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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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那裏,女人若有良心,會叫豺狼吃。”小紀搖搖頭。
尹白説:“別抱怨了,快去請我妹妹跳舞。”
“遵命。”描紅問尹白“剛才紀君説的,都是真的嗎?”尹白解釋“每一個地方都有獨特的社會現象。”
“嘿,還説香港女的社會地位比哪裏都高。”尹白一時語。
描紅言還休。
尹白只得説:“我慢慢才跟你談這個問題。”樂隊奏出吉他巴,小紀領着台青,在舞池中飛轉,好像表演一樣,十分觸目。
描紅問:“他是你的男朋友是嗎?”不知恁地,尹白用很輕描淡寫的口氣答:“十劃都沒有一撇呢。”他需要多看看,她也有權再瀏覽。
台青回座,笑説:“真正痛快。”小紀又請描紅跳狐步。
尹白沒有想到他這方面有才華,倒也刮目相看。
這個晚上,便宜了小紀。
紀敦木太知道了,自從大學畢業他還沒試過一拖三的風光。
他樂得要命。
回座他希望再來一次“明天我們去看電影。”真沒想到女孩子們一口應允下來。
尹白對看電影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太費時間了,但是她贊成每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都去觀光它的戲院,這對了解當地民生有點幫助。
晚上,描紅到靜安希爾頓來陪她們。
尹白與台青睡一間房間,臨時搭張折牀,尹白率先禮讓,要睡折牀,三姐妹搶半晌,結果台青勝利,她的理由:年紀小,睡小牀。
一整天尹白暗暗留意描紅的心理狀況,她真是一個勇敢驕傲的中國人,也許物質生活上有可能輸給尹白與台青,但並沒有以此為憾,尹白肯定描紅得到父親的優秀遺傳。
臨睡,描紅好奇問:“尹白,你臉上擦什麼?”台青笑着用上海話答:“白玉霜。”尹白怪不好意思,大腐敗了,她説:“廣東人叫雪花膏,是一種外敷美膚品。”描紅笑“擦了會長生不老?怎麼象漿糊。”尹白不起她的揶揄,喃喃道:“你們別恃着比我小几歲,將來,只有更緊張。”台青笑聲最響亮。
尹白走過去,兩手用力翻轉她的折牀,台青滾到地下,被扔諮在身上,仍然遮不住笑聲。
描紅不知她倆是玩慣了的,只是駭笑。
台青半晌掙扎爬起,對描紅説:“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尹白問:‘剛才為什麼不拿出來?”台青訕訕的“不好意思。”是一隻音樂盒子,收在一隻嬰兒型的洋娃娃裏,開了發條,洋娃娃的頭會轉動,腹部發出細碎的樂聲。
尹白受了催眠,累極,倒在牀上便睡着。
第二天她先醒來,妹妹們尚元龍高卧。
小台青睡得十分香甜,面孔宛如似十五六歲小女孩,一額頭汗,整張臉都沒有一點斑,粉團似。
再看那邊的描紅,壓着一條手臂,打側面孔,側影俏麗,活似一幅海棠睡圖。
尹白不想吵醒她們,到浴室換衣服要到樓下吃西式早餐,洗罷臉出來,描紅已醒。
她向台青呶呶嘴“一看就知道是天之驕女。”
“你也是呀。”描紅不否認。
輪到她到衞生間去洗刷。
尹白忽然想起來“祖父母家裏有沒有現代水設備?”描紅答:“去年裝上了。”尹白放下心來,切身問題必須關注。
“讓她睡,我們出去吃早點。”描紅笑“要叫她的,不然事後一定發脾氣。”誰知台青這時譁哈一聲自折牀跳起來,原來醒了有一段時間了。
在走廊裏碰見她們眼腫鼻腫的父親,他們要到外頭小店去吃燒餅油條。
尹白聽見她父親訴苦:“廣東油條,吃過吃傷。”尹白又看見她母親給父親老大白眼。
尹白想,怎麼嫁外國人?華人鄉土觀念那麼重,象父親,娶了廣東太太近三十年,一有機會,就訴苦指廣東食物坑了他。
尹白跑到沈太太身邊去支持母親。
沈太太悄悄説:“昨夜談到天亮。”小店桌椅十分油膩,尹白習慣西化生活,情願在大酒店咖啡廳進出,但看到平對食物相當挑剔的父親如痴如醉埋頭苦吃,她也豁出去了,連吃兩隻叫做蟹殼黃的餅食。
台青問:“比起我們永和的怎麼樣?”尹白正不顧一切地在喝一碗佈滿辣油蝦米榨菜的鹹豆漿,聞言説:“反正回到家中,再也不用穿窄裙。”台青的媽媽笑答:“都是一家啦。”尹白覺察到二媽媽的温柔,不由得看正板着面孔的母親一眼。
三姐妹吃完站起來“我們自有節目。”
“去哪裏?”大人間。
“新光戲院。”紀敦木已經站在戲院門口等,他老兄穿皺麻長褲,涼鞋,黑薄棉紗上衣。
臉上故意留着點鬍子渣,頭髮剛洗過,梳往腦後。
這副打扮,落在尹白眼中,舒服無比,台青也看順了這種吊兒朗當,描紅卻覺得此人衣服最好熨一熨。
每個地方的審美觀念不一樣。
已經買不到票子,六錢的門券炒到三塊半,紀敦木連忙掏出外匯券。
台青説:“黃牛票是原價的六倍,這倒跟台北差不多,我看末代皇帝的時候,一百五十元的票炒到八百塊。”尹白笑“也許他們是約好了的。”苞台北一樣,院方不準觀眾自選座位。
電影是香港導演拍攝的動作片,並不合尹白胃口。
尹白在黑暗中想起極小的時候,父親帶她到戲院看動畫片,看到人處,她大聲哭泣,一旁成人觀眾都笑起來,如果有一個妹妹陪,受又自不同。
她偷偷看小紀一眼,小紀也正在看她。
與他約會那麼久,只看過兩次電影,小紀伸過手來,尹白連忙把雙手都抱在前,免得被妹妹看到尷尬場面,以身作則,本來就是苦差。
小紀卻不管那麼多,他乾脆把一條手臂擱在尹白肩膀上。
尹白考慮了幾秒鐘,決定給他這個權利。
這麼遠跟了來…尹白的心軟下來。
去年公司出獎金派他到哈爾濱他都沒答應,這次,多多少少有點誠意。
他輕輕在尹白耳畔説:“今晚我見你,單獨的。”尹白搖搖頭“每個晚上我們都要陪祖父母吃飯。”尹白停一停“四十年不見了。”小紀訝異的問:“您老一直沒把真實年齡告訴我,你到底貴庚?”鄰座的描紅與台青齊齊笑出來,銀幕上正進行六國大封相,可見與劇情無關。
散場後台青與描紅走並排,她向二姐説:“你如果可以來我家,我請你到一個地方喝咖啡。”小紀與尹白一同轉過頭去“舊情綿綿。”描紅笑“什麼?”台青連忙向描紅解釋。
描紅不太接受“太過逸了。”她搖搖頭。
尹白説:“民生富足,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