯着我問:“你當初為何想廢掉我的武功?”我一驚,笑道:“還以為你的心比大海還寬,原來不只我會翻陳年舊帳,不只我會記恨。”他不理我的調侃,又是一記悶
當頭而下:“在你心裏真的對我沒有絲毫猜忌和防範?”他這是猜疑我防範我?翻湧而上的煩躁讓我無力故作輕鬆,皺眉道:“你這是何意?難道這麼多年,你仍然看不到我的心?”他緩緩搖頭:“我不傻也不瞎,該看到的終究能看到,只是你,總有很多東西不願讓我看。”堅強驕傲的他何曾
出如此失望而沉痛的目光,這目光也同樣刺痛了我。
個自私的我從來不是付出不求回報的人。擔心滿腔痴情終落成一場空,曾有過無數醜陋的想法。
怕他攜驚世才能成為我的敵人,也曾做過無數卑劣的安排。這些想法和安排,有的付諸實際,有的胎死腹中,有的懸崖勒馬,但是不可否認,他們一方面困擾了我,一方面也成為我的希望和依託。
他不瞭解,而我也不能讓他了解。他説:“兔死狗烹你也許不會,但是鳥盡弓藏呢?很多情形都昭示這個事實,我卻不願相信,可是今天,你的行為再一次證明,我不得不懷疑。”説完這句他不再看我,一抬手,牀前衣架上的披風隔空而起,他抓住,旋身披上,銀披風在他身後展開,呼啦拉如招展的旗幟,方才丰神俊秀如儒雅書生的青年頃刻之間變得威風凜凜、氣宇軒昂。
陛下喂虎豹以草食,他豈能無怨?是啊,他統領三軍戰無不勝,他高談雄辯四座皆驚,他詩作賦文采出眾,他彈劍吹簫狂傲不羈。這樣的人如何能屈居人下?如何能讓人不猜忌防範?尤其他從不掩飾和南越宗熙的
情。
生死之,第一次聽他説這四個字,宗熙就成了我心中的一
毒刺。那時我就知道宗熙在他的心裏佔據了至為重要的一席,是我永遠無法觸及的。
不説當初,就是如今賦閒在家,他唯一沒有擱下的就是武功,論武功,我已經差他太多,他早就沒有了和我過招的興趣。
那麼他如此苦練,為的是什麼?不言而喻。他和宗熙,總想超越對方,最後的結果是他們超越了所有人,包括我,彼此卻依然並駕齊驅、旗鼓相當。
哈哈,鳥盡弓藏,説得好,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他的美藏起來,把他的光芒收起來,只有我一個人欣賞,只有我一個。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華麗的宮殿突然間變得又空又冷。我咬牙,範承文,此番休怪我無情。範承文是祖父敬宗時的進士,起初並不得志,在工部任從六品郎中,六年未得升遷。
那一年淮河暴漲,水淹六州十八郡上百個縣,無數百姓離失所,緊接着瘟疫傳播,淮河兩岸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為賑濟災民,幾乎掏空了國庫,形勢卻依然嚴峻。有人趁機放出謠言,説此乃天譴,預示國之將亡,一時之間人心浮動,不斷有百姓鬧事甚至造反,局面越發難以控制。
滿朝文武一籌莫展,於是敬宗廣開言路,求賢納諫。範承文一篇言辭懇切的陳情表,引起祖父注意,連夜召見於他,促膝長談。
祖上行醫的範承文連獻三策,治瘟疫,籌錢糧,定民心。數月之後,事態平息,範承文出任工部侍郎,次年升至尚書,兩年之後拜為宰相,總領百官,直至敬宗駕塴。
父皇登基後,封範承文為太傅,朝野之事多仰仗於他。天豐十七年,父皇恩准其告老還鄉,但是也有人説他是因為得罪“影妃”而獲罪離京,兩年後“影妃”薨,父皇彷徨孤寂之餘念及老臣,曾數次提起他的名字。
在我看來,範承文為相二十幾年,只勉強算得上克己奉公罷了。近幾十年,四方崛起,我朝衰落,若算在他頭上未免冤枉,但是除了當初的三策,他確實也沒有什麼大的功勳,不過此人有一項了不起的本事,那便是經營人脈。
而這正是我急需的,我一個半途歸來的皇子,不應天時,不佔地利,唯有求得人和。據説範承文辭官前比較傾向於大皇兄,大皇兄已派人與之接觸,四皇兄和五皇兄也有所動作,我料大皇兄坐鎮京師,齊瀾斷然不會離開,於是力勸他以太子之尊親自前往,以示尊重。
果然,他命我代他前去,當然也派人監視於我。範承文言語之間雖然很客氣,卻着實未將我放在眼裏,談了三天沒有結果,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急速返回。
東昌、西煌聯姻,不想送親隊伍途經北項時慘遭劫殺,公主身亡,王子殉命,兩國同時出兵進攻北項,北項遣史向我朝求援。
大皇兄主戰,謂之東昌、西煌近年來蠢蠢動,此舉更是司馬昭之心,何況北項是我朝牽制兩國的重要所在,此番決不能坐視。
三皇兄提出我朝剛經歷一場大戰,國力有所損耗,此時不宜出兵。四皇兄和五皇兄言也道出兵怕給南越可乘之機,還是先派人調停為好。
而齊瀾獨樹一幟,勸父皇出兵攻打北項,滅北項後再聯合東昌一舉拿下西煌,從此北線無戰事,可以集中力對付
漸崛起的南越。
出不出兵似乎都不妥,父皇猶豫不決之下,終於注意到一直沉默的我。他詢問我的意見。我道:“出不出兵,南越的態度是關鍵,就兒臣所知南越儲君就在我國,且與我朝某位將軍相頗深,父皇何不從他入手?”父皇點頭,下旨召回清。打不打仗我並不關心,只想見他而已,卻沒想到會給他帶來禍事。畢竟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何況還有三皇兄,以他對清顯而易見的關切,斷然不會坐視不理,他開口,父皇幾乎沒有可能不應允。
最主要還有南越宗熙啊,我不相信這個清引以為畢生知己的人會放他回來涉險。有這三重保證,我放心大膽地等他回來,不無譏諷地看着父皇因他枉顧“攜南越儲君一同還朝”的秘旨而震怒,看着羣臣為該治他何罪而爭論不休。事情也按我想的一步步發展,只除了他帶給我的另一個驚詫。一直以為他剛直豁達,不善言辭,那天朝會才見識到他的絕佳口才,才知道很多時候他的沉默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羣臣被他辨得啞口無言,甚至不必三皇兄開口,父皇已然動搖,正自舉棋不定,南越國書到。南越之君親筆書信願與我朝互結秦晉之好,並特意謝我朝“某位將軍”對其子的陪伴和規勸,請求父皇給予封賞。南越的求好讓出兵北地再無後顧之憂,這樣的意外之喜父皇怎能拒絕?於是處罰理所當然變成封賞。
就像一場荒誕的鬧劇,轟轟烈烈開場,莫名其妙結束,有人面面相覷,有人如釋重負,有人憤憤不已,有人暗自嘆息…看着此間各異的眾生相,我的心中突然泛起涼意。
想出兵都要看別人的臉,老了,這個號稱為“天”的朝廷,這些高高在上的皇親貴族、王公大臣,比之四方諸國,已是老態龍鍾,行將就木。
怪不得東昌、西璜咄咄人,蠢蠢
動,而南越的求好恐怕是別有用心,兩敗俱傷的結局應該是他想看到的吧?四海昇平,江山永固,是不是説得多了,聽得多了,就會信以為真,就像父皇、皇兄和這些國之棟樑們。
我有預,天朝幾十年的太平
子就要從此刻結束。封賞完畢,高高在上的父皇
出了疲態,慣於察言觀
的執事太監抖抖拂塵,準備宣佈退朝。
“陛下。”突然有一個人出班跪倒,是剛剛被封為徵北元帥的莫懷遠大將軍。我心一驚,暗道糟糕,三皇兄也蹙起眉頭。莫懷遠出身將門,武藝超羣,戰功卓着,曾被父皇許以“天朝第一將軍”封號,卻在三年前校場之上比武輸給了14歲的清,顏面盡失,威風掃地。據説他懷恨在心,南越戰場曾對清諸多刁難。此次朝會他一直一言不發,此時説話定然沒有好事。
果然,他直言清乃是他的下屬,未曾向他報告便擅離職守,若不處罰,恐後軍令難申,軍法難明。
“這…”一邊是即將出徵的元帥,不能不為他樹立威信,而一邊是得之不易的南越國書,其中唯一的條件也不能不顧及。父皇又為難了,瞪了莫懷遠一眼,似乎説他不識時務,猶疑的目光看向最鍾愛的兒子。
“陛下。”三皇兄正開口,薦清卻突然跪倒:“莫將軍所言極是,臣自當領受軍法懲處。”此言一出,滿堂皆驚。軍法懲處,可不是降級罰俸的事,
不好會丟了小命。這葉薦清不是昏了頭吧?剛才還一力狡辯為自己開
,如今居然自找罪受。
葉朝宗急忙跪倒,請求父皇允許其子出征北地,戴罪立功。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尤其是清這樣乃難得的人才,父皇也不願過於苛責,微微點頭:“莫愛卿,你看…”
“臣知陛下仁愛,但是有功則賞,有過必罰,不縱不枉,方顯律法之嚴明。”這莫懷遠居然還不依不饒,説出話來擲地有聲,讓人無從反駁。我知一切不可避免了,現在只能爭取一個適合的人行刑,讓他不會受太重的傷。
我向刑部侍郎楊衍之使個眼,他心領神會,這人是巴結太子沒巴結上的人,太子喜愛那些看起來大義凜然,把忠字寫在臉上的人,楊衍之因人緣不太好,又一臉尖刻陰險之相不得太子賞識,所以他現在是我的親信,當然是暗地裏的。
誰叫我是個不得寵的王爺呢,只能揀別人不要的,但是我發現被排擠的人當中,也不乏聰明人,甚至比那些得勢的官員更聰明,最少夾縫中生存的本領就更勝不只一籌。
俗話説,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誓死忠心就算有,也是極少數,還需要時間去培養。我比幾位皇兄少了十幾年的時間,帝王之路對我是一場沒有勝算的賭局,時勢所迫,我不能把任人為賢放在第一,官職不在大小,位置和辦事能力才是更重要的。
自古帝位之爭,一旦落敗,其結果都是樹倒猢猻散,反之,我相信隨着自己越來越得勢,即使是用利益結成的聯盟也會異常牢固,甚至更牢固。最終,清被判刑杖一百。我盡最大的努力想讓傷害降到最低,卻沒想到,莫懷遠居然要親自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