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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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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總是被割開口子,擠出血,醫治族中生了病的貴族,首領。

如此這般,好像養熊取膽,人類很懂得怎樣蹂躪自然的生靈。

她起先還是反抗的,可是越反抗便越會有更多的血溢出,索予取予求,靜靜的眼看他們取自己的血,腦袋裏漸漸出現從前的幻像。

她本是不能動彈的樹,僥倖歷盡千世劫,修成了女人的形狀,如今心裏面的人,便是她從山上下來見到的第一個人,素白的臉孔,冷漠淡定,眉間一顆佛珠,豔麗,殘忍,他的樣子,他的樣子…

她赫然睜開眼,沙加的樣子,依稀彷彿是從前見過的一個人!

世界的另一個地方。

終年戴着面具的人於尖塔上夜觀星宿。

“他不肯回來。”巨蟹座的戰士在他身後説“您可要我去帶他回來?”

“不必,你還有你的任務。”他轉過頭“沙加他,是好戰士,只是不認命,硬要成佛。”迪斯笑了:“他不是佛,他是鬥士。”

“你也覺得可笑嗎?”撒加説“我們來看一看,強如沙加,他鬥不鬥得過命。”人間此時,災害過去,安穩太平,沉甸甸的冬麥即將收穫,有人叫賣新鮮的玉米。又因禍得福,天賜神女,安靜的貢獻她寶貴的血,保佑族人身體康健。

恆河岸,歌舞昇平。

族長在飲酒,琥珀,馥郁芬芳,席間眾美人相伴,曼,有綺麗的容

巫師陪在一旁,説吉祥的天象,談來年的豐收光景,唱人人景仰,頌萬壽無疆。

正是歡樂的時刻,士兵來報,神女逃跑了。

巫師趕到的時候,女人已經從捆綁她的地方消失。

族長怒喝:“不是叫你們看好她?她去了哪裏?神女去了哪裏?”守衞驚恐的下跪:“不知道,不知道,一眨眼,神女就不見了…”他話未説完,人頭便已落地。

巫師道,請族長息怒,我有辦法找到她。

繩索上還有女人奮力掙時不惜留下的血,他豢養多年的彎嘴禿鷲品嚐了神靈的味道,翅膀忽然靈動起來,怪叫一聲衝上雲霄,它會把她找到。

女人在深山老林間穿越,仔細辨認尋找他隱約留下的蓮花的味道,可是時間太久,香氣杳然,沒有温度,這個人多大的法力啊,如今不知道遠在何方。

她的受傷的身體與從前不一樣了,創口不再癒合,靈的血一點點一點點的溢出去,她的力氣越來越微薄,可是所到之處,受其恩澤的土地在深秋裏山花爛漫。

天空中巫師放出的禿鷲發現了她的蹤跡,這品嚐過她的美味的怪鳥瞬間收攏起翅膀,箭一樣的俯衝下來,利嘴刺向她的肩膀。

女人在聽到風聲的這一剎那牢騷滿腹:我是誰?我為何受這樣的委屈?

她在就要被啄到的瞬間回頭,伸出手臂,扼住禿鷲的喉嚨,指甲陷在它骯髒的皮裏,惡狠狠的看着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廝鳥:“我不吃你,你還來咬我?

”禿鷲就要被她掐死,幾乎沒有生氣了,女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就放了手,大鳥撲稜稜的摔在地上,她踹它一腳:“沒死就快走!”她這個時候覺得累,再無法奔跑跳躍了,慢慢的行走爬動,仍然艱難的前行。

她在心裏説,大法師,你去了哪裏?我有話要對你説。

她聽到那隻箭過來的聲音,她聽到,可是沒有力氣躲開。

刺到身上的時候不疼,她伸手去拔,拔不動,箭上有符咒,她被釘在那小塊土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眼睛,腦袋都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人來,看到惡形惡狀的臉,看到自己的身體被架起來沿着原路返回,聽見人説:“留不住了,煎成藥汁吧,長生不老。”她聽不懂,又覺得好像事不關己,只是在心裏説,大法師,你去了哪裏?我有話對你説。

人蔘,靈芝,何首烏,麒麟角,白象血,龍涎香,陽陽時所生之童男,陰陰時所生之童女,這平時瑰寶此時都成了煎熬神女時的藥引。

紫金爐造好,祭天的典禮結束,吉時到,神女就要被投入爐中,人們紅了眼睛,等着享用這靈丹妙藥。

可是,這個時候,空氣中有了些輕微的變化,説不清楚是風,還是雨,是腳下的土地,還是眼前的河,所有人的心上,輕輕的,輕輕的一顫,難以捕捉,卻在一剎那被不安籠罩。

她覺得應該是渾身火熱,可是此時身上清涼,蓮花香。仰頭看,抱着她的是年輕的大法師,金髮白膚的沙加,温柔的眼睛,明明角含笑卻咬着牙説:“孽障。”

“我沒有再做錯事情。”她反駁“連要咬我的禿鷲,我都放了它命。”

“所以害得自己要被人殺掉?”他問到她的眼睛裏。

她嘆了口氣,慢慢的抬起自己的手,上面的皮膚不再有從前的光澤:“我不會死,再過些年,我還會修成現在的樣子。”沙加説:“可是你知道,我不一樣,原來我不是佛,我只有這一世,我等不了那麼久。”劍拔,弩張,冷兵器有野蠻強悍的味道,蓋過蓮花香。

巫師看着這年輕的僧人懷抱着奄奄一息的女人,他確是曾經救過一些族人的命,可是,這寶物…大不了,分他一杯。

“法師,神女留不住了,做成長生不老的靈藥,也請法師品嚐。”留不住了,留不住了,沙加心裏説,他回得這樣晚,如今看着她漸漸枯萎。

他輕輕笑了一下,抱她的頭,貼在自己臉頰上,慢慢的説:“要是我的血能救你…”她搖搖頭,沒力氣説話。

他不是佛,他只是個凡人,怎麼救得了她?

巫師手落令下,士兵手持利刃上前要刺殺沙加搶回神女,他們的眼中,神女已不是神女,是不老,是永生。

他還是抱着她,仔細的看,離奇的相遇,短暫的相處,長久的分別,他從來不肯善待她,只當她是孽障,可是,這孽障在月裏偷偷的看他,眼光温柔;這孽障不敢違揹他的話,當神旨一般的遵守;這孽障親吻他的手指,嘴,度來冰涼的山泉;這孽障不計生死要找到他…

劍氣催動冷風,冷風吹起長髮,長髮輕輕浮動,柔軟的與劍尖相抵…

這是恆河上游一個強大的部落,因為族長統治英明,巫師法術無邊,士兵英勇頑強而聞名,可是,這一天,有人看見,恆河自這一段開始,血濤天,整個部族,無一人生還,像神輕輕按滅一束火焰。

他不願意屠殺,可是他不得不,否則意難平,他不是佛。

太多的血充斥視野,如今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擅長殺人。

女人漸漸沒有了模樣,化成紗羅雙樹,金綠,枝繁葉茂。

他閉上眼,抱着她,依稀的覺,彷彿她還在懷中,他於是再不願睜開眼睛。

這兩棵樹隨着他海角天涯,最後種植在‮女處‬宮的花園裏,這從小便想要成佛的男人如今卻越加的發現自己驍勇善戰,找不到對手,又不能結果自己,有時在雙樹下打坐的時候向上看一看,輕聲道:“我等你再修成人形要到什麼時候?”終於他要被三個戰友合力殺死的這一天,紗羅樹開了花,花瓣飄在風中,像是女人細碎的嘆息。

總是這樣錯過,總是看見你坐化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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