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藥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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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裏,都誇我小時候很安分,兄長卻是調皮的,我偏偏喜歡跟在他後面做小尾巴。
父母為了不讓我出門和別的孩子一起瘋耍,常嚇唬説:不可以亂跑,不要跟陌生人走,外面好多壞人,他們要把你賣了。知道我心實,還要加一句:尤其是胖孩子!
無可否認,小時候我的身體的確特別好,胖胳膊胖腿的小胖丫,不容易生病,天天都在快樂的茁長成長。長大以後離家甚遠,病的人事不知,也不會打電話回家,這個時候恨的牙癢癢,黑白照片上的傻胖丫,一定是經過加工的,那個活潑健康的小胖丫,一定是喬裝的。
單身生活,得過且過,平時更不注意飲食,生活象手邊亂堆的積木,隨心所的排列着,代價是健康一天壞似一天。歷來信奉“是藥三分毒”屋子裏就不喜歡擺太多的藥。忽有天,病魔氣勢洶洶的襲來,翻箱倒櫃,找不出一顆藥,只好下樓找家藥店胡亂湊合。
吃虧久了,不敢不備藥,打掃房間,又發現滿滿一屜的藥瓶藥袋,那是父親專門為我準備的,頓時醒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離不開這些東西。
不喜歡用藥,是不喜程作業的西藥,從頭到尾,整個程序全部通過實驗室,物藥在冷冰冰的膠管和機械手臂下被切割開來,分毫不差,冰涼的天枰分開裝盒入袋,沒半點人情味,治病的過程被理的解析成一副一副冷漠的圖示,掛在牆上,最終成為教材裏的個案。
經過賣瓷器或瓶罐的小店,最喜歡大肚窄頸的黑砂罐,蹲在路邊,自成風格,罐口寬軒,頸狹順滑,旁側鑲了黑乎乎的手柄,質很強,彷彿沙打造,糙而不失淳樸,就連被人買走時也一路仰頭,好象一個高傲的君子。
喝用砂藥罐熬出來的中藥,完全忘記自己在吃藥治病,就如同享受一種古老的文化。
中藥文化淵源悠久,正式的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千多年,神農嘗百草救世人被編成故事傳下來,更有大量的民間傳説為中藥增添神秘彩。
相傳古時有一老翁採藥行醫,在風景秀麗的富江畔桐廬東山桐樹下結廬棲身,有人問其姓名時,指桐為姓,人遂尊稱為桐君,山也因此得名桐君山。中藥行業還評花魁。唐代孫思邈寫過一部《千金要方》,成為藥王。
隨之衍生出來的藥膳文化,把物藥、食物和調料參合在一起,既治病又飽肚,潛默中達到治病救人的目的。配製藥膳的原料可貴可賤,製作藥膳的過程可繁可簡,歷朝歷代的君王都崇尚繁瑣出品,藥膳系列頗為緻,可圈可點,但也只供王族享用,民間最出名的莫過於“白醋煮雞蛋”這一大眾食品。
我們的文化很有趣,特別是漢字,在中藥和西藥的區別上,更有意思。
每次在醫院買藥出來,醫生總囑咐我要按時吃藥,注意到他們用的詞語是“吃藥”在一間木板門鑲合的清涼小店裏,老先生把草藥葉用土黃的紙紮好遞了給我,教導説,回去用砂罐泡一會兒,水未沸之前用大火煎煮,然後再添小火慢慢細熬,藥涼後配上冰糖煎服。你看,僅僅這一句話裏,用的文字已經何其優美:砂罐,小火,熬煮,細熬、煎服,好象是一篇細膩的散文,由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念出來,優柔婉曲的説話,慢條斯理的動作,成竹在的微笑,娓娓道來,還沒有治病,就已經先聲奪人的定心。
喜歡中華文化的西方人,愛給自己取一個頗有風韻的中國名字,以顯示自己的漢學的淵源以及其對中國文化的融合,如彭定康,這就是十分“中國貨”的名字。但是,舶來品的西藥多用其成分作為名字,雖然簡單,卻毫無美可言,如沒有與之相對應的漢字,則另用別字代替,必定選一個特別生僻的漢字。鹽酸嗎啉胍、青鏈黴素、碘酊(其實就是碘酒)等等,都是取其原料名稱,有的常用雖然常用,但過於拗口,經常會忘記它們的名字。
相比於現代化的醫院,更喜歡古古香的中藥鋪。推開厚重的木門走進去,陰涼的瓦房裏光線灰暗,這有利於草藥的保存和儲藏,靠牆的木櫃被劃成一格一格的小格子,拉開時還會發出小小的悶響,縷縷草葉的清香一絲絲髮散出來,浸染的整條街都有藥草的味,專門稱量中藥的小秤象過家家的小玩具,有趣的很,看小夥計把草藥一點一點的稱好,再放進紙袋裏捆好,嘩啦嘩啦,清脆動聽,稱藥不論斤,講稱幾錢,説藥也不説一袋,要説一劑,捏在手裏生怕碰折了裏面細的草花葉,只好温柔的捧着。
十歲左右,身體突發異端,首先表現在皮膚上。
從秋到冬,天氣驟然變冷或者季爛漫的繁花,引起皮膚強烈過。一年有四季,我卻不能過冬、兩季。寒冬時節只有偎坐爐旁,出門必定用圍巾密密纏裹頭臉,絲毫冷風也受不起,到了天山花爛漫,大家在花間遊戲,我只有遠遠咬了手指羨慕的份。這場病來勢兇險,很是突然,父母為我治病跑過很多地方,請教醫生,打針吃藥,但每到冬,依然是自己一年中最難過的,渾身痛且難受,孩子哪裏懂的剋制,不可抑制的痛哭出聲,後來狠心打算徹底換血,因過於兇險,終於在一個老中醫的勸阻下放棄了。
西藥是對我完全失效了,母親開始考慮用中藥為我治病,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黑的砂陶罐泡了各類藥藥草,長短不一的擁擠在清亮水下,罐子端坐在小火爐上咕嘟咕嘟的熬,蒸出濃厚的藥香,逐漸瀰漫在整個房間,取筷子捅一捅,壓一壓,再添水進去繼續熬,隨水沸起來的草藥上下翻滾,看着明亮的水面逐漸變渾變暗,擋住罐口只讓藥水出,攪動暗亮的體嗶嗶的,在陶碗裏一圈一圈的盪漾,盪漾盪漾…心裏升起暖意,所有的傷痛都不值一提呵!
對中藥情有獨鍾,但家裏卻西藥居多。身處的城市節奏越來越快,不允許自己一條小巷一條小巷的尋找老藥鋪,更沒有多餘的時間等待咕嘟咕嘟的藥香四漫。健康每況愈下,積藥益增多,買藥時偏於中成藥,極愛那些優美的名字。
川芎茶調散,散這個應該只會出現在武俠世界的一味藥,九味羌活丸,多象桃花島主玉瓶裏盛的九花玉丸,再看成分,三七、黃連、丁香、茴香、丹蔘,每味藥名是不是都象藴藏了一個傳奇?
不過,藥總歸是藥,中藥也不例外,深深淺淺都含有毒,我不主張把藥當飯吃,能夠採把藥做花,摘片藥葉留香,閒時看山,已是一片杏林滿山,這才是醫家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