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事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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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夠長了!
當年還是孩子,如今已經都長成了。
話鋒微頓,虎妞接道:“這十年,苦了你了。”關山月道:“沒有什麼,沒有那十年,沒有我今天。”還真是,沒有那十年的苦學,哪有今天的關山月!
虎妞道:“原來那些人都是你師父告訴你的,你師父是怎麼知道的?”關山月道:“我不知道。”虎妞道:“你師父一定是位高人,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又能知人所不知,他老人家恐怕是神仙了。”關山月道:“他老人家不是神仙,但確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人,其實,要説他老人家是神仙,也無不可。”虎妞道:“雖然他老人家告訴你的那幾個人,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可還是讓你一個個都碰上了,你説是天意,真是天意。”關山月沒説話。
虎妞又道:“一個或許是趕巧了,幾個就不是趕巧了,不是天意是什麼?看來人是不能作惡,作了惡遲早會遭報應。”關山月説了話:“那是一定的,沒聽人説麼?人虧天不虧,天道有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虎妞道:“善惡到頭都有報,那位大鬍子不是做了大善事有了好報麼?還成了菩薩、成了佛?他真是個好人,該有好報,該成菩薩,該成佛。”關山月道:“是的,善惡到頭都有報。”虎妞道:“知道我沒死之後,你就見一個問一個,打聽我的下落,最後還是從那位大鬍子那兒打聽到了?”關山月道:“是的。”虎妞道:“我就沒處打聽你,沒處問了,也不能打聽,不能問。”關山月道:“我知道。”虎妞道:“當年他們帶着我走了,我知道你逃過一劫,天天盼着你能來找我,可又怕你來找我,又想咱們都是孩子,你能上哪兒找我?你也找不着我,還想等你回來,見着家裏的情景,一定會嚇壞、哭壞:你沒了家,沒了親人,你怎麼辦?一年一年過去,後來我就只想你,別的什麼都不想了。”關山月動,難過,道:“如今我來了,我找到你了。”虎妞又了淚:“沒想到你今天竟然來了,竟然找到了我,我都不敢信,我不是做夢吧?”關山月也想掉淚,可是他忍住了,道:“不是夢,虎妞,不是夢。”虎妞又取羅帕擦了淚,道:“小月,十年了!”關山月道:“是的,虎妞,十年了。”虎妞道:“你沒怎麼變。”關山月道:“你也沒怎麼變。”虎妞道:“盼了十年,想了十年,今天能再見着你,我知足了,蒼天對我恩厚。今生今世也別無所求了。”關山月道:“我也是!”虎妞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關山月道:“隨時。”虎妞道:“知道都活着,也見了面了,夠了!”這話?
關山月目光一凝:“虎妞。”虎妞道:“我不跟你走了。”虎妞竟然會這麼説!
關山月心神震動,以為聽錯了,道:“你怎麼説?”虎妞道:“小月,我不能跟你走。”這一句更清楚了。
關山月知道,他沒有聽錯,一顆心往下沉,道:“為什麼?”虎妞道:“老侯爺不能沒有我。”關山月道:“虎妞,這話怎麼説?”虎妞道:“老侯爺多年來視我如己出,如今更把我當成唯一的親人,這麼大年紀了,這時候讓我離開他老人家,我不忍。”關山月道:“老侯爺把你當成他唯一的親人?”虎妞道:“那位大鬍子,告訴你老侯爺把我要了過去,收我為義女,視我如己出,如今帶着我在‘蒙古’‘科爾沁旗’的時候,別的沒告訴你什麼?”關山月道:“你是説…”虎妞道:“老侯爺有位少爺,‘威武神勇玉貝’,領京城衞,年輕氣盛,自負高傲,不聽老侯爺的話,老侯爺一氣之下,帶着我來了‘蒙古’‘科爾沁旗’。”她沒説“威武神勇玉貝勒”不聽老侯爺什麼話。
她是不知道,還是認為沒必要説?
都不要緊,關山月不是非知道不可。
何況,關山月已經知道了。
關山月道:“那位霍居士告訴我了。”虎妞道:“那你説,在這個時候,我怎麼離開他老人家?”是不能!
可是?
關山月道:“虎妞,你是漢人。”虎妞道:“我知道,可是老侯爺沒把我當漢人,幾年後,我也忘了自己是漢人。”一個弱質孤女,能讓她怎麼樣?
關山月道:“你總是漢人。”虎妞道:“我知道,可是就算要離開,也不是這時候。”關山月道:“你有你的家,你的爹孃。”虎妞道:“小月,我的爹孃跟我的家,已經都沒了,早就沒了。”關山月一怔:“你爹你娘跟家,已經都沒了?早就沒了?”虎妞道:“是的。”關山月道:“你怎麼知道?打聽過了?”虎妞道:“到‘神力侯府’三年後,我跟老侯爺説想回家看看,老侯爺準我回去,還派兩個護衞保着我,我回去看的是你家,也想看看你回去過沒有,想知道你的生死,順便打聽我家,才知道我爹孃已經過世了,家也沒了。”説着,虎妞又紅了一雙美目。
關山月一樣哀痛,道:“想是知道我義父遭人殺害,你從我家失了蹤,受了驚嚇,加上着急…”虎妞道:“許是,沒敢多問。”關山月更難過了,道:“虎妞,這又是關家欠你的,我欠你的。”虎妞道:“小月,這是我的命,我家的劫數。”關山月還想再説。
虎妞道:“小月,咱倆再見面不容易,能説話的時候也只有這一刻,淨在這上頭爭麼?”看來虎妞沒有回心轉意,真不跟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不平了,轉了話鋒:“我家怎麼樣?”虎妞道:“也沒了,房子塌了。”關山月心裏一陣痛,道:“退好老人家的遺骸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埋的,不然我這個做義子的…”他心裏更痛,也一陣難過,説不下去了。
虎妞又伸玉手抓住了關山月的胳膊,道:“小月,那不怪你,那時候咱們都還是孩子,十年來苦了你了,老人家的仇,你不是已經報了麼?”十年來苦,這一刻關山月更苦。
十年來的苦是身子苦,如今的苦是心裏苦。
身子苦,關山月受得了!
可是,心裏的苦!
要虎妞跟他走,理由只能説這兩個。
十年的思念,這麼久的找尋,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見着了,虎妞卻不跟他走。
這,關山月不能説。
關山月也不願説。
他不願意勉強虎妞。
而且,他也知道,虎妞跟着老侯爺,子過得比跟着他強得多。
這不能怪虎妞。
兩小無猜之間,本就沒有山盟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