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香薰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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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中抬頭,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神,是一種遲滯的哀傷,彷彿認不出我是誰。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暗啞,帶着一絲恍惚,仍然未能相信一切發生過的事實便是生活的真相。
“她死了,她説過死也不要離婚,她真的做到了。”
“不是的,宜中,她不是自殺。”我哭出來,緊緊地抱着他“我在警察局沒有説真話,我説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是假的。其實我見過她,就在她死的那天下午,我來你們家,和她談過一次話,我見過她,她不是自殺…”我哭着,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説出事實的真相。
宜中越聽越奇,眼神漸漸集中,眉頭越擰越緊,最終,他理清所有的概念:“你是説,小李是死於他殺?在你走後,另有別人進過我家,開了煤氣製造爆炸?而小李子是在被煤煙燻醒後,因為神智不清或者急於求生才跳的樓,而本不是因為要自殺?”他站起來,撫着牆慢慢地走,從一個屋子走到另一個屋子,彷彿在聆聽牆的説話。真相,就記錄在牆壁裏。這沉默的四壁,他們是惟一知道小李子死亡真相的食物,他們,會告訴宜中真相嗎?
宜中停下來,已經完全清醒了:“白朮,你做得對。”我抬起頭,愣愣地看着他。
“不要説,不要跟任何人説出真相。”他説着和白芍完全一致的話。他和白芍,都是我的親人,因此,都做出同樣的決定。
“如果你説出事實,警察未必會找出兇手,但是你,會成為疑犯,帶來想象不出的後患。”他轉過身,對着牀的方向跪下,忽然間聲淚俱下:“李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他的聲音裏充滿着的,竟然是痛苦的悔意!是我,是我帶給他這樣的痛苦和掙扎,我向他説出真相,就是他和我一起擔負道德的枷鎖,他在忠誠與背叛之間做出抉擇。
他做了,那就是——不説。
不説,就是讓小李子冤死,就是與我同合污。現在,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隱瞞真相,還有宜中。他知道了真相,卻同樣叮囑我不要説,那麼,他就成了共犯!他會恨我嗎?
“宜中…”我無力地呼喚。
他不看我,疲憊地説:“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的心沉下去,看着他,看着他,他和我相距只有一步,我伸出手,可是不敢擁抱他也不敢撫摸他。好容易拉近的一點點距離,忽然間就拉遠了。這一刻的我們,彷彿隔海相望,遙不可及。
“宜中,讓我陪陪你,好不好?”我軟弱地央求着。
“不用。”他頭也不抬,只是冷冷地再次叮囑“記住,什麼也不要説。”我徹底地崩潰了。
他恨我!他知道了子的慘死,卻不能替她伸冤,而要幫我一起隱瞞真相。他對不起她,雙重的對不起。是我他帶上這樣的枷鎖,他恨我,他恨我!
宋宜中恨我!天哪,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來等待他的愛,可是等到的,竟然是他的恨,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
宋宜中恨我,宜中恨我,我愛了十年的大師兄在恨我!這個意念讓我瘋狂,心上像有千萬蟲子在咬齧。
我找到白芍,哭得不過氣來:“姐,你陪我去自首好不好?我不能再隱瞞下去,我要去自首,去説出真相!”
“你瘋了!”姐姐搖撼我“白朮,你在説什麼?什麼自首?你又沒殺人犯科,説什麼自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説些什麼?”我的失態使姐姐很不放心,更加不允許我去警察局説出真相。她甚至放下生意不理,專門請了假,押着我上了火車,去南方旅遊。
我們去了雲南,遊麗江,蝴蝶谷,蒼山洱海…曾經我對着宜中做過千百次的夢,現在由姐姐把這些夢想陪我實現。但是,有什麼用呢?
在西安,有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去了,而活着的人從此活在死人的陰影裏。那裏,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麗江的水再清,西雙版納的花朵再豔,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每天晚上,我都照例會給宜中打一個電話。多半是不通,偶爾通了,他也不肯接。我們的距離,不只是西安和麗江那麼遠,而是遠在天邊。
後來,電話就再也沒有打通過了。
倒是姐夫打來一個電話,他説,宜中失蹤了。
姐姐小心地瞞住了消息不使我知道,仍然帶着我到處逛。但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被她牽着手,毫無興味地漫遊着,眼睛沒有聚焦,談話沒有內容。
夜夜噩夢,不住地叫宜中的名字,或者狂喊“我不説”半個月後回到西安,媽媽看到我幾乎認不出來,失笑説:“這是去旅遊了,還是從軍回來?”我放下行李就要出門,姐姐知道我是要去找宜中,到了這時候,不得不告訴我實話,説宜中已經失蹤,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
我當時就發起狂來,大喊大叫着,只是一次次往門外衝。姐姐眼看攔不住,只得陪着我出門。從宋家找到診所,最後又一起出現在小李子的孃家。
李家人見到我仍然仇恨不已,但畢竟已經鬧了那麼久,沒有力氣再鬧,只是惡狠狠地詛咒:“姓宋的也許是死了,再不就被李子的魂兒抓走了。你小心着,也不得好死!
“我隨他們咒罵,沒有一句反駁。
隨便給我怎麼樣的懲罰都好,只要讓我見到宜中。宜中,你在哪裏?你怎麼忍心就這樣扔下我不顧?再大的災難,再重的負擔,讓我們一起來面對好不好?你怎能再一次丟下我,孤零零生活在痛苦和思念中?
用盡各種辦法,甚至報了警,登了尋人啓事,只是得不到半點宋宜中的消息。
我關了美容院,開始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尋找,幻想着會在某個路口面和宜中相遇。
然而奇蹟不屬於我。
宜中就這樣從我生命中消失了,如風掠過水麪,不留痕跡。
每當我點燃香薰燈,就會想起小李子,燭光中總見她幽怨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説:“為什麼呢,我們兩個一起失去了他?”小李子死了,宜中走了,我們兩個,一起失去了他。
香薰燈的燭光把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對面的牆上,微微搖動。
從今往後,我是否要終生與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