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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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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説,吳老夫人的死,曾在她心裏烙下了很深的創傷。對於那個老婆婆,她多少含有一些歉意,那是因為由一開始起,她就沒有殺死吳老夫人的心理準備,事實上吳老夫人這個人在與她見面之前,她對她本是完全陌生的,若非是為了追蹤“依劍平”這個大敵,他們之間本不可能有所遭遇。吳老夫人雖然引火自焚而亡,但是到底是在甘十九妹的強迫之下壯烈成仁,為此,甘十九妹在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悲痛印象!

因此在尹劍平的質問之下,甘十九妹下意識地興出了一陣悲傷。

“你説的不錯!”她悵悵地説:“她的死,我不了關係!只是我總算放過了她兒子一條活命,也算對得起她了。”尹劍平只覺得視覺一陣模糊,幾乎落下淚來,緬懷着有恩於自己的吳氏母子,只覺得心似刀割一般的難受!

然而,這種刻骨的悲傷,只能隱忍在心裏,卻是絲毫也不能現諸表面,“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旦甘十九妹看出了端倪,只怕立刻就將罹下殺身大禍,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眼前這種死法,對於他來説,毫無意義,尹劍平自然不會愚蠢到甘願受死的地步。

他甚至連吳老夫人的死因都不問一句。雖然他內心是那麼渴望瞭解當時慘禍發生時的一切情景,更迫切地希望瞭解吳慶如今的下落,只是這些問題都只有暴他真實身分的危機。

以甘十九妹之冰雪聰明,晶瑩透剔,卻是千萬大意不得。

眼前這種情況下,他簡直已無能再掩飾住內心的悲痛,對方只消略加留意,套問兩句,尹劍平必得出馬腳,是以,他必須要趕緊告辭。

當下後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已承教了姑娘蓋世絕招,衷心欽佩之至,夜深了,就此告辭。”甘十九妹微出意外地道:“尹先生這就要走嗎?我還有很多話想請教你呢。”尹劍平心中一驚,強作笑容道:“夜深了,明天在下再來造訪如何?”甘十九妹道:“那就不敢當了,明天該我去回拜尹先生才尹劍平心中一怔,原想推辭,可是轉念一想,乘此時機能夠打進她身邊,對她師門多作了解,以圖後出手復仇,自是機會難得。這麼一想,他也就不再推辭。當下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如此,明天在下就恭候姑娘的大駕了。”

“你用不着專門等我,我可是沒準兒!”甘十九妹道:“我也許白天不去,夜裏去,總之,我一定去就是了,尹先生在這裏還有幾天逗留?”尹劍平想了一下:“總還有三五天吧。”

“那好極了!”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多得很,尹先生請便吧!”月如銀,映照着甘十九妹那般清豔出塵的美人兒。尹劍平幾乎沒有勇氣再多向她看一眼,抱了一下拳遂即轉身自去。

“慢着!”甘十九妹忽然喝住他道:“尹先生!”尹劍平心中一驚,緩緩回過身來!

甘十九妹走上幾步,臉上微現不忍道:“你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嗎?”尹劍平覺了一下,除了右肩頭上,略痠疼以外,並無大礙,當下搖頭道:“多謝姑娘關懷,在下並無不適。”甘十九妹似乎心中一驚,微笑道:“那就好,我只是擔心你…既然沒有什麼,也就算了。”尹劍平微微一怔,雖覺出她話中有話,對方既然不説,也就不便追問,當下再次告辭,轉身出去。

目睹尹劍平的背影消逝甚久之後,甘十九妹卻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兀立在那裏。她臉上凝聚着一層疑惑,又像有一絲淡淡的惆悵,蛾眉輕顰,盈盈秋波裏染着凌亂的情緒。顯然她遇見了一件令自己難以釋懷的事情…這其中又多少少少加有一些情因素的作祟,於是她心裏浮現出一向罕見的不平靜。

東邊院牆上,黑影子一閃!一條疾勁的人影,有加深宵怪鳥地來到了面前,等到落地之後,才現出了紅衣紅帽,面現驚惶的阮行來。

他上前一步,面忿忿地道:“姑娘您這又是為什麼?為什麼不下手把他給除了?”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阮行怔了一下,喃喃道:“難道姑娘還看不出來?這小子八成兒就是那個依劍平,我們踏破鐵鞋無覓處,好容易他自己送上門來,姑娘您卻又怎麼會…”説到這裏,他忽然把要説的話又到了肚子裏,原因是發覺到甘十九妹的臉不大對勁兒!他就算是跟老天爺借了個膽子,卻也不敢輕犯這位姑娘的雌威!

頓了一下,阮行後退了一步,垂頭請示道:“卑職莫非是猜錯了,還是姑娘另有高…

見?”甘十九妹冷哼了一聲,徐徐地道,“阮行,難為你還會有此見識,我問你,你憑什麼就斷定這個姓尹的會是依劍平的化身?”阮行聳了一下肩膀:“剛才姑娘與他動手説話,卑職未奉姑娘命令,不敢窺伺竊聽,只是他離開之時,卑職卻遠遠尾隨了他一路!”甘十九妹道:“怎麼樣?”阮行道:“這人一身輕功確是極佳,最主要的,當他踏過卑職親手佈置的毒陣,竟然毫無覺,情形竟然和那個依劍平完全一樣。”甘十九妹輕輕哼了一聲:“這一點我早已注意到了,可是並不能就因為這樣,就斷定他是那個‘依劍平’吧?”阮行呆了一下,訥訥地道:“姑娘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卑職總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對勁兒。”

“説下去!”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把你心裏想的説出來聽聽。”

“是!”阮行苦笑着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卑職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讀書的仕子,他開口能文,更能賦詩…幾乎瞞過了卑職這一雙眼睛。”甘十九妹搖搖頭道:“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只怪你們閲人不深,觀察力還不夠靈活,其實他一來到這個客棧裏,我早已注意到他了。”

“哦!”阮行驚道:“姑娘莫非早知道他會武?”甘十九妹緩緩點了一下頭,一雙蛾眉輕輕皺了皺道:“但是我卻不能斷定他就是那個依劍平,因為…依劍平的武功家數與他不同…還有,依劍平手上並沒有這麼一口神兵利器的寶劍。”阮行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這話,倒也不錯!那小子手裏,確實像沒有這麼一把好劍。”甘十九妹冷哂着道:“再者,他曾經是我手下敗將,早已深知非我敵手,既然如此。今夜大可不必再來送死…何況是當面向我叫陣,由此看來,他不像是那個姓依的,然而…

我卻不會就對他失去了小心。”阮行道:“姑娘可曾發現了他有什麼可疑之處?”甘十九妹道:“不錯!他的劍招奇特,在我的印象裏,倒似與那個死去的吳老夫人,頗有相似之處,似乎較之吳老夫人更具微妙氣勢。”一想到積翠溪姓吳的那個老婆婆,阮行情不自地打了一個哆嗦,在他記憶裏,這一生還不曾遇見過像吳老太太那麼奇特的敵人。現在甘十九妹把這個疑為“依劍平”的讀書人比作吳老太太,自使他大為驚心。

“啊!”阮行驚惶地道:“那個姓依的,不是在吳老太太那邊停留過一段時間嗎?會不會…”

“這件事我正在密切的觀察之中,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説着,她臉上微微現出了一片冷笑,喃喃又道:“如果他真的就是那個依劍平,早晚會被我看出破綻的,他休想逃過我的手掌心兒!”阮行確知她為人明,閲人至微,果真眼前這個“尹心”就是“依劍平”的化身,決計逃不過她細的觀察之中,這麼一想,他也就不再擔心。

頓了一下,他請示道:“姑娘可曾打算什麼時候起駕?還有清風堡的那個樊老頭,我們什麼時候動他腦筋?”甘十九妹一笑道:“樊鍾秀那個老頭兒,雖然功夫不錯,人也夠狡猾,只是我卻沒有把他看在眼裏,這地方很好,暫時我還不想走,我要知道你跟‘金刀盟’、‘十二把刀’他們聯繫的結果怎麼樣了?”阮行道:“這幾天卑職正在與他們聯繫之中,聽説十三把刀的老大,‘黃面太歲’花二郎這個人很不好對付。”甘十九妹冷冷地道:“怎麼回事?”阮行道:“卑職也是由金刀盟那邊聽到的,據説這個花二郎一向自大,很不易服人,他對金刀盟表示,懷疑我們不是來自丹鳳軒的人,説非他親自看見姑娘,並未經證實姑娘的確實身分與武功之前,他暫時不接受卑職的調遣。”甘十九妹輕哼了一聲,道:“這人武功如何?”阮行道:“據説很不錯,他年歲不大,加入十三把刀不久,竟然坐了第一把椅,而且很罕眾望,就連蒙城九醜的馬老大也都仰他鼻息,看他的臉,卑職打算這兩天親自去找他談談。”甘十九妹道:“他不是説要見見我嗎,好吧,你就把話傳下去,説我會去見他的,只要叫他隨時等着我就是了。”阮行一驚道:“姑娘千金之軀,豈能與這類人打道?由卑職去處理也就是了。”

“不,還是我自己來吧!”甘十九妹道:“這些人雖然談不上身分地位,但是不能得罪,卻也不能過縱,要恩威並施。”説到這裏,她微笑了一下,兩排晶瑩的牙齒在月裏閃閃生光:“談到這一點,你就差得遠了!”阮行躬身道:“姑娘説的是。”甘十九妹叮囑他道:“我們在江湖上已經樹敵太多,不能再結怨敵人了,莫非你忘了軒主臨行之前的待嗎?”阮行呆了一下,翻動着一雙白果眼珠:“這個,卑職倒是真有點忘了!”

“哼!怪不得呢!”甘十九妹冷笑道:“那麼我就再提醒你!軒主的意思不僅是要消滅了樊鍾秀這一夥子勢力,而且有意要拿下他的清風堡。”阮行點頭道:“這一點卑職記得…”

“還有!”甘十九妹瞳子裏閃爍智光,道:“軒主曾慎重地待過,要我在皖北培植一夥新的勢力,這些人將要用以來接替樊鍾秀的勢力,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麼要收買這些人的原因!”

“原來如此!”阮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姑娘居然忍受這些傢伙的無禮魯。”甘十九妹冷冷地道:“軒主雖然並沒有直接説出她為什麼要佔領清風堡的原因,但是我卻隱約地可以猜出她的心意,如果我猜的不錯,一待我們清除了樊鍾秀這一股勢力之後,她老人家也就該來了!”阮行一驚,道:“姑娘是説,軒主要親自來?”甘十九妹緩緩點了一下頭:“不但他老人家親自要來,就連金、銀二位師姐,也俱將隨駕同行,實在是她老人家避居世外太久了,這一次,再入江湖,不能不先找一個落腳之處,因此才選中了‘清風堡’。由於‘丹鳳軒’的老巢不能兼顧,才要我們就地取材,在皖北物一些勢力。”阮行臉上頓現喜,説道:“這真是太好了…如果軒主與金、銀兩位姑娘都來了,天下武林就再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了,待不了多久,丹鳳軒的勢力,更加遍及天下,勢將唯我獨尊,稱霸天下了。”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卻抱着與你不相同的看法,我以為她老人家如今秋已高,實在不必再要…那麼稱強好勝,這一次我一路上來,才知道她老人家當年在江湖上結敵眾多,必然還有很多很多的厲害仇家匿居在暗處,這些人大大不可輕視,一旦出現興師問罪,只怕…”苦笑了一下,她遂即把到口的話住不發,美麗的眸子裏出現了一抹淡淡輕愁。

“姑娘太過慮了!”阮行嘿嘿一笑,道:“這個天底下,還有誰能是軒主的對手?何況還有姑娘與金、銀二位姑娘在,姑娘大可以放心不慮。”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可不一定,我不妨隨便舉一個例子,就拿積翠溪的那個吳老太太來説吧,如果她身上未染宿疾的話,只怕我就很難制勝她,就是拿軒主來與她較量,也難分高下。其次談到僻居陝北的‘黃麻客’晏鵬舉,這也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物,其他不知名姓的高人異士還多得很,只是時機不到,他們不肯隨便面而已,只要一出現,必然非同小可!”輕輕嘆息了一聲,甘十九妹緩緩地接道:“軒主對我恩重如山,才會使我想到了這些,我以為眼前我們能為她老人家做的,除了必要的復仇以外,最重要的是收攏人心,廣行仁術,才是上上之策!”阮行似乎還不能體會這番話的道理,只睜着一雙白多黑少的眸子,奇怪地在甘十九妹臉上轉着。

“吃吃”笑了一聲,他喃喃道:“姑娘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恕卑職不敢苟同。”甘十九妹冷哂道:“你一腦子逞強好勝,當然不懂我的心意,其實我的這番苦心,只怕連軒主本人也不會贊同。我總希望能讓她老人家明白,‘殺人’只是最後萬萬不得已才能行的一條路,只是她老人家一生卻信實力,崇拜武力,而忽略了仁德!”阮行登時面大變,情不自地後退了一步。

他用着一種非常奇怪的神態打量着甘十九妹,對於她的膽敢批評軒主而大生驚異,按照門規來説,甘十九妹的這種行為,簡直罪不可恕。

甘十九妹由他的神上,早已悉了他的想法,卻也不微有所警,當下也就不再多説。

“夜深了!”她看了一下天,吩咐道:“你也該休息了。”阮行遲疑了一下,抱拳一揖,道:“卑職遵命!”甘十九妹冷冷地道:“西院裏的那個姓尹的由我來處理,你可千萬不要接近他,他不是你所能夠應付得了的。”阮行應了一聲:“是!”表情微現不忿,遂即轉身告辭。

甘十九妹看着他離開的身子,臉上興起了一層惘。對於剛才所説的那些話,回想起來,她覺得很是奇怪,對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有這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大生驚異。

要知她自幼就跟隨水紅芍練習武功,非但承受了水氏一身驚人絕技,尤其承受了她的獨特個——嗜殺如狂,恨世界,恨武林,恨所有的男人,在這個傳統觀念的薰陶之下,她簡直和水紅芍如出一轍。正因為如此,才得到了水紅芍的格外垂青,將一身絕技傾囊而授。在以往她從來不曾對水紅芍發生過疑惑,她所付的任務,也一直被尊為金科玉律,認為乃當然之事,更逞論對水紅芍本身有所批評與不諒解了,莫怪乎阮行要用那般奇怪的眼光來打量她了。現在想起來,就連她自己也深具警惕,內心忐忑不已。

和衣盤膝榻上,她整個的思維,呈現出一片紊亂!

尤其令她不解的是,今夜邂逅的那個年輕人“尹心”的影子,竟然深深地盤踞在她腦海裏。對方英俊的面頰,剛顏的氣概,更予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類有膽魄抱負的年輕人,求諸於現今江湖武林,實在是不易多得,然而,她實在沒有勇氣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