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谷外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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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山已被染成深碧。
霧漸漸落下山穹蒼灰黯,蒼蒼茫茫,籠罩着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吹草低,風中有羊嗥、牛嘯、馬嘶混合成一種蒼涼的聲韻,然後,羊羣、牛羣、馬羣,排山倒海般合圍而來。
這是幅美麗而雄壯的圖畫!這是支哀宛而蒼涼的戀歌。
黑的牛,黃的馬,白的羊,浩浩蕩蕩奔馳在藍山綠草間,正如十萬大軍長驅進!小魚兒遠遠地瞧着,臉上閃動着興奮的光,眸子裏也閃着光,這是何等偉大的景象!這是何等偉大的天地!由薄暮,至黃昏,由黃昏,至黑夜,他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的心
己似突然開闊了許多。
獸羣終於遠去,遠處卻傳來了歌聲,歌聲是那麼高亢而清越,但小魚兒卻聽不出唱的究竟是什麼。
他又聽出歌曲的起端總是“阿位…”他自然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遊牧回民所信奉的神祗。
他只是朝歌聲傳來處走了過去。
星光在草原上升起,月使草
看來有如碧海的清波,小魚兒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才瞧見幾頂白
的帳篷點綴在這無際的草原中,點點燈光與星光相映,看來是那麼渺小,卻又是那麼富有詩意。
小魚兒腳步更緊,大步奔了過去。
帳篷前,有營火,藏女們正在唱歌。
她們穿着鮮豔的綵衣,長袍大袖,她們的柔髮結束無數細小的長辮,
水般垂在雙肩。
她們的身子嬌小,滿身綴着環佩,煥發着珠光寶氣的金銀彩,她們的頭上,都戴着頂小巧而鮮豔的呢帽。
小魚兒瞧得呆了,痴痴地走過去,走到她們面前。
藏女們瞧見了他,竟齊歇下了歌聲,擁了過來,吃吃地笑着,摸着他的衣服,説些他聽不懂的話。
藏女們本就天真、多情而朗。
小魚兒忍不住笑道:“你們説的什麼?”一個辮子最長、眼睛最大、笑起來最甜的少女甜笑着道:“我們説的是藏語,你…你是漢人?”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大概是吧,“你叫什麼名字?”大眼睛抿着嘴嬌笑道:“我的名字用漢語來説,是叫做桃花,因為,他們許多人都説我的臉…我的臉像桃花。”這時帳篷中又走出許多男人,個個都瞪大着眼睛,瞧着小魚兒,他們的身子雖不高大但卻都結實得很。
小免兒道:“我要走了。”桃花道:“你莫要怕,他們雖瞪着眼睛,卻沒有惡意。”小魚兒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要走了。”桃花大眼睛轉動着,咬着嘴,輕道,“你不要走,明天…明天早上,會有很多像你一樣的漢人到這裏來的,那一定熱鬧得很,好玩得狠。
“小魚兒道:“很多人…我這一路上簡直沒有見過十個人。”桃花道:“真的,我不騙你。”小魚兒道:“那麼,今天晚上…”桃花垂首笑道:“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帳篷裏,我陪你説話,她比小魚兒還高些,風吹起她的髮辮,吹到小魚兒臉上,她的眼睛亮如星光。,這一夜,小魚兒睡得舒服得狠,他平雖然驚醒,但這一夜卻故意睡得很沉,故意不被任何聲音吵醒。他醒來時,桃花已不在了,卻留了瓶羊
在枕旁。
小魚兒喝了羊,穿好衣服,走出去,便瞧見兩丈外已多了一圈帳蓬,這邊的人已全部走到那邊。
他遠遠就瞧見林花站在一羣藏人和漢人的中間,甜甜地笑着,吱吱喳喳像小鳥般説着話。
她的小辮子隨着她的頭動來動去,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更像是桃花,怕的只是世上沒有這麼美的桃花。
她每説幾句話,就有個藏人和一個漢人走出來,握一握手,顯然是做成了一筆易,每做成一筆
易,她的笑也就更甜。
小魚兒走過去,也沒有叫她,只是四下逛着,只見每座帳篷門口,都擺着珍奇的玩物,奇巧的首飾。
一些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漢人,就守在這些攤子旁,另一些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藏人,指手劃腳地向他們買東西。
小魚兒瞧得很有趣,他覺得這些人都愚蠢得很,他忽然發現世上愚蠢的人遠比聰明的人多得多。
“一個又高又瘦的人,牽着匹健壯的小馬走了過來,雪白的馬鬃在風中飛舞着,引了小魚兒的目光。
小魚兒忍不住走過去,問道:“這匹馬賣不賣?”那瘦子上下瞧了他兩眼,道:“你要買?叫你家的大人來吧。”小魚兒笑道:“何必還要叫大人,有銀子的就是大人…”那瘦子笑了,道,“你有銀子?”小魚兒拍了拍,道:“銀子不多,金子卻不少。”那瘦子嘴笑得更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帶上繫着的包袱,手摸着那匹幼馬的柔
,知道:“這馬可是匹好馬,價錢可以高些。
“。
小魚兒笑道:“隨便什麼價錢,你只管説吧”那瘦子眼睛閃着光,吱唔着道:“這匹馬要一百…至少要一百九十兩銀子。”小魚兒想了想,搖頭道,“這價錢不對。”那瘦子臉上的笑立刻不見了,沉着臉道:“怎麼不對?你更知道,這是匹寶馬,這最少…””‘小魚兒笑道:“這既然是匹寶馬,所以至少該值三百八十兩銀子,一百九十兩簡直太少了,簡直少得不像話…”那瘦子楞住了,突又怒道:“你在開玩笑?”小魚兒笑道:“金子是從來不開玩笑的…一兩金子是六十兩銀子,三百八十兩合金子六兩三錢三分三,這塊金葉子大概是七兩,喏,拿去。”那瘦子這才真的愣住了,糊糊地接過金子,
糊糊地遞過馬□,若不是手抓得緊,連金子都要掉到地上。
小魚兒笑嘻嘻地牽着馬,逛來逛去。
他發現這些人不但愚蠢的比聰明的多,醜的也比俊的多,只有個白衣少年,模樣和這些人全都不同。
這少年遠遠地站在一邊,似是不屑與別人為伍。
他負着手,白的輕衣,在風中飄動着,就像是崑崙山頭的白雪,他的眼睛,就像是昨夜草原上的星光。
小魚兒的大眼睛不覺多瞧了他兩眼,他的大眼睛也在瞪着”小魚兒,小魚兒朝他笑笑,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小魚兒朝他皺了皺鼻子,伸了伸舌頭,做了鬼臉,他卻將頭轉過去,再也不瞧小魚兒一眼。
小魚兒喃喃道:“你神氣什麼,你不睬我,我難道還要睬你!”他故意特聲音説得很大,故意要讓那少年聽見。
那少年卻偏偏聽不見。
小魚兒就走過去,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攤子上,攤子上的膺品首飾,也在閃着光,像是隻等着別人來上當…小魚兒拈起朵珠花,眼睛瞧着少年,小聲道:“這賣不賣?”答話的卻不是那少年,而是個戴着高帽子的矮胖子,笑得滿臉肥都像是長草般起了波
。
他嘻嘻笑道:“小少爺眼光真不錯,這種上好的珍珠,市面上可真不多。”他眼睛也瞧着小魚兒裏的包袱,他方才已瞧見小魚兒買馬的情況。
小魚兒道:“多少?”那胖子道,“四…五…七十兩。”小魚兒叫道:“七十兩?”那胖子嚇了一跳,道:“七…七十兩不多吧。”小魚兒道:“但這珠子是假的呀。
“那胖子道:“假的,誰説是假的,這…簡直…是侮辱我。”他不笑的時候,那張臉就像是堆死。
小魚兒嘻嘻笑道:“我從兩歲的時候,就開始用珍珠當彈子打,這珍珠是真是假,我只要用鼻子嗅嗅也知道的。”那胖子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這小子怎地突然變得明起來了?”臉上卻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樣。
道,“那…那麼就六十兩…”小魚兒大笑道:“你又錯了,真的珍珠,只要從海里撈就有了,假的珍珠卻要費許多工夫去做,而且做得這麼像,那本該比真的貴才是。”那胖子怔住了,結結巴巴,道:“這…那…嗯!”小魚兒道:“真的要六十兩,假的最少要一百四十兩,合金子二兩多…”他就希望那少年瞧他一眼,朝他笑笑。
誰知那少年非但不瞧他,還走開了。
小魚兒趕緊將金子往地上一拋,道:“這裏是三兩。”他也不瞧瞧胖子那張吃驚得象是被人揍了一拳的臉,趕緊去追,但那少年卻已不知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