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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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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海趕到的時候,傅胭稍微清醒了一點,勉強打起神,從地上站起來和他説話。

周世海叫了幾個人過來守着,他硬將一臉灰敗卻硬着不倒的傅胭拉去了醫院樓下的小飯館,點了幾道菜和主食,勸説着讓她吃點東西。

傅胭是真沒有那個心情吃東西,她搖着頭,直説“董事長,我真的不餓。”周世海也無奈,他語重心長道“孩子,你就算讓我放心,多少也吃一點。”傅胭聽了他關心的話之後,沒有再回應,而是沉默了半晌,接着,她才開口説“董事長,謝謝您這麼…對院長媽媽和我這麼上心,但…您還是不要再因為我們的事情勞心傷神了,免得招致更多的報復。在這種無可逆轉的情況下,我不想再連累您了…”周世海忽然嘆着氣打斷她“沒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早料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小胭,我知道你是個善心的孩子,現在這種情況,一定很為難吧?”傅胭微微抿了抿角,卻説“不為難,我怎麼會為難呢…其實在這之前,我一直沒有明確的立場,也不如段衡聰明,所以只能乾着急,幫不上任何忙。不過,就算是現在,我好像也幫不上什麼忙。”周世海不同意她這樣菲薄自己“哎,你啊,這麼説對自己也不公平,碰上這樣兩難的事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傅胭在醫院只待了這兩天,卻已經將這段時間的事情都琢磨透了。

醫院真是一個讓人心清目明的地方。

她低下頭,盯着盤中的醃蘿蔔條“董事長,您知道嗎,其實段衡他啊,特別聰明、孝順、也很善良,所以他能夠既堅決的站在母親身邊,又一邊保護着我。如果不是因為我這麼堅決的陪在院長身邊,或許,他也不會愁成那個樣子,兩頭為難…就這件事來説,我並沒有怪他什麼,反而有些心疼他。”周世海沒有接話,他很瞭解傅胭,他猜出她此時大概想要對自己發發牢騷、説説心裏話了。

“但是,我呢?如果我真的像他那樣,完全心疼保護自己的親人,那麼,我為什麼還會顧忌着段家,顧忌着他,沒法開口求情,沒法求人幫忙,只能默默的陪着院長媽媽一起扛着呢?無論院長媽媽做錯了什麼,可是在親情面前,本來就是要無條件去認同的,講究理智什麼的,真是太冷血了。”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繞嘴,不太好理解“我這麼説的意思,也不是説段衡就完全拋去了我而去幫助他的母親,他雖然也顧及着我,但立場卻很明確,沒有動搖過。我覺得,作為院長媽媽的孩子,我真的是不合格,因為我也曾經產生過那種想法,想着…院長媽媽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她是不是應該和段夫人道歉,是不是應該承受這些,是不是應該讓人家的父母團圓…但實際上,不應該是這樣的,養了我這麼多年的媽媽,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我不要她。”傅胭説完這些話,順手就端起了面前裝着醃蘿蔔條的小盤子,放到嘴邊,一仰頭,全都倒進了口中,用力的嚼着。

“真鹹。”她故作挑剔的説了一句。

作為長輩,周世海看到傅胭這副樣子,心裏並不好受,但同時,她這個舉動,又讓他有些恍惚和懷念。

那個在他心中住了一輩子的女人,也曾做出這個舉動。

那還是在上大學的時候,他碰巧坐在程月對面的桌子上吃飯,當時她因為和戀人吵架了,心情不好,便端起裝着鹹花生米的盤子,一口氣都倒進了嘴裏,還咂咂嘴説着“真鹹。”不同的是,程月更堅強。

“你這孩子啊…給鹹菜加了料,怎麼會不鹹?”周世海遞過一張紙巾給她,心中充斥着許多複雜的情緒。

昨天,周世海告訴傅胭的那個故事,其實中間有一部分,他是扯謊隱瞞了的。

關於那個不知所蹤的孩子。

這麼多年以來,每當面對着傅胭,他都會覺得愧疚難安。

如果程月地下有知,發現間接害死自己和心愛之人的男人不僅好好的或者,而且還光明正大的享受着她的女兒的尊敬和關懷,那麼,她該是多麼的不甘和絕望?

這樣的想法曾不止一次出現在周世海的腦海中,他都忍住了,可此時,他卻覺得內心焦灼難忍,似乎無法再將這幾十年的秘密給藏在心中。

周世海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上莫名其妙的開了一個閘口,只想將所有的事實都傾倒出來“小胭,我昨天跟你説過,那個孩子,失蹤不見了,其實是騙你的。”傅胭沒想到周世海會突然和自己提到這個事情,一時間連眼淚都收住了,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啊?”

“我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沒法再像年輕時候那樣,騙人害人,還自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傅胭覺得他的話有些嚴重了,便出聲安道“董事長,都這麼多年了,您也該放寬心才是,過去的事情,都…”周世海沒有聽她繼續説下去,而是開口説出了潛藏在自己心中二十幾十年的秘密“當年孩子出生的時候,是個女孩,我親自給她做了一個長命鎖,用我父親的刻刀刻上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從父母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結合而成。小月逃跑的時候,孩子身上的長命鎖還掛着,沒有摘。事故之後,我一次偶然,在一家孤兒院裏,遇見了那孩子,她隨身就帶着那個長命鎖。那鎖全天下獨一無二,我一眼就能夠認出來,就算不看,用手摸,我也能摸出那上面的紋路。不過,也不僅是因為她身上的長命鎖,她的相貌輪廓,一看就是小月和陳因的孩子。”傅胭本來是在聽着,聽着聽着,她突然就愣住了,或者説,是驚呆了。

她的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震驚。

“然後,我一直將這女孩子當做是自己的女兒,甚至希望,她能夠和我的兒子開花結果,這樣,也算是我贖了一些罪。只是沒想到…臭小子不爭氣,丟了這個善良的孩子。”醫院裏的空氣很悶熱,尤其是在餐廳這個地方,人多嘴雜,鬧哄哄的,更是悶得慌。

可傅胭卻受不到一絲悶熱,她只覺得周圍的冷氣已經將自己給從頭到腳的包裹住了。

兜兜轉轉一大圈,結果,大家都是認識的。

梁西寧這一輩子最痛恨罪不可原諒的兩個人,不僅關係好,而且還都是傅胭最親近的人。

傅胭心裏只覺得好笑,卻又夾雜着一絲悲涼。

世界上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就連孽緣,都是這麼的靠近。

傅胭覺得心口堵得慌,彷彿眼前屹立不倒了十幾年的偉岸高塔,塌陷的徹徹底底,連個縫都不留。

她的聲音帶着自嘲和苦味“您怎麼,選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件事呢…”這真是一個猝不及防的、悲哀的真相。

周世海説“因為,再拖段子,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了…”梁西寧來到醫院的時候,周世海還沒有離開,只是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着。

難得的是這回,兩個人誰也沒有看誰,仇人見面,頭一次沒有分外眼紅。

段衡也來了,他人還是那個人,就是面稍微差了點,身形也瘦了點,一看就掉了斤兩下去。

傅胭沒有看梁西寧一眼,她只是上下左右看了段衡幾秒鐘,隨後惆悵道“你有點瘦了。”段衡忍不住也不想忍,他跨上前一步,不顧母親在身邊,伸開雙臂,用力的將傅胭摟抱到懷中,心疼道“我在這裏。”這個久違的懷抱温暖的讓傅胭有些恍然,其實也就是不久之前,她和他還在被窩裏面,説些沒羞沒臊的話,幹些沒羞沒臊的事。

此時見了面,她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只是伸出手回抱了抱他,低聲説“真是的,你大概瘦了五斤多。”説完,傅胭從他的懷抱中離出來,轉而看向梁西寧,説“段夫人,我媽媽還沒有離危險,您…如果有什麼事情,還是等到以後再説好了。”梁西寧回頭看了一眼重症監護室的大門,心裏頓時湧上了許多説不上來的奇怪滋味,很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了,按理説,傅東靜被車撞了,遭了報應,她應該要開心到放鞭炮慶祝才對。

傅胭沒有漏過樑西寧眼中一絲不忍和心痛,但,那也只是一瞬而已。

梁西寧忽略過心中的莫名受,她故意嘲諷的一笑,淡淡道“看來老天爺是公平的,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傅胭頭一次有了一種氣血翻湧的衝動,她深呼了一口氣,淡淡道“段夫人,您請回吧。”

“進了這裏的人,基本也就半吊着命了,看來她的確不是在裝死。”梁西寧説着,微微向前了一步,她的語氣和動作,就像是要越過傅胭身邊,去推開重症監護室的大門,好去確認一下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快死了一樣。

饒是段衡,也有些不太贊同母親的話,他皺眉道“媽,您怎麼説這種話?這是在醫院,還有很多在等待的家屬。”的確,當着其他家屬的面説重症監護室裏的人都快死了,這不是無故的給人家添堵?

雖然這話不無道理。

傅胭本來是靜止着不動,而就在梁西寧向前走了兩步,快要越過她的時候,她突然伸出手臂橫着攔住,咬着牙説“請你走開!”一抬頭,眼睛都紅了。

梁西寧皺眉“怎麼?你還…”傅胭突然就爆發了“走——都給我走——我媽媽不需要你們來假惺惺!走啊——”周世海一見情況不妙,便連忙走了過來,將差一點就要暴走的人給攔住,隨後轉頭對梁西寧説“正好你來了,我們談談。”説着,他將傅胭給了段衡和帶來的幾個保鏢,説“你們…慢慢聊。”傅胭到了段衡的懷裏,連打帶踹的掙巴了好幾下,段衡用力的將她按在懷裏按着了好幾下,怎麼都不放手。

大約是受到了他的憐愛與心疼之意,沒過幾分鐘,傅胭就漸漸冷靜下來了。

梁西寧也沒有拿喬,跟着周世海去外面説話了。

段衡一直沒有出聲,他只是將懷裏的人緊緊的抱着,靠在牆邊。

傅胭也難得沒有再鬧騰,她安安靜靜的窩在他的懷中,兩隻手都緊抓着他的袖子。

時間並沒有停留在這一刻,而是停也不停的向前飛去,不知過了幾個小時。

直到周世海和梁西寧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這份難得的安寧才被打破。

傅胭不知道這兩位長輩都説了些什麼,只是梁西寧的神情十分奇怪,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更加複雜起來,又像在隱忍些什麼。

但當下,她沒有那個力再去細究這些事,她從段衡的懷中撤離,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幾人都能聽到自己説話聲的位置,説“今天會有護工過來幫我的忙,現在不缺人手,也不需要借錢週轉和走動關係。所以醫院這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我相信院長媽媽醒來之後,第一眼只會想要看到我。所以,請…麻煩了,給我們一個清淨。”她這話的意思已經在明確不過了,在場的這幾個人,無論誰來,都只是添堵罷了。

作者有話要説:最後幾章字數都會比較多,基本都是兩章的量,所以這樣算的話,就預計還有三章或四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