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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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戀愛了。愛,猶如那一道道從書中排山倒海湧至我臉上的光芒,對我昭告,我的人生已經偏離了原有的軌道多遠。
早上一起牀,我開始回想前一天碰到的每一件事,馬上明白展現在眼前的那片新領域,不單單只是瞬間的幻想,而是像我的身體和四肢一樣真實。為了儘可能把陷入這痛苦新世界中的自己,從難以忍受的孤獨裏拯救出來,我必須去尋找與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人。
夜裏下着雪,皚皚白雪堆滿了窗台、人行道和屋頂。外面是令人戰慄的白光,桌上那本展開的書愈來愈薄,看起來比以往更無,讓它更具不祥
彩。
即便如此,我還是一如往常和母親吃早餐,品嚐着麪包片的美味,快速翻閲《民族報》[1]milliyet,土耳其主要報之一。[1],瞄了一下吉拉爾·薩里克的專欄。彷彿一切都和平常沒什麼不同,我吃了一些
酪,微笑看着母親温婉的臉龐。茶杯、湯匙和茶壺的碰撞聲,街上販賣柑橘水果的叫賣聲,都在告訴我要相信人生的正常節奏,不過我並不相信。當我踏出屋外,非常確定這個世界已經徹底改變,因為穿着過世父親留下的温暖厚重外套,我一點也不覺得丟臉。
我走向車站,搭上火車,然後下車轉搭渡輪,到卡拉廓伊跳下船:我推開人羣衝上樓,搭公車到塔克西姆廣場;前往大學的路上,我停了一會兒,看着人行道上叫賣鮮花的吉普賽人。我要怎麼相信,人生將一如以往繼續下去?還是要忘記我曾經讀過那本書?有那麼一刻,未來的展望,似乎讓人覺得恐怖到想逃跑。
在壓力機械學的課堂上,我認真地抄下黑板上的圖表、數據和公式。禿頭的教授沒寫黑板時,我雙手叉放在
前,聽着他柔和的聲音。我真的在聽嗎?還是我只是和科技大學土木系那些愛玩的學生一樣,假裝在聽而已?我不清楚。然而,過了一會兒,意識到
悉的舊世界絕望得令人無法忍受時,我的心跳加速,頭也開始暈眩,彷彿物藥
遍周身血管;書中源源不絕的力量,慢慢順着它的軌跡,從我的脖子擴散到全身,令我戰慄。新世界已經消除所有存在的事物,並且將現在轉換成過去。我所見、所接觸的東西,都已可悲的蒼老。
兩天前,我第一次看到這本書時,它是在一位建築系女孩的手上。當時她在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些東西,需要拿出錢包,不過因為手上還拿了其他東西,沒有手可以伸進袋子裏翻找。為了騰出一隻手,她不得不把原本手上的那本書,暫放在我坐的那張桌子上;我只看了放在桌上的那本書一眼。一切就改變了。那天下午回家的路上,我在路邊書報攤一堆舊書、小冊子、詩集、占卜書、羅曼史小説和令人情緒昂的政論書中,看到那本書,買下了它。
中午的鐘聲響起,多數學生匆匆奔向樓梯,跑到自助餐廳排隊,我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之後我漫步過大廳,下樓走到小賣部,再穿過中庭,在長廊上蹓躂,然後走進空教室。我從窗户望出去,看着對面公園堆滿白雪的樹,並在洗手間喝了點熱水。我走來走去,找遍了塔斯奇斯拉館樓,都看不到那個女孩,但我一點也不擔心。
午間休息過後,走廊變得更擁擠。我走遍建築系的迴廊,然後走進製圖室。有人在桌子上玩丟銅板遊戲;我在角落坐下,把散落的報紙整理好,開始讀報。我又在迴廊走了一趟,在樓梯間上上下下,聽着大家大談足球、政治和昨晚的電視節目。我和一羣人輕蔑地討論電影女星懷孕的抉擇,拿出香煙和打火機與他人分享。有人説了一個笑話,我聽着;他們又拋磚引玉説了好幾個,而我永遠是在別人停下來問“你覺得怎樣”、“有沒有看過某某”時,友善的回應。有時候我們沒辦法找到可以高談闊論的夥伴、沒辦法發現可以向外望的窗口、沒辦法找到特別的地方走走,這時我會輕快地朝某個方向走去,彷彿心中有什麼急如星火的事情要辦。不過由於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如果發現自己站在圖書館的入口,或走上樓梯間,或是碰上一個向我要煙的人,我就會改變方向,走進人羣,或停下來點煙。當我正打算看佈告欄上新貼的公告,我的心開始怦怦跳,接着不再狂跳,而是變得無肋。那個我在她手上看到那本書的女孩,她就在那裏,在人羣中漸漸離我而去。不過她走得很慢,宛如在夢中漫步一般;不知為何,她似乎在向我招手。我神智混亂,不再是自己,只知道自己便這樣尾隨着她。
她穿着一身極淺但不是白的洋裝,
調近乎無
,所以我無法很好地給那個
彩歸類。她走入樓梯間之前,我追上了她,近距離瞥了她一眼,她臉上的光彩就像書中
出來的光芒一樣強烈,但卻非常温和。我身處這個世界,也活在新世界的起點。我注視着她散發的光芒越久,就愈明白,我的心再也管不住自己。
我告訴她,我看過那本書。我告訴她,看到她手上拿着那本書之後,我也讀了那本書。我説,看那本書之前,我有自己的世界,但看了那本書之後,現在我有另一個世界。我説,我們必須談一下,因為我非常孤獨。
“我現在有課。”她説。
我的心漏跳了幾拍。這個女孩也許猜到我心中的惘;她思索了一會兒。
“好吧,”她下定決心後説:“我們找間空教室談談吧。”我們在二樓找到一間沒人的教室。走進教室時,我的腿雙抖得厲害。我不知道如何告訴她,我意識到那本書向我預示的世界;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我能受那本書對我低語,它宛如打開潘朵拉的盒子般對我揭
秘密。女孩告訴我,她叫嘉娜,我告訴她我的名字。
“你為什麼那麼注意那本書?”她問。
我本來打算這麼説,天使,因為你看過那本書。但是,我該如何説出有關天使這檔事呢?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我總是非常惑。天使啊,會有人對我伸出援手嗎?
“自從看了那本書,我整個人生全部改變了。”我説:“我的房間、身處的屋子、世界不再屬於我,我覺得自己頓失所依。最先我是看到你手中的那本書,所以你一定也看過那本書。告訴我你在那個世界旅行並且迴歸的經歷。告訴我如何能踏入那個世界。請向我解釋,為何我們還在這裏。請告訴我為何新世界與我的家一樣悉,為何我家像新世界一樣陌生。”天知道我這種心境還會持續多久,確切的是,我的眼睛似乎暫時
惑了。冬天的午後,窗外的雪光依舊明亮,滿是粉筆灰的教室窗户,猶如冰雪打造。我看着她,卻害怕直視她的臉龐。
“為了前往書中那個世界,你願意做什麼?”她問我。
她的面容蒼白,有一頭淡棕秀髮,目光温柔。如果她屬於這個世界,她似乎自記憶中被
離了;如果她來自未來,那麼她將是恐怖與不幸的徵兆。我不自覺地注視着她,彷彿害怕如果太專心一意看着她,所有的一切將成真。
“我什麼都願意做。”我説。
她温柔地注視我,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一個有着驚人美貌又人的女孩如此注視着你,你會怎麼辦?你要如何拿穩火柴、點煙、看着窗外,要如何和她説話、正視她,如何呼
?課堂上從來沒人教過我這些。一般人一定和我一樣為此痛苦無助,企圖掩飾
口亂撞的小鹿。
“什麼都願意做是什麼意思?”她問我。
“每件事。”我説,接着不再作聲,聽着自己的心跳。
我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影像,有一段永無止境的旅程,接踵而至的虛構人物和圖形文字、消失的宮般的街道、悲慼的樹叢、泥沙淤積的河
、花園、鄉鎮。如果有一天,有幸能擁抱她,我一定會冒險去這些地方。
“舉個例子,你願意面對死亡嗎?”
“我願意。”
“即使知道有人因為你看了那本書而要殺你?”我試着微笑,傾聽內心那個工程系學生説:畢竟那只是一本書罷了!但嘉娜全神貫注地看着我。我開始擔憂,如果不小心説錯話,那麼自己將永遠無法接近她,也無法抵達那本書裏的世界。
“我不認為會有人要殺我。”我説着,假裝表現出某種我無法形容的格:“不過若真有這種事,我也真的不怕死。”在那間滲入亮晃晃光線的教室內,她那漂亮的
眼睛閃了閃:“你認為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或者,那只是幻想出來並寫在書中的世界?”那個世界必須存在!”我説:“你那麼漂亮,我知道你來自那個世界。”她快速走近我,雙手捧着我的頭向上湊,親吻我的
。她的舌頭在我的嘴裏短暫逗留。她向後退了幾步,讓我的手臂擁着她柔軟的身子。
“你很勇敢!”她説。
我聞到某種古龍水的香味。我陶醉地走向她。幾個喧鬧的學生從教室門口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