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記憶沒走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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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記憶沒走遠（1）爺爺下葬的那一天，天氣晴朗，風和麗。他長眠的墓園沒一絲陰森，抬頭看去是空曠碧藍的天空，遠處背景是連綿的洛基山脈，近處則是無邊無際的草坪，一眼看去，是一片平鋪着的墓碑。此時正趕上温哥華櫻花季的尾聲，到處一株株依然盛開的櫻花樹，大片大片的粉紅、潔白煙霧般籠罩樹端，輕風吹來，花瓣如細雨灑落在綠茵茵的草坪上。

所有的人都肅穆而立，做着最後的告別。伊一隻手緊緊握住的手，一隻手牽着名字發音和她相似的小堂弟邵一鳴。她轉頭看着的神情，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是不捨，然而更是平靜。三歲的小一鳴穿着黑西裝，柔軟的小胖手放在她手裏，站得直直的，專注望着墓碑上鑲着的爺爺的照片。

那一刻，沒有眼淚，她終於釋然了。心頭一直糾結鬱積的情緒彷彿被一隻如風般温柔的手輕輕撫過，耳邊連尖鋭的鳴響也漸漸低了下去。

這裏全是她的親人，她的生命並不孤單。

伊和父親一塊返回北京。蘇哲頭天已經從深圳飛到了北京，過來接機。伊準備在北京待上一天，她父親沒出機場，直接買了回老家的機票，離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伊和蘇哲陪他去首都機場的餐廳吃飯，因為時差的關係，他們都疲倦而沒什麼胃口。

邵正森鄭重謝蘇哲:“太麻煩你了，小蘇，特別是你表嫂還專程出席了葬禮，我們全家都很動。”孫詠芝在葬禮頭天打電話過來致意已經非常周到了，而第二天，她特意從居住的温西區開車出席在公共墓園舉行的葬禮，確實讓伊一家意外又動。將近四年不見，孫詠芝一身黑套裝，看上去神狀態極佳。她緊緊擁抱了伊，告訴她樂清樂平都讓她轉達問，伊同樣抱緊她，充滿。

“您別客氣，本來我答應了您要照顧好伊，應該陪她過去的。”蘇哲彬彬有禮地回答。

他走開幫邵正森辦行李託運手續，邵正森看下他的背影，再看看女兒，言又止，邵伊知道他想什麼。不過她確實沒有和父親談心的習慣，同機十一個小時回來，除去休息，也只泛泛談了彼此的工作，聊了下她異母妹妹的學習情況，此時正打算迴避這個話題，可看到父親斑白的兩鬢和疲憊的神態，她驀地心軟了。

“爸爸，您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為我心，我沒事的。”邵正森微微苦笑:“倒要你來囑咐我這。我把照顧你爺爺的責任全推給了你叔叔，把照顧你的責任全推給了你的爺爺，這一生實在是太自私了。”

“爸爸，都過去了，爺爺走得很安詳，現在心情平靜，我也過得不錯，何必還想那些呢？”

“人年紀一大，再不反省一下，算是白活了。算了，小，爸爸也不多什麼了，你一向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不需要我這不成功的父親教你什麼，不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伊點頭:“我知道了。”送父親進了安檢口，蘇哲拖了伊的行李上了外面的車。

“這幾天耳朵有沒什麼問題？”

“沒事了，偶爾耳鳴，很輕微。”伊靠將座椅放低，半躺下來，盡力舒展身體，“其實你不用特意又跑一趟北京，我打算辦點事，明天晚上就回去的。”

“你又不讓我去加拿大，我再不來接你，怎麼放心得下。而且在北京，我也有事情要處理。”伊不再什麼，半合上眼睛躺着，前後不過十天的時間，往返温哥華和北京，兩次倒時差，中間又經歷葬禮，確實覺得很累。本來很想留他們多住幾天，可是父親工作丟不開，肯定必須趕在五一長假結束前回國。那邊叔叔也忙於工作，嬸嬸又再次懷孕，每天晨吐十分辛苦，依然要照顧一家人生活起居。她實在不忍在那邊多打擾叔叔一家的生活了，只告訴，她一定會爭取再拿到假期過來住一段時間。

到了蘇哲下榻的酒店，進了訂好的房間，蘇哲見她無打采，讓她馬上上牀睡覺，告訴她自己就住隔壁，明天上午會出去辦事，醒了打他電話，然後走了。邵伊洗了澡，關上手機倒頭便睡，這一覺算是近一段時間最沉酣的。再睜開眼睛時，窗簾低垂，房間黑暗寂靜，讓她一時有點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了。

恍惚間記起剛才的夢境，彷彿是重現在温哥華機場看到的情景，透過高大的玻璃牆看出去，海面上成羣的海鷗在低低飛翔盤旋，那樣自由自在的姿態讓她無法移開眼睛。她當時出神地注視着飛翔的海鷗，只覺得此情此景好象在被遺落的某個夢裏出現過。

往昔突然變得清晰如在眼前，曾幾何時，冬幾點繁星下，她和一個男人佇立湖畔，仰頭看一羣候鳥從容不迫揮動翅膀，掠過視線，天空中那樣的暗夜飛行，身後那樣温暖的懷抱。時光逝，記憶卻沒有走遠，所有她想遺忘的仍然被好好珍藏着。

而此時，她不確定到底是剛剛留連的境夢還是深藏難忘的記憶讓她神馳。

她坐起身，將枕頭在背後靠着，將手機拿過來打開，發現自己這一覺當真了得，昨天晚上八點不到上的牀，現在快中午十一點了。長時間以來，不管頭天晚上幾點睡，她的生物鐘固定會在早上七點半將她叫醒。每次看到羅音在休息睡到快十點才自然醒，她都隱隱有點羨慕。

手機馬上收到短信，是蘇哲上午發來的，告訴她他在外面辦事，要是醒了就打他電話——“被遺忘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