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後的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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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泉微笑地拍着手説,這一招我也要學,就不怕餓肚子了。
姐姐學魔術都上癮了嗎?呵呵。楊汐把托盤放到泉的面前,為她斟滿一杯酒,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倒上酒後,高舉起來,對着泉神輕揚地説,生快樂!
泉也舉杯示意,然後痛快地喝了半杯下去。
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愉快地找話題來説。天不知不覺黯淡下來。泉覺得看得楊汐面目模糊起來之後對他説,小汐,有點黑了,把蠟燭點起來吧。
楊汐起身點起了蠟燭,火光在輕柔的夜風像無聲的夢囈般裏搖曳着。他回到座位上隨意地笑笑説,其實燭火也不一定需要。入夜之後,這裏有月光,有星光,都很明亮。
有螢火嗎?泉放下手中的餐具,好奇地問。
螢火倒是沒有,因為現在是天。不過,楊汐笑着解釋説,有時候可以看見磷火。
一陣風忽然把蠟燭的火焰吹熄了好些,氣氛有些奇怪起來。泉在飄閃的火焰中看不清楊汐的表情,只是有些訝異地勉強笑笑説,是嗎?
嗯。楊汐似沒有察覺什麼,口氣輕鬆,然後問,姐姐,你吃完了嗎?你可要認真品嚐這道菜,我可是花費了很久的時間才完成的。
想不到小汐還會做菜啊。那我可要…泉的語氣中透着驚喜,然而突然卡住了。
可要什麼?楊汐在對面輕聲問。
可要吃得慢一點。泉這樣説着,連她的語速都一下子變得緩慢起來。
沒關係,姐姐。長夜漫漫,我有足夠的時間等你吃完。楊汐的聲音從那邊輕柔地傳來,為什麼在夜風裏,他的語速也變得那麼緩慢,如同幻覺。
泉沒有接着吃飯,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她只是緩緩地用刀叉撥開了剩下的食物,出盤底的一朵鮮豔的玫瑰圖案出來,那玫瑰浸在汁水裏像是要沁出血來,又像是一隻蠱惑的眼飽含着詭異的笑意,漸漸地讓泉全身充滿寒意。
為什麼?只是一朵盤子上的玫瑰花而已,在這之前,她看見過很多次,而且現在就坐在玫瑰花叢裏,為什麼會覺得莫名的驚悚呢?
泉在遲疑和驚懼中凝視着它,而對面一直沉靜無聲。
過了很久,垂下眼睛的泉突然慢慢站起,手上捏着盤子的邊緣,慢慢地把它翻過來,這一個動作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食物的殘渣和汁水紛紛掉落在桌上,雪白的桌布頓時一片污穢。
泉沒有在意這些,她的所有的目光都牢牢粘在盤子的底部,如同它牢牢地粘在上面一樣…最後的紙牌!染血的玫瑰皇后,梅花q。真正的菁英紙牌。延立秋的紙牌。
遊戲的真正出口不是那天而在今夜!
那邊響起了輕輕的掌聲,楊汐帶着笑意拍着手説,早就知道姐姐聰明,看來比我意料的更要聰明一些。
小汐…!泉全身一震,失神地鬆了手,盤子摔了下去,摔出清脆的一聲心碎。她頹然地坐了下去。
楊汐走了過來,撿起地上的紙牌,拿在手裏翻看説,姐姐知道這是誰的紙牌對不對?明川的紙牌遊戲是要有一張真正的紙牌請戰的,所以也沒有違背規則,不是嗎?
泉在陰影裏沉默着,突然問道,歐陽萱是你什麼人?
歐陽萱。楊汐輕輕念着這個名字,彷彿是久遠的回憶,然後揚眉展顏一笑説,她啊,也是我的姐姐啊。你們的名字很像呢,一個是萱,一個是泉,有時候真擔心自己會叫錯呢。…真的是你嗎?泉的聲音低沉又痛心。姐姐何必説這種話?你不是早就懷疑我了嗎?小汐笑容温柔,似乎那些話不是從自己的嘴裏説出。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懂得地方,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呢?
泉怔怔看着他真誠請教問題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似乎鎮定下來,不去看他,淡淡地問,你想知道些什麼呢?楊汐。她改變了稱呼。姐姐的懷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沒有做錯什麼。泉看着月光下碑林的茫茫夜慢慢地開口。只是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是註定了的。
楊汐等待着她説下去。他説得不錯,長夜漫漫,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講述這一切,走到遊戲的盡頭。
你做得很好,但有些事情是你沒有辦法預計和改變的。你沒有辦法改變第一天在去學校的校車上我看到你和歐陽堇一起的事實;沒有辦法改變我們那個彼此傷心的晚上在圖書館裏碰到的事實,我記住了你的聲音,優點反而成為你的破綻;沒有辦法改變你所攻讀的專業和修習的課程與你所想表現出來的單純不符的事實,我曾跟延立秋説過,與事實不符,再怎樣高明,也是有奇怪的不協調。
原來真的是註定了的。楊汐的笑容有些落寞起來,他問,這麼説,你從來沒有相信過嗎?
不,恰恰相反,這些事卻是我一直忽略掉的東西,大概越是明顯越難留下深刻的印象吧。泉淒涼地笑了一聲。
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你的計劃進行,我一張一張地尋找着紙牌,孫朔的手把整個事情更是得一片混亂,之中我還懷疑到了關係惡劣的延夏河,可是他坦誠地告訴我有關遊戲的一些事,於是我相信了他。也許你是希望我把視線放在與自己不和的延家人的身上,因為那個晚上聽到了我説的話,而且天亮時你也見過我。可是我沒有。我陷入了毫無頭緒的狀態之中。你不可能一直等待下去,所以你以絲毫不受懷疑的方式給我暗示。
哦?楊汐淡淡地説。
是你提醒了我“四之七”代表的樓層含義。就在那裏,在公車上和還書時見過面的歐陽堇給了我第一次警告“危險!離開!”雖然她的設計很像恐嚇,但仔細揣摩話裏的意思就知道是對我善意的警告。你知道後決定把我的視線轉移到她的身上,所以你用了她的手機給我發送了一條短信,並且準備把以她的名義貼出的啓示顯眼地貼到各個地方,因為我總會注意到這些。可惜我很久之後才如你所願地看到那些寫滿電話號碼的紙條,而且歐陽堇趕在你的前面為我再次冒險留下了提示的紙條“小心手上有傷的人!”不過最初這些一連串的事情把我得更是一頭霧水,接着天悦提醒了我“夜午”遇上樑靜修的跟蹤,我聽到哥哥們的談話,意識到這件事已經把延立秋也牽連進來…
不是牽連,本是因他而起。楊汐説話中帶有恨意。
第一次讓我懷疑的地方,是和我一起去看你比賽的天悦,當時只是奇怪,因為她無意中提到話劇社的演出結束的時間。那時候,她只知道延夏河是我的朋友,但她的意思是不會耽誤延夏河載我回家的時間,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們會一起回家?只能説明她知道我和他真正的關係。在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天悦的心事,天悦態度的轉變,有意無意的暗示,到最後,我想到了你。
所以你來到了換衣間。楊汐説。
是。我想是那時去廁所的天悦回來看到我不在座位時,猜測我的去向,所以發短信通知了你。而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洗你的嫌疑…那張夾在書裏的紙條被你看到了,所以我進去時你下了外衣,藉口有人劃破了隊服,是想讓我看清楚你的手臂上沒有傷痕。我當時確實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以為又是他人的惡作劇,甚至想到了送來可怕禮物的人。可是,泉頓了一下,有一個成語,叫做蓋彌彰。
楊汐看着她,臉上一直保留的笑意終於消失。
在比賽結束之前,我看到了你手上的護腕,在整個賽場上因為你的優秀表現它真的很奪目。於是我離開了那裏。在這之後就是《睡美人》的演出。現在想想,那個劇本修改的倒真是貼切啊。泉環顧了四周一圈説,我在玫瑰花叢中假寐,而你是假扮王子的陰謀之子。
所以你送的聖誕禮物就是試探我是否一如你的猜測。
那些紙牌漸漸向我揭示當年的事情,揭示你的動機,所以我不僅僅在試探,因為那很危險,你馬上就會知道,所以我明明知道你喜歡的,或者説她喜歡的是紅,卻選了綠給你。綠是寧靜平和,我只是希望可以阻攔你。可是我依然得到了下一張紙牌的提示“最高的綠光”連夏河都直覺出你的危險,所以才態度堅決。
而你早就安排了歐陽堇的退學,不僅因為她對你只有妨礙,而且你不想我或者延立秋查到她,還因為這時候你發現了更好的嫌疑人選…同樣懷有怨恨的孫朔。孫朔的出現的確引了我們很大的注意力。但我還是冒險一試乾脆在電話裏直接向你要提示“幽靈徘徊之地”因為你也不確定我到底是否在懷疑,所以你賭了一局告訴我,畢竟那也是你一直企盼的結果,天使和魔鬼並存的你守護出口等着我。
可惜後來的事情發展得太讓人意外,徹底打斷了你的安排。你不是因為擔心過去找我,而是一開始就等待時機準備過去結束這場遊戲,但你看到了綁架延夏河的孫朔,你有了更好的想法。説到這裏,泉深深地看了楊汐一眼,嘆了口氣,而楊汐一直面無表情。
你救了我們。不惜幾乎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這讓我的所有事先的推斷全部崩潰,我知道了孫朔才是背後真正的控者,因為他的行為與紙牌不謀而合,最後的一張紙牌連同一朵玫瑰花完成了整個陷阱。我甚至痛恨自己對你那樣懷疑是近於卑劣,我的後悔比他們認為的心疼更為沉重。那一刻,我真的想,真正的小汐是那樣的,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覺。夏河在之後也態度轉變,我知道他的懷疑也不復存在。所有的人都對你心懷,不再有任何戒心,包括延立秋。大家以為所有的事情都隨着孫朔離開而結束。
可是你不想結束。安排天悦出事就是一個繼續的暗示,對我一個人的暗示。本來我是決計無法因此懷疑到你,出事的時候你正跟我走在一起,我也決計不會想到天悦的出事是那樣的原因。泉停了下來,與楊汐炯然的視線相對。她問,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對不對?
答案就是,泉把頭轉了回去,吐出一口氣來,天悦背叛了你。
不可能。什麼時候的事?楊汐震驚地説。
泉不看他,接着説下去,天悦一開始就知道你對我決非善意,但可能是你的哄騙引誘甚至是威脅,她一直處在矛盾裏,愛情的力量讓她心甘情願為你做任何事。當這次你需要一個我身邊的人受傷來重新開始時,你選擇了天悦,而天悦卻在這時清醒了。編造一個被人陷害溺水的故事應該是你的建議吧,因為那時候我們常常在湖邊,還因為天悦不可能提出這樣的想法…她在中學的時候拿過市裏的游泳冠軍。
楊汐沉着臉。
對,她隱瞞了你。然而最讓我覺奇怪的是,她所説的湖面上漂着許多紙牌,這是你的設計,因為這樣馬上就會讓我聯想起之前的事,於是我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樣,猜想到孫朔的事肯可能只是個巧合,這件事另有其人。你沒有想到的是,我在事發之後去檢查了人工湖的排水口,連一張紙牌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所以我知道了,天悦在説謊,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也想到,在這個遊戲中每一張紙牌都有特定的提示和含義,你不願意破壞規則而用多餘的紙牌。就像一件心雕琢的藝術品,你希望它完美得無懈可擊。
那一天回到家裏我把所有的紙牌都拿出來排在桌子上,發現第六張紙牌雖然是沒有任何字條的,但還有一些東西當時和它一起,被我遺忘的東西…那朵玫瑰花。像是突然思緒泉湧一般,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跟你有關的事。我想起你説過你有一位朋友很喜歡玫瑰花,你希望我做沉睡玫瑰花叢的公主,想起了第一次見你時坐在你身邊的女孩就是借走《呼嘯山莊》的歐陽堇,想起了你的聲音,想起了你説死人不會比活人更可怕,…這些事情讓我發現如果放在你身上居然終於讓我清晰地看到了牌局。而今天在這裏,你讓那朵紀念的玫瑰花的含義變成了新的提示,用上了延立秋的那張牌,這一切果然非常圓滿。泉一直敍説的聲音非常平靜,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因為小汐已經不在,眼前的人只是一個想要償還的可憐的人。
安靜了很久,夜風如殤,從高高的天上吹下來,又把這些已經剝離了情的話帶上去,那些墓碑石刻都靜默着,玫瑰花寂寞地散發幽香。
楊汐默默地走過去,從一束花裏出長長的一枝來,放在鼻子下輕輕地嗅着,説,姐姐,本來我是想聽聽你説話的,你是個很好的對手,因為待會開始之後要不了多久就聽不到了。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你説得太多了呢。看來它的效果比我安排的還要慢一些…
泉有些疑惑,轉而驚訝,緊張地扶住桌子的邊緣,説,你在菜裏…!還未説完,一種眩暈慢慢襲上心頭,力量從四肢裏一點點失,她全身哆嗦着,驚恐着看着那個少年的背影走回對面桌邊,高舉起月光下的酒杯,嫣然一笑説,是酒杯,這紅得像血一樣的酒從杯中混着毒藥進你的嘴裏。雖然你解出了所有的答案,可是現在控制牌局的人是我,是我守護着幽靈徘徊之地的出口,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關上大門,讓你永遠留在這裏!
意識模糊下去的泉,在楊汐大笑着説生快樂的聲音裏終於慢慢地倒了下去。
曠野中迴盪着笑聲。一隻披一身銀月光的白夜鳥,卻撐開了黑的羽翼,從高高的雲層之上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