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人的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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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希望也可以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本想回敬幾句的,恰好有花店送花來,大朵的白玫瑰,襯着鳳凰草,白得更白,綠得更綠,夾着一張字條:“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我忍不住滿面笑容地接過來,招呼小姐取來那隻長頸水晶瓶子親自了起來。
自己家裏就是開花店的,我又做着花瓣美容的生意,可是有人送花,興奮的心卻還是和天下的女孩子一樣。
宜中隨後來到,看到水晶瓶裏花的花束,會心一笑。
我為他和胡司容做介紹:“宋先生,胡小姐。”沒有身份,沒有歷史。
宜中對着胡司容微微前一下身,坐下來,順手取過桌子上的茯苓糕來吃。
我説:“茶等一下就好。”宜中説:“上次的碧螺就好,怎麼又換樣子了?”
“這是今天才到貨的頂級明前龍井,茶葉店總共才進了兩斤,我就先要了半斤。”宜中微微一笑,不再説話。
我睃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説什麼——玩物喪志,就只會在這些吃的喝的玩意兒上費心思是不是?”
“誰説的?我沒説。”宜中只是抵賴“民以食為天,誰敢説吃喝不是大題目?”
“你沒説?你笑得不懷好意,心裏頭説了。”胡司容站起來告辭,我送她出門,已經走出門口了,她忽然回過頭來莞爾一笑,説:“現在我明白了。”我看着她的灰衣紅巾招搖過市,漸行漸遠,直到完全消失在街頭人羣中。
現在我明白了。她説現在她明白了。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麼。
我沉浸在與宜中的熱戀與喜悦中,不問寒暑。
快樂有多濃,苦澀便有多深。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往往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熱烈與瘋狂。像秋天的楓葉,因為明知不久長,故而拼力一搏,紅得妖豔。
葉子臻很快知道了宜中的事,他約我在咖啡店見面,很含蓄地説:“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天災,還是人禍?”我淡淡地笑“胡小姐好嗎?”
“她好…好惦記你。”子臻朗地笑“司容説,如果你不是你,她不是她,你們一定可以做好朋友。”
“我們是一樣的人。”
“連選老公的眼光都是一樣的,所以才會先後跟了我。”他更加哈哈大笑。
我忽覺不耐。許多女人會賣她們有過多少裙下之臣,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魅力,雖然淺薄,但因為女人世界相對狹小之故,尚可原諒;然而男人,他們的天空那麼高,也要把女人當花一樣四處展覽,未免可厭。
但是曾經選擇葉子臻做丈夫是我自己犯的過錯,如今這個錯誤如此明白地擺在面前,不認錯也是無用。
我決定沉默。
葉子臻卻忽然懺悔起來:“白朮,沒有照顧好你是我的錯,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傷了你的心,要不,你也不會這麼着…”我詫異。他竟然一廂情願地認為我的墮落是因為他。子臻的自負我早就清楚,但是自戀到這種地步卻還是令我瞠目。我惟有繼續沉默。或許,他會覺得我是被他動了,在為失去他而惋惜吧?
最後,子臻慨:“你説過,每個男人都有帝王,但是你不願意做我的三宮六院之一。可是現在,你卻要做宋宜中的西宮娘娘?”我笑了。這才是癥結的所在吧?即使他曾經辜負我,卻仍不願我會背叛他。
子臻對着我的笑容愣了片刻,痴痴地説:“白朮,我不明白你。我們認識那麼多年,我始終不明白你。”他不明白我,胡司容卻説明白了。
我再一次笑了。
荷花開的時候,宜中去北京總部開彙報會,為期半個月。
我只覺度如年,那個每晚在陌生街頭尋尋覓覓的夢又開始了,簡直一天也不能忍受。
打電話到北京總部去找他,接線生説他正在接另一個電話,請我稍候。我拿着話筒等待着,聽到他的聲音從彼端傳來,是在同廠家談某種新藥的臨牀效果。
我聽到他的聲音,沉着,穩重,男人在工作的時候,有超常的魅力。
忽然之間,只覺整個心神都輕起來,順着電話線悠然飛去。人還在西安,而我的魂兒,早已飛去了北京。
第二天,我把店裏生意待給助手,獨自飛去北京,徑自找到宜中下榻的那間賓館。
宜中不在。明知道一個電話就會讓他出現,但是因為太篤定了,反而不想打擾他,就坐在賓館門前等。
不知過了多久,驀然一抬頭,他已經出現在面前。
那種覺,彷彿隔世相見,兩個人都一時失語,甚至也不曉得走近一步,就只呆呆地彼此望着傻笑。
“白朮,你真傻,真傻。”宜中後來一次次這樣取笑我。
我抱着他,攬着他的脖子,整個人吊在他身上撒嬌:“宜中,我們私奔好不好?我們去雲南,去大理,去西雙版納,去蝴蝶谷看百花齊放,看千萬對梁祝翩翩共舞,好不好?好不好?”
“我們私奔吧。”這成了在北京那個星期裏我與他最常用的一句對白。因為明知不可能,固而喜歡千百次重複。
真想就這樣留在北京,不再回到西安,或者去任何一個城市,哪怕深山老林,只要我們在一起,不必再分開。
“宜中,我們不要再分開了,永遠也不要再分開!”我起誓一樣,反覆地説着。謠言重複千遍不也可以變成真理嗎,也許願望重複多了亦可夢境成真,誰知道呢?
坐在大太陽下的公園裏,他的大墨鏡上倒映着荷葉荷花,如一幅水墨畫。
隔着墨鏡注視他的眼睛,不會眨眼。
“你在想什麼?”我答:“怎麼樣做一盤荷花沙拉。”他笑起來。
我看着他,我是那麼喜歡端詳他,貪得無厭。
“宜中宜中,我已經等你十年,不要再費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要離開你。我繞了好遠的路來找你,別再躲開我了。”
“不會,再也不會。”他應承我“我會還你許多個十年,還你所有的情。白朮,我會要求離婚。”
“離婚?”我反而愣了“小李子會答應嗎?”
“我只有對不起她。”宜中長嘆“白朮,讓我們做一對罪人。我不能再辜負你,就只有辜負她。”
“可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已婚呀,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夠了,不計名分。”我反而惶惑,要求他:“還是不要吧,不要提離婚,我有些怕…”
“怕什麼?”
“怕要得太多,反而連眼前的也都失去。”我茫茫地,心煩意亂“反正我現在可以和你在一起,已經很滿足了。你找女朋友,我也找男朋友,你結婚,我也嫁人,我們兩不吃虧,你並不欠我什麼…”
“我欠你一份專一。”宜中打斷我“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情的專一。但是現在,我想專一地愛一個人。不僅是不能辜負你,也是不能辜負我自己的心。我的心裏,就只有你。”巨大的幸福淹沒了我,令我窒息。太快樂了,快樂得不像是真的。我緊緊地,緊緊地抱着宜中,不再懂得別的語言,只會喃喃地飢渴地熱情地重複着兩個字:“宜中,宜中,宜中,宜中…”這一年,我23歲,宜中35,我麼都是第一次真正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