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郭小芬的華麗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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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中轉站’應該是長期存在的,不會引起民工和保安懷疑的。”郭小芬説“那天晚上,咱們潛入24號別墅勘察現場,王軍指揮保安和民工襲擊咱們。我很好奇,當時時間已經很晚,保安、民工在工地駐守,還可以理解,王軍作為徐誠的司機和保鏢,也算是公司有頭有臉的人物,那麼晚了他在工地做什麼?”郭小芬説“聯繫到‘中轉站’,我恍然大悟,在萊特小鎮裏,一定有一套表面看上去處於坯狀態的別墅,其實內部裝修已經完工,是王軍、侯林立——甚至徐誠本人的‘臨時居所’。他們經常來這裏住。這個臨時居所離24號別墅不遠,兇手把陳丹帶到裏面,暈後再背進24號別墅,本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24號別墅門口大量的民工的鞋印,成功地為兇手做了‘掩護’。”屋子裏沉默了半分鐘,林香茗説:“你這個推理,確實很可信。但是兇手具體是誰啊?”
“既然兇手活動的區域鎖定了,那麼他應該就在徐誠、王軍和侯林立這三個人之中。”郭小芬説“而兇手有一個重要的特徵,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他是個左撇子。”
“左撇子?!”大家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
“沒錯,左撇子。”郭小芬説“刀是從陳丹的右右側切入,在溝處切割完畢——蕾蓉姐,我説的對嗎?”蕾蓉點點頭。郭小芬又問:“思緲,現場勘察報告上説,罪犯是站在陳丹身體的右側實施的犯罪,對不對?”劉思緲點點頭。
“好。”郭小芬甩給劉思緲一隻鉛筆:“你站到我的右側,面對着我,右手拿着這鉛筆,在我的(她有點臉紅)…右邊部,假裝切割一下,看看該從哪裏划起。”劉思緲右手拿着鉛筆,筆尖伸出,很自然地對準了郭小芬的溝。
“你為什麼不從我的…右右側划起?”郭小芬問劉思緲。劉思緲用鉛筆稍微一試,立刻説:“因為不順手,手腕是擰着的。”
“那麼,你換左手拿鉛筆,再試試切割我的右邊部。”劉思緲左手拿着鉛筆,探出胳膊,筆尖這回對着的是郭小芬的右右側。
“這回你的筆尖為什麼沒有指向我的…中間?”劉思緲再一試,搖了搖頭:“不順手…你的推理是正確的,兇手的確是個左撇子!”
“犯罪本身是一種瘋狂的行為,所以再冷靜的兇手,作案時也會暴出本。”郭小芬説“現在只要我們看看徐誠、王軍和侯林立這三個人誰是左撇子,就可以知道兇手是誰了。”大家都有些困惑,對三個人誰是左撇子,他們都沒注意觀察。郭小芬嫣然一笑:“我也是無意中發現了真相。香茗,你還記得在萊特小鎮勘察現場的那天晚上,潘大海對你發起突然襲擊時,用電筒照你的眼睛,當時電筒拿在他的哪隻手裏嗎?”香茗稍微一想,就回憶起來:“右手。”
“一個人,兩隻手都拿着東西時,更重要的一件東西應該拿在最常用的手裏。”郭小芬説“潘大海當時的主要任務不是用電筒照你的眼睛,而是——”
“左手!”林香茗恍然大悟“他是要用左手拿着的子攻擊我!”馬笑中驚訝地問:“這麼説,潘大海才是真正的兇手?”郭小芬輕蔑地一笑:“潘大海之的智商,本做不出這麼高水平的案子。而且我觀察到,當時攻擊我們的所有保安都是左手執,可受傷後他們都用右手捂傷口,這就説明,他們使用左手,僅僅是受訓練時的習慣——是跟教官學的。”
“誰是他們的教官?”馬笑中動地問。郭小芬説:“潘大海上次回市局銷號時,我問過他,誰是他們的搏擊教官,他的回答是——王軍。”終於聽到真兇的名字,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彷彿是經過漫長的越野,終於可以在目的地息一下了。只有劉思緲搖搖頭:“這個推理確實很彩,但只能證明王軍可能是割去陳丹rx房的人,卻不能證明他在昨天夜裏殺死了陳丹啊。”
“昨天夜裏那個兇手,也是左撇子。”郭小芬説。
“什麼?”劉思緲很驚訝。郭小芬説:“你們還記得嗎?前幾天晚上,有個人曾經執刀闖進小白樓,來到陳丹的病房,想殺害陳丹,結果被潘秀麗嚇跑了。我當時仔細地看了那兩扇玻璃門,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左邊好的那扇門平安無事,而右邊壞的那扇門向樓門方向傾斜得很厲害。這是怎麼造成的呢?”她一邊比劃一邊説:“人遇到兩扇門時,一般都會推習慣用手的那一側,如果這個人習慣用右手,他進樓時推的應該是右邊的那扇門,那門壞得太厲害了,即便一推之下沒有倒,那麼也應該朝樓門的反方向傾斜;而如果這個人習慣用左手,他進門時推的是左邊那扇門,而出門時,依然伸出左手,推的應該是右邊那扇門,導致這扇壞門向樓門方向傾斜——恰好和現場的情況吻合。”郭小芬接着説:“而昨天晚上殺害陳丹的兇手,我敢肯定地説,他和闖進小白樓的執刀者是同一個人!因為我剛才觀察那兩扇玻璃門,發現右邊那扇壞門沒有任何傾斜現象,他進門時伸出的是左手,推的是左邊的門…”
“這隻能説明他是左撇子,不能説明他和闖進小白樓的執刀者是同一個人啊。”劉思緲問。郭小芬冷冷一笑:“可是他出來的時候,推的依然是左邊的門。”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如果兇手僅僅是個左撇子,他出來的時候,應該推右邊那扇壞門才對啊,可是他沒有,他推的依然是左邊的門,這隻能説明一點——這個傢伙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郭小芬説:“只有來過小白樓的人,才知道右邊那扇門是壞的。在來賓登記簿上,登記了所有探望過陳丹的人——包括那個賈魁在內——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左撇子。而那個執刀者用左手,不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結果差點把門推倒,昨天的殺人者也是用左手,卻已經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這難道還不夠説明,他們兩個,其實是同一個人嗎?!”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沉默的蕾蓉説話了。
“請講。”郭小芬説。
“我仔細地聽了你的推理。你總結的兇手特徵有三個:1。他住過萊特小鎮的‘臨時居所’;2。他進過小白樓並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3。他是個左撇子。而具備這樣條件的人,普天之下只有王軍一個,他住過萊特小鎮的‘臨時居所’,進過小白樓,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而且是左撇子——這個推理是嚴密的。”蕾蓉説“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把兇手和王軍劃上等號,我想還缺乏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證據——尤其是物證。”郭小芬嘆了一口氣:“我很早就推理出了割掉陳丹rx房的人是王軍,而且火柴盒和大腿骨説明這是一起系列案件,我也確認他就是殺害芬妮的人,我一直沒有講出來,原因就是我認為,在王軍的背後一定另有黑手,沒有證據就無法把他揪出來,我不甘心…結果沒有及時阻止他們對陳丹的殺害。但是也正是陳丹的死,卻使我獲得了這個至關重要的證據。”
“證據在哪裏?”
“就在那一大束鮮花裏。”
“什麼?”大家又都懵了。郭小芬坐在椅子上,凝神沉思了片刻,慢慢地説:“今天早晨趕到小白樓,我一看那兩扇玻璃門,就確認兇手一定是王軍,殺死陳丹的動機,大概就是因為王軍以及他身後的黑手,知道了癱瘓患者自理平台一旦投入使用,陳丹很可能會‘説出’指證兇手的關鍵證據,但是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一切,並瞭解到陳丹已經轉入icu病房的呢?一定有某個‘東西’在這所小白樓裏充當了他們的‘細’。”
“兇手殺人的全部過程持續了兩分鐘,而他殺死陳丹最多隻需要一分鐘,我很困惑,他用多餘的一分鐘做了什麼呢?很可能去處理那個‘東西’了。於是我就請思緲去檢查玻璃門內所有房間把手上的指紋。由於把手是圓的,需要握住後擰開,正常情況下應該疊了許多指紋才對,但是,戴着橡膠手套的兇手擰過的把手,應該沒有任何指紋——橡膠手套把指紋擦掉了。所以劉思緲的勘察結果是:icu的房門上只有潘秀麗的指紋,因為兇手進過這個房間後,只有潘秀麗早晨打開時擰過把手,此後這扇門就一直開着。而112房間的把手上沒有指紋,説明兇手進過這個房間。”説到這裏,郭小芬驟然加重了口氣:“兇手殺完了人,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目的無非兩個:或者是拿走什麼,或者是放下什麼。”這句話,在案件偵破之後,被公認是意義最為重要的語言之一。郭小芬接着説:“據於護士長對112房間內各種物品的描述,我發現,一夜過去,物品的擺放位置並沒有變化,而且既沒有少什麼東西,也沒多什麼東西。因此昨天侯秘書來看望陳丹時帶來的那束鮮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仔細觀察,終於發現了我想要的‘東西’。”説着她打開多功能廳的門,從門外一位警察的手裏把那束鮮花拿了來,抻出馬蹄蓮,把花莖輕輕地掰開,一截藏在壯花莖中的黑圓柱形物體了出來…
“竊…”劉思緲情不自地剛剛説出一個字,郭小芬把食指比在前做了個“噓”的手勢,她連忙把話嚥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那是一台微型遠距離竊聽器。郭小芬把花給門外那位警察,請他保存在單獨的房間裏,避免竊聽者通過它聽到警方的行動。
“這麼説,王軍殺死陳丹後,走進112房間,目的是要拿走竊聽器,以防我們當作證據。”劉思緲説“那麼他既然進了112,為什麼還是沒有拿走竊聽器呢?”
“那張牀頭櫃上有兩束花,一束是侯林立帶來的,另一束是白天羽帶來的。兇手不敢打開112房間的燈,在黑暗中,本無法分清哪一束花才藏有竊聽器。把兩大束花都帶走?大半夜的太惹眼了;逐個掰斷檢查?竊聽器這麼小,萬一滾落在地不是更不好找?他只好一點點摸索…”郭小芬説“我剛才檢查花束時,特地向於護士長要來橡膠手套戴上,是做個試驗。戴上橡膠手套,手指的會大大降低,加上兇手的心裏緊張,短時間本覺不出哪朵才是,最後只好匆匆離去。”林香茗一直緊繃的臉上終於綻放開了一縷笑容:“現在,鐵證如山了。”他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説:“我親自帶隊去萊特小鎮進行搜查,小郭、思緲、呼延和我一起去。林鳳沖和馬笑中分別帶隊,到王軍和侯林立家中實施抓捕!另外再佈置警力在貳號公館附近布控,監視徐誠的舉動,先不要打草驚蛇。”
“是!”一片響亮的聲音。警方行動神速,在包圍了萊特小鎮的同時,切斷了這裏與外界的一切通信聯繫,以防裏面的人給徐誠、王軍等人通風報信。林香茗帶着一隊警員大步往裏面走,潘大海彎着跟在他身後,説話直結巴:“林警官,您您您…有何貴幹?”
“徐誠在這裏是不是設了個私宅?”林香茗嚴厲地説。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你會不知道?”林香茗冷笑道“現在不説,等我們找到了,有你的苦頭吃。”郭小芬一指前面一棟外牆上標着“20”字樣的別墅:“不用和他廢話,應該就是那一所。”潘大海的臉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像被當擂了一拳。林香茗把手一揮,警員們衝了上去,把門踹開,眼前的景象不令他們大吃一驚,20號別墅和其他別墅的外觀沒有任何差別,也是灰的坯房子,但裏面的各種家俬、電器一應俱全,裝修得富麗堂皇。
“你怎麼知道就是這一所?”林香茗驚訝地問郭小芬。郭小芬説:“其他的別墅,牆都長着茂盛的狗尾巴草,一看就是平時民工辛勤‘澆灌’的結果,惟獨這所沒有,肯定是潘大海管得嚴,不讓在附近隨地小便。”
“讓警員都撤出來吧。”劉思緲戴上手套,提起銀灰的現場勘察箱“我現在要進去,尋找犯罪的證據。”在20號別墅的浴室,噴灑魯米諾試劑後,地面上出現了大量的熒光反應,證明這裏曾經淌過大量的鮮血,只是後來被反覆擦拭。在toto浴缸排水管的存水彎和地下室的一個電鋸的鋸齒上,劉思緲提取到了一些細碎的骨屑,dna鑑定後,與市局法醫鑑定中心保存的芬妮屍體的dna數據對比,完全相同。
“案子破了!”當林香茗聽完劉思緲的彙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説出這句話時,專案組所有成員,都到一股暖襲遍了全身!從6月19到7月11,持續長達23天的特大割系列命案,到這裏終於畫上了一個完滿的句號,剩下的就是將犯罪嫌疑人徐誠、王軍和侯林立捉拿歸案了。很快林鳳沖和馬笑中打來電話,徐誠以及他的秘書侯林立被捕。王軍不知去向,他在花藤園的住宅已經被警方嚴密控制。
“王軍落網,只是個時間問題!”馬笑中惡狠狠地説“這個王八蛋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親手把他抓回來!”林香茗叮囑他沉住氣,剛要掛上電話,電話裏,馬笑中突然説:“等一等。”
“怎麼了?”林香茗問。
“這個…”馬笑中剛才還壯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似乎還有一些濕潤的東西:“你…代我向小郭説謝謝。”電話掛斷了。林香茗抬起頭,白花花的天空上,一輪明晃晃的太陽。他忽然發現,站在不遠處的郭小芬,白裏透粉的秀美面龐上,兩道黛眉緊緊地皺着。案子破了,她為什麼一點都不快樂?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報告”!林香茗回過頭,只見一個警察手裏捧着個包裹説:“林隊,這是有人叫快遞下午送到局裏,點名讓你查收的,説是急件,我們不敢耽誤,就給您送來了。”林香茗驚訝地打開那包裹,裏面掉出了兩樣東西,一個寫有“nike”字樣的紅運動髮套,還有——一個火柴盒!他的臉一變,打開火柴盒,只見裏面有5火柴,有3是從頭到尾燒盡的,有1是隻燒了一半的,還有1是沒有燒的。郭小芬上前一看,説:“燒盡的3,應該是指芬妮、陳丹和娟子,這只燒了一半的,恐怕是指這個髮套的主人。”
“誰?”林香茗問“這髮套是誰的?”郭小芬説:“應該就在我們認識的人之中…”突然,香茗的手一空,呼延雲把紅髮套拿走了,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你認識?”郭小芬問。好半天,呼延雲才點點頭:“章娜的…”
“什麼?!”林香茗和郭小芬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
“真是節外生枝!”郭小芬蹙着眉頭“她怎麼被王軍給擄去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勸呼延雲,看了看他的神情,非常漠然,彷彿是一個被囚在水牢中的人,看到一隻老鼠的屍體浮在水面上。林香茗道:“緝捕王軍的事必須要抓緊,否則章娜恐怕有生命危險,而且還剩1火柴,不知道王軍的最後一個目標是誰。”對萊特小鎮進一步搜索的任務佈置完畢後,林香茗、劉思緲、郭小芬和呼延雲坐上那輛“巡洋艦”車子向市局開去。
“小郭,馬笑中讓我代他謝謝你。”林香茗説。郭小芬苦笑了一下。林香茗忍不住問:“你怎麼了,好像很不高興,全都靠你的彩絕倫的推理,案子終於破了,不是嗎?”
“案子是破了,可是…”郭小芬言又止,終於把心一橫:“停車!”車慢慢地在路邊停了下來。郭小芬下了車,對和她一起坐在後排的呼延雲説:“你——也下車!”
“啊?”呼延雲一頭霧水地看着她。郭小芬毫不客氣地用命令的口吻説:“讓你下車就下車,少囉嗦!”呼延雲很不情願地下了車,一道又斜又長的影子鋪在地上。郭小芬關上車門,對林香茗説:“你們走吧,我有話,要單獨和呼延雲説。”説完,向街心公園外面的那一大片草坪走去,呼延雲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郭小芬回頭瞪了他一眼,他才傻乎乎地跟在她的後面。
“這倆人到底怎麼了?”林香茗一面開車,一面好奇地説。劉思緲沒有説話。時值傍晚,寬闊的草坪上,無數的孩子在追逐、嬉戲,笑聲時而消沉,時而爆發,好像電壓不穩似的。一些打扮得很時尚的老人在廣場上跳誼舞,舞姿千篇一律地好看或難看。有幾個穿着短褲背心的人仰着頭放風箏,風箏飄在被頭燒了一天,有點發紅的半空中,放風箏的人傻樂着,口水在嘴角拖了半尺長,竟毫無知覺。郭小芬坐在米的石凳上,望着這幸福的一羣,很久很久,忽然轉過頭,問站在身邊的呼延雲:“我的推理,怎麼樣?”
“還行。”呼延雲説。
“有什麼錯誤或漏嗎?”呼延雲搖搖頭:“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所以腦子裏…”郭小芬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悲傷。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説:“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就聽説過你的名字。”
“啊?”呼延雲傻傻的。
“真的。我上大學的時候,參加學校的推理研究會,那時我就常常聽説你的名字。”郭小芬説“我們經常分析報紙上刊登的你用推理偵破的案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時候我把你想象成一個智慧、樂觀、灑而飄逸的人物,參加專案組之後,我見到你,覺得非常驚訝,因為你和我想象得完全不同…直到你點燃火柴、提示我注意陳丹媽媽死亡現場照片上的拖鞋,我才明白,你確實是個推理高手!”
“你在夜總會救娟子,那麼勇敢,勇敢得不顧一切,可是後來你又對娟子説了那麼難聽的話,等娟子被殺害了,你哭得好慘好慘…香茗跟我講了你的一些經歷,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像農夫和蛇的故事中的那個農夫,本來就走在冰天雪地裏,還因為好心,反而被毒蛇咬了一口,於是坐下來等死。你那麼悲觀,那麼絕望。大家都愛惜你的才能,想方設法要救你,可誰也救不了一個但求速死的人。但是我總在想,你會好起來的,我想親眼看到你彩的推理——哪怕只有一次!”
“直到今天,我才對你徹底失望了!陳丹被殺害了,我在推理的時候,多麼希望你能提出自己的看法,哪怕當面指出我的錯誤,也好啊!可是你醉醺醺地坐着,一聲不吭,我看着就來氣。等到得知章娜被王軍擄走,你竟然那麼冷漠,那麼麻木不仁。一個推理者,當他不在乎真相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徹底死掉了。”
“我曾經想要救她,可是她害我…”呼延雲説,聲音低沉,彷彿在哀求“我是一個被遺棄、放逐的人。”
“因為一具行屍走,你就斷送了你的天職嗎?!”郭小芬生氣地説“我剛剛來到《法制時報》,做法制報道的時候,每次對案件提出自己的看法,同事們都嘲笑我,打擊我的熱情,説我自作聰明,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想起的是誰?——是你!”呼延雲震驚地看着她。
“我想起的是你!我想起的就是你!這個時代,想找行屍走,哈,遍地都是!可是真正的推理者,能有幾個?”郭小芬動地説“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大學時看到報紙上採訪你,記者問你為什麼那麼熱愛推理,你的話讓我每次一想起來就…就覺心跳——‘假如每個生命都是一個世界,那麼,一個推理就能拯救一個世界!’你説得多好啊!推理是為了拯救生命,推理就是我們的生命!為了這個,我們推理者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管別人怎麼説,怎麼看!你孤獨,你以為自己是被遺棄了,其實是因為你走在最前面——這麼簡單的推理,你都不會嗎?!”呼延雲目瞪口呆。
“你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失望了。”郭小芬悲傷而輕蔑地説“在這起案件中,你幾乎毫無作為,你辜負了香茗、蕾蓉,還有我的期望,你回家接着喝你的酒去吧!”説完,她大步走遠,不再回頭。直到那美麗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暝之中,呼延雲還是傻傻地站着,一動不動。回到家裏,郭小芬把手提包往寫字枱上一扔,就坐在牀上生悶氣。貝貝小心翼翼地爬到她的膝蓋上,被她一把胡嚕到地上。她看着窗外,發呆。遠處的寫字樓從明晃晃的銀,漸漸變成了青,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最後在暮中,終於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樓頂的霓虹燈又亮起來了,投在窗户上,使窗户變成了一面鏡子,照出她那秀美的面龐,面龐的虛像與霓虹燈的光芒疊在一起,她彷彿是透明的。我的眼神怎麼這麼呆滯啊?她琢磨着這個奇怪的問題,居然琢磨了很久很久,沒有答案。電話鈴響了,她打了個寒戰,懶洋洋地接起,是在上海工作的男朋友打來的,問她吃飯了沒有,她才覺得有點餓了。男朋友説過幾天要回來看她,她有一搭無一搭地應付了幾句,就放下電話,往地上的小食盆裏倒了點偉嘉貓糧,讓貝貝吃。自己到廚房洗了一黃瓜,一個番茄,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啃着。吃完了,她忽然覺得房間裏有些亂。這段子天天跟着專案組奔波,晚上回家又要寫稿子,實在沒有時間打理家務。要是男朋友來了看到房間裏這個樣子,説不定會生氣的。她嘆了口氣,稍微收拾了一下雜物,到洗手間涮了墩布,開始擦地。貝貝就蜷在寫字枱旁邊看她幹活,墩布擦到身邊了也不肯動彈,用舌頭自己前腿上的。
“懶蟲!”郭小芬懶得理它。擦完了地,屋子裏一片水光,令人覺格外乾淨、清。郭小芬站在門口,擦擦額頭上的汗,臉上綻開了微笑。貝貝看主人心情好了,走過來她的小腳丫。
郭小芬蹲下身,撓撓它的脖子,貝貝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抬起了小腦瓜。奇怪!突然有一種恐懼的覺,如觸電般,讓她心裏一揪。好像是察覺了什麼,比如——有個人就站在身後。這不可能!屋子裏開着燈,燈光白晃晃的。她的頭皮一陣發麻,慢慢地,慢慢地回過頭——身後,什麼都沒有。呼!她了口氣,自己嚇唬自己罷了。可是剛才那種恐懼的覺,非常清晰,又那麼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算了,也許是我太累了吧。她這麼想着,確認房門的鎖確實鎖好了;換上睡衣,關上燈,躺在了牀上。貝貝跳上牀,鑽進巾被,趴在她的臂彎裏,她也沒有趕它。換了好幾個姿勢,依然睡不着。乾脆不睡了,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黑暗的天花板,這麼看了一小會兒,疲倦的眼皮反而慢慢地合上了。屋子裏一片沉寂。她很快就要進入夢鄉了,還差一點點,就像浴缸裏的水快要沒過口…猛地!她坐了起來!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難道…難道?!她坐着,沉思着,表情像被困在塌方的礦井中一樣惘。不知過了多久,她跳下牀,換上外衣,把手電筒往褲兜裏一,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貝貝伏在牀上,看着主人離開,對着房門叫了一聲,黑暗之中,叫聲有些瘮人——“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