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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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妮的父親在她十七歲的時候去世,那時她母親離開他們已十一年。她病逝在某個外國…她母親到處旅行,沒有人確知她的行蹤。宣佈她已死亡的信被轉了好幾次,讓雲妮和她父親只知道西西林侯爵夫人因肺炎於非洲、印度或中國死亡。
雲妮被一羣家庭教師和成天忙於工作的父親扶養長大…雖然她知道他深愛着自己。他是一位很有才華的語言學家,去世之前寫了上百篇論文和兩本教科書。他是大英帝國正統英語理論家的先驅。正統英語指的是由上階級所説出來的英語,這些音是如何發出來的、又是如何讓人理解,經由公立學校教給普羅大眾時,又產生了什麼樣細微的改變。
當包萊諾…也就是包教授,以及第四代阿雷斯公爵唯一的兒子西西林侯爵…去世的時候,每個人都以為他遺下的孤女會由他的堂叔包福德收留。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當包福德繼承了侯爵的爵位…他不只繼承了雲娜父親的頭銜,還包括了她家的一切,金錢、財物、地產…他並不歡她進入他的家中。雲妮一開始並不理解這個暗示,直到另一場災難降臨。
神矍鑠而親切的阿雷斯公爵,也就是雲妮的祖父,以及唯一可以要求福德資助她至少參加一個社季的人,在外出散步時,被閃電擊中,當場死亡。才不過三天,他就跟着兒子進了墳墓。福德於一個星期之內,不只繼承了西西林侯爵豐厚的家產,接連着又得到了阿雷斯公爵的頭銜,承繼了一連串的殊榮:第五代阿雷斯公爵,西西林侯爵,格林威克伯爵,貝爾威克子爵…噢,後面還有很多;她甚至無法記得全部。
就在這個時候,福德相當坦白地告訴十七歲的雲妮,她不只是不能留在他的屋子裏,而且…“我也沒有理由資助你進入倫敦的社季,親愛的。你本就不可能結婚,你沒有拿得出來的家產,長得也不漂亮。如果這些還不夠,你像你父親那樣沉於人們説話的方式,也毀掉了你最後的一點女人味。”這是他用她的嫁妝買了一輛飾有紋章、配有八匹棕馬的四輪馬車,以及身穿制服的僕役及車伕的藉口。
把她的行李裝上這輛馬車,將她送走的那一天,他還補上一句:“你實在應該生為一個男人。”她若真是個男人,她的繼承順位就在他的前面了。
然而她卻是個女孩,一個長相可笑的女孩,一個對於同時失去父親和祖父毫無準備的傷心女孩。她確信不管是祖父或父親都沒有想到,一位叔公會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照顧她。就連他親口説他不會的時候,她都還不相信。直到她和她的管家彌頓坐上馬車,前往他姐姐的家。天啊,是管家的姐姐的家。
當然,就阿雷斯的標準,他有照顧她:一年半之後,當內政部聽説了她的情況(看來福德的所做所為並不合法),並表示他必須歸還嫁妝…他已賣掉的地產,還有已經花掉的錢…他出了唯一一樣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東西:她父親鑽研人類語言的書房,以及這間書房所在的房子,也就是侯爵位於倫敦騎士橋區的房子。
阿雷斯是個什麼樣的人?崔先生曾問。除了貪婪之外?年老,但是力充沛。繼承了整個世界的時候,福德已快八十歲。從她有生以來,他就自我中心地屹立在她的家族中。一個聰明的人,讓所有的人高興,舉行許多舞會,擁有許多朋友和良好的人際關係。他熱愛權力和影響力,也將它們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喜歡受人崇拜,而事實上也是。
雲娜甚至曾經崇拜他。她一直繞着父親這顆行星轉…一位漂浮在學術穹蒼之中的父親…敬畏她那位更加開朗、更喜歡熱鬧的遠房堂親。父親就像圍繞福德這個太陽轉的不起眼的寧靜月亮。
她利用學自父親的知識,以一種父親無法想象的方式維持收支的平衡。包萊諾完全沒有生意頭腦;他也不需要,因為他有個公爵父親,以及其它前任的西西林侯爵,他們是整個英國裏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然而云娜還是撐過來了;她對自己到十分驕傲。工作的時候也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她熱愛自己所做的事。
縱然如此,她還是對包福德懷着一股恨意,以及一種奇怪的羞愧。
她的第一批學生當中,一個明白內情的人説道:“噢,或許這樣反而更好,這種事常有的。”這句話的原意是為了安,然而云娜卻忍不住覺得恐怖。
反而更好?好像如果能夠選擇,她應該希望這種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
不,她個人以為包福德若不存在,她會過得更好。
奇怪的是,當公爵剛把雲娜趕出家門的時候,這名學生的雙親還到震怒。其實在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很憤怒。漸漸地,他們不再生氣了,子仍得繼續下去。大概一年多之後,每個人又開始去拜訪福德與他的夫人,尋求他的資助,要他捐錢給教會、邀他投資他們的計劃,而且年年參加他的年度舞會。
一場雲娜自己從未參加過的舞會…以前是太小,後來則不能。他不會邀她去他的家,而她也不想去。這情況讓她多少覺得有些孤獨無助,就像隨波逐的小船。她有能力讓其它的小船航行在英國上社會的大海上,她可以教導她們如何掌舵,自信而優雅地在海面上遨遊,她自己卻只能逆風而行。
第二大早上,明克刮過了下巴和兩頰上的鬍子,唯獨留下上的部分沒有動。才過了一夜,他的嘴上方已經有了黑點點的鬍渣子。他扭動嘴角,用手指拉緊臉頰上的皮膚,如同往常一樣地颳着鬍子;兩邊臉頰、下巴,除了鼻子底下的地方。
他洗了把臉,站直身體,盯着鏡子擦乾自己的臉。嘴上方的鬍渣子看起來像是煤灰,剃乾淨的臉其實是比較好看的。但再過幾天就好了,他想,回覆原來的他。可是這個新的他站在那裏,一副喝了黑啤酒後忘記抹嘴的樣子。
我到底該做哪一個自己?他問。
這個問題令他到不安。
哪一個自己?並不會有兩個他啊!
別想這些了,別讓事情太複雜。雲妮比較喜歡他沒有鬍子的樣子,任何讓她想到自己是男的事物,都會引起她的警覺心。好,他會温柔地待她,他要成為一個她所見過最具有紳士風範的紳士。她所有那些高貴的規矩都是垃圾,可是他已經可以開始理解紳士們為什麼願意忍受。
他瞪着鏡子,轉動頭部。上星期來了個理髮師,拿剃刀修了他的頭髮。他的髮尾和衣領界的地方有了清楚的一條線,再沒有東西搔着他的脖子,一切都整整齊齊的。他的襯衫衣領束着脖子,有時候令他幾乎要窒息。彌頓教了他如何打領結,可是他今天得一團糟。
它皺巴巴地從脖子的兩側垂掛到前。
他的外表已經愈來愈像…他們要他當個什麼?子爵?可是內心裏他仍然覺得自己還是那個來自康瓦耳的明克,住在倫敦魏斯特市場旁的一家鞋店裏。
雲妮喜歡這個結果,這使得部分的他…下身部分…想要繼續下去。為了接近喜愛的女人,更瘋狂的事他都做過。然而另一部分的他,卻遲疑不定。
他説話的方式愈來愈不一樣,行為舉止也大不相同。但奇怪的是,最近有些時候他連想法都不同了。可惡,他會擔心該用形容詞或副詞,但這有何差別?他幹麼要在意?
他會想着,有個像包雲妮這樣可敬的女人不是很好嗎?可是他要做的事會使雲妮不再可敬。不,不,他糾正自己,不是包雲妮,他不要她;他得不到她,而是…噢,或許是個裁縫師的助手,但她要像包雲妮,善良、聰慧、工作勤奮,而且忠誠。他所認識的那些出身高貴的女人,個個全都結了婚。可是雲妮…一個像雲妮那樣的女人會是忠誠的,對人和事都忠誠。例如昨天,即使幾小時前才幾乎被他嚇掉了半條魂,下午便又馬上開始教訓他。因為她要把事情做好。所以,她也很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