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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風雲暗動意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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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心下大奇,抬頭向那老者望去,只見他古貌清朗,丰神別樣,大有鶴骨松姿,不由肅然起敬。

那老者站了一會兒,開口道:“閣下久逸仙蹤,老朽本以為府雲遮,再難相見了。”那轎中人沉默有時,嘆了口氣道:“了道尋真,終歸縹緲,倒不如來紅塵翻幾個筋斗。”那老者道:“以閣下高識,還有何參悟不透?污濁江湖,原不該牽擾仙心。”那轎中人咳嗽兩聲,復嘆息道:“先生隱者情懷,那知壯心之苦?不是五內如焚,這一劫也不會應運而生。”那老者道:“古人云:‘仁者應運而生,惡者因劫而起’。閣下劫運相摻,恕老朽愚蒙未解。”那轎中人笑道:“先生當世智者,慧心清澈,豈不明其中道理?在下此來,恰是機運所邀,千載一時。”那老者搖頭道:“閣下藉此發端,未必明智。何況事尚朦朧,人心撲朔,猶有無窮變機。閣下危心寡眾,恐難如願。”那轎中人道:“眾人虛美其聲,附勢而已。先生也信那些鬼話麼?”那老者道:“老朽無緣與之謀面,不敢妄論高低。但閣下此舉,只會更增九派怨恨,焉能飽遂宏願?”那轎中人冷哼一聲道:“九派分法三乘,何足道哉?三豐真人一脈多支,惟本門盡承宗髓,笑傲俗,到如今卻落得形隱聲銷,與之同列亦難。先生局外旁觀,以為此情堪忍麼?”那老者淡然一笑道:“虛名嚼破無滋味,換得呶呶百謗生。貴派妙術冠絕時輩,老朽久已心折,又何須正名於俗眾?所謂一樹之花,各有奇,爭妍競美,高下自知。閣下盡窺全豹,已較眾人為幸,反陪座其林,豈不令人發噱?”那轎中人笑道:“能得先生金口一讚,勝於舉世稱揚。可惜先生畢竟淡泊,不解長風之遠志。在下就此別過,請將小徒賜還。”説話間大轎緩緩而起,幾名道士各抬一角,徑自去了。

地上二道大急,正要發聲求助,猛然間身子彈起,飛在半空。二道齊聲驚呼,落地後始覺無恙,慌忙抱起三名同伴,一道煙地奔去。偶一回頭,目中充滿恐懼,直似見到鬼魅相仿。那老者笑了一笑,忽道:“怎地突然之間,層雲便遮皓月?莫非霜雪將至了!”那青年旁觀多時,以他這等眼力,竟看不出二道如何被制,心下大是拜服,忙屈身道:“前輩大德難報。未請教高姓大名?”那老丐卻道:“叫化子這條爛命,原本一錢不值,既蒙尊駕撿回,我也不好不謝。只是情份太大,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沒的讓人説三道四,壞了名頭。”那老者似未聽見,環顧層林,面上微布愁雲。

那老丐本想爬起,掙扎幾下,卻難如願,忍不住罵道:“這鳥軀幹受了點傷,便做樣打臉,不給本主爭氣!放着大恩主不拜,想找死麼?”言罷先自笑了起來,對傷勢渾不在意。那老者聽他笑聲做作,回頭瞟了他一眼,微不快。

那老丐視如不見,故意逗那青年道:“這一回你我皆不能動,那可有趣得緊!我要去的地方距此還有二三百里,咱倆個一路爬去,你估計幾時能到?”那青年卻知他傷得甚重,向老者道:“請前輩再施妙手,為他…”那老丐不等他説完,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叫化子無傷無痛,不敢受惠。”猛地扯破前襟,屈指挖向口,將那物摳了出來。

那青年驚道:“你不要命了!”那老丐血不止,卻笑道:“這麼個東西,居然打得我死狗一般。怪不得那人口氣比天還大!”説罷將那物丟在地上。那青年見此物沾滿血污,依稀是枚果核,心下暗驚:“區區微物,竟在數丈外入他鐵打之軀,那人功力之深,當真不可揆度了!”那老者冷眼觀瞧,説道:“足下不肯示弱,倒還有些猛氣。但你任脈已斷,負人所託,豈不難堪?”那老丐道:“叫化子已然盡力,那也是無可奈何。”那老者道:“老朽為你接續此脈,你看如何?”那老丐冷笑道:“尊駕美意,誰敢妄領?那不是自己招禍嘛!”那老者道:“老朽亦有一事相求,並非白讓足下受益。”那老丐頓生戒心,挑眉道:“尊駕太小看叫化子了!我便一死,算得甚麼,豈能受人威脅?”那老者道:“足下雖有鋼骨,卻也無甚大用,只配馱人載物,權代驛馬之勞而已。老朽若有大事,可不敢託給你。”那老丐怒道:“尊駕位高名顯,為何不顧體面!”那老者笑道:“他託你辦事,你狗顛股地答應;老朽温語相求,你卻直眉楞眼地犯倔。人説丐幫一窩活驢,這話可錯了麼?”突然飛起一腳,踢在那老丐口。那老丐暴吼一聲,正要破口大罵,不防來足驟生怪力,竟似盤一般,將他渾身氣勁都口。那老丐間奇熱難當,一口血噴薄而出。那老者足向上翹,憑空將他黏起,右手中指輕彈,一股勁氣入腦,那老丐頓失知覺。

那老者足尖一扣,對方便滑到他腿上,只見他膝蓋輕點其腹,那老丐又吐出一大口血來。那老者意猶未足,又將他倒提而起,在背上輕拍了幾下,這才罷手。那青年見老丐一身是血,倒地不動,驚得不知所措。

那老者笑道:“這蠢物真個結實!年逾六旬,仍是體壯如牛!”説罷來到那青年面前,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盒,鄭聲道:“你見了那人,將此物在其手,莫負我意。”那青年接過小盒,茫然道:“那人是誰?晚輩怎去見他?”那老者笑而不答,轉身向林外走去。

少刻,只聽哦之聲傳來:“男兒寧為酒死,不甘寂寞是虛名。我自閒來常倦懶,唯寄憂心與君行。”聲音漸漸遠去,彷彿遙在天邊。

那青年將小盒揣入懷中,眼見那老丐昏不醒,內心焦急。過了半炷香光景,那老丐低哼了一聲,似醒來。那青年大喜,忙將他扶在懷中。那老丐悠悠地吐了口長氣,緩緩睜開眼簾。那青年忙問:“你覺得怎樣?”那老丐眨了眨眼,試着坐起身來。那青年見他血未止,擔心道:“你不要亂動,先包好傷口再説。”扯下一片袍襟,便要包裹傷處。那老丐卻咦了一聲,展臂自瞧,訝聲道:“這可奇了!怎地一會兒之間,傷痛大減?”那青年道:“許是失血過多,方不覺痛。快躺下養養心神。”話音未落,那老丐驀然跳起,手足虛擊了幾下,臉上出極喜悦的神情。

那青年一怔之下,猛醒道:“是了!他一應手法,原為打通你任脈玄關。我一時情急,想不到他有此美意!”那老丐狂喜不迭,手舞足蹈道:“我這門功夫專練督脈,任脈原是不暢,不承望被他打通了阻礙。這緣法實在難修!”那青年笑道:“你能遇上此人,也算因禍得福了。”那老丐聞言,頓斂愉情道:“此人慣會沽恩市義,未必安了好心,就怕他從此陰魂不散,叫化子可活不成了!”那青年道:“聽你言下之意,似與他相識。可否告之其名,讓我也有些念想?”那老丐啐了一口道:“年輕人見誰手段出奇,便可憐巴望地動心思。實話告訴你:這人若不是子安靜,只你玄門九派,少説也得有半數死在其手!你不知深淺,還敢戀着這厲鬼兇魔?”那青年臉微變,反問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頂撞他?”那老丐脖子一梗道:“叫化子就是這副臭脾氣!他本事越大,我越不放在眼裏!就算你師父張泰斗來了,我也不會拿情景兒,哄他老人家高興。”那青年啞然失笑,起身為他包好傷處,説道:“你血未歸經,還須歇一歇才是。”那老丐道:“叫化子身微命賤,無福在此將養。要不快些趕去,你可活不成了。”那青年亦覺體內不祥,説道:“路途尚遠,你扶着我趕去便是。”那老丐最是要強,一把將他抱起,瞪目道:“叫化子再吐兩缸血水,一樣馱你飛奔!你敢小瞧我麼?”邁開大步,直向林外走去。

二人出了密林,那青年怕老丐傷後體虛,不落聲地勸他緩行。那老丐二脈初通,自覺氣血大暢,便有些逞瘋,索越走越快,俄而飛奔起來。那青年細察他呼勻穩,便不多言。

這一路直行到天光放亮,那老丐已有些支撐不住。可巧前面是處集鎮,好歹踱進鎮來,尋了家小店歇腳。二人胡亂吃了些東西,又買了食物帶上,休息片刻,便即起程。

不覺紅輪高照,霞彩滿天。那老丐打疊神,再不歇腳,途次專走野徑,幸喜無甚波折。將及晌午時分,卻來到一處城郭外。

那青年見此城規模宏敞,北門外人煙盛,熱鬧非常,失聲讚道:“足下這副腳板委實厲害!想不到此處已是德州!”那老丐面有得道:“不是途中有些故事,叫化子早睡在沁芳閣上了!”那青年打趣道:“其名沁芳,必多幽草。乞食郎亦解風否?”那老丐笑道:“叫化子有酒有,已在天堂!夜度娘縱有奪魄之豔,也不過虛皮假,意在壞鈔。老叫化猶是童體,可不惹那風罪過。”那青年道:“昨夜那位前輩猶道"男兒可為酒死",老乞徒何故矜莊?我這裏多有度資,儘夠你顛狂之用。”那老丐一面前行,一面樂彎了道:“年輕人學誰不好,偏去學那魔星!他不過順嘴一説,你還當真了?仔細讓泰斗公知道,打花你這張俊臉兒!”二人説説笑笑,進得城來。行不數步,只見城門角站起幾名乞丐,各歡顏,跑上前來。一中年漢子將那老丐拉到角落,説道:“弟兄們都等急了,怕您老路上出事。為何這時才到?”那老丐道:“你看這些東西,不是在催命麼?”那中年漢子笑道:“大夥都知您老腳程快,該是頭午就到。他老人家是那麼個脾氣,早等得不耐煩了,多虧拿話哄着,不然又騰空走了。”那老丐道:“幫主還沒到麼?”那中年漢子道:“聽説幫主在道兒上出了點事,被人跟得緊了,一時怕不開身。您老快去見他,只撿好聽的奉承着,可千萬別讓他走!”那老丐點了點頭,便要向城內走去。那中年漢子又將他叫住,自懷中取出一件藍袍,笑望那青年道:“公子爺別嫌寒磣。城內已有各派的耳目,爺們兒穿得這般光鮮,保不準了行跡,那不是給他老人家招禍麼?爺們兒是體面的人,別怪小的們一驚一乍,動作魯。”不由分説,抬手取下逍遙冠來,隨將藍袍披在那青年身上。那青年雖然不悦,但眼見此袍甚潔,足見化子們有心,也不好再説甚麼。那老丐辭了幾人,背了他向城內走來。

二人穿街越巷,那老丐路徑極,並不停步。正行到一處十字街口,忽打西邊巷內轉出一個和尚,身軀肥大,滿面紅光,手敲缽盂,口中念偈道:“我這裏佛也無,祖也無,達摩是個老臊胡!十地菩薩是擔屎漢,等妙二覺是凡夫;菩提涅盤是栓驢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初心十地是守冢狗,金剛羅漢是田庫奴。咄!問慈悲幾多圓妙法,細思來,任他謗笑亦何如?”一面説着,一面撞到那老丐身前。

那老丐本想躲開,這和尚卻攔住去路,涎着臉道:“施主慈悲!但舍一餐,便得羅漢果。”那老丐笑道:“這也奇了!和尚竟向乞丐鬧饑荒?我自家都是半個路倒兒,你還是去別處化緣罷。”那胖和尚眯起眼笑道:“施主要眠即眠,要起即起,內無一物,外無所求,已得佛法三昧。小僧只望施主修藴積行,莫毀了佛果。”那老丐道:“説甚麼閒話?叫化子破衣剩食,無無子,活一個孤鬼。你那佛我只不信!”那胖和尚口稱“罪過”説道:“小僧心中有佛,故敢謗佛;施主心中無佛,怎好説這種造業的話?我佛法力無邊,俱無上正覺,行則蓮花捧足,止則寶座承軀,出則帝釋居前,入則梵王在後;左有力士金剛,右有羅漢伽藍;聲聞菩薩充侍臣,八部萬神為翊衞;講涅盤則地動山搖,説般若則天花亂墜。如此廣大神通,試問誰人能及?”那老丐忍俊不住道:“你們聽聽:這等大話,叫人如何敢信!他便妄設罪福,我也不入其彀。大和尚休要煩我,快去善門化些齋飯,先添飽你那愚腸再説罷。”那胖和尚不愠不惱,手拍大肚道:“小僧也不是非討粥飯不可。只要施主説句閒話,這肚腸也能熨貼。”那老丐警覺道:“你要我説甚麼?”那胖和尚道:“小僧只想問一人去處。施主如能相告,便救了許多人命,功果十世難修。”那老丐冷笑道:“和尚説些甚麼?叫化子聽不明白。”那胖和尚目中陡異光,盯在他臉上道:“施主只説一句,便能免去一場浩劫。你看風雲將起,誰人能避疾雨淋身?”那老丐道:“叫化子風吹雨淋,也是常事。和尚想要避雨,趁早回廟裏去。貴寺廣廈千間,總有你藏身之處。”那胖和尚嘆道:“看來施主果是與佛無緣!小僧心意已到,不打擾了。”言罷手敲缽盂,徑自去了,口中仍念道:“幸為福田衣下僧,乾坤贏得一閒人。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那老丐望其背影,嘀咕道:“怎地這麼快便找來了?”那青年道:“這和尚武功不低。你二人相麼?”那老丐微驚慌道:“禿驢們逮個正着,大事可是不妙!咱倆個快去見他,説不得有一場好鬥!”撒腿便跑,向南邊一條深巷奔來。那青年見他如此慌亂,也不由大起懸心。

那老丐奔入巷內,三折兩轉,疾繞不定。直費了一頓飯工夫,方來到一條淨街之上。只見街口早被十幾名乞丐封了,內裏闃靜無人。羣丐見他奔至,都低呼一聲,連連揮手催入。

那老丐入得巷來,似有些擔心,回頭道:“你見了他時,切莫出少年人的嘴臉!他自己不消説了,卻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張狂。你只拿話恭敬着他,自然百事都好。”那青年不吭聲,只微微點頭。

行不多遠,陡見面飛樓空,層閣高起,巷內豁然開闊。那老丐越過幾間華廈,奔街右一座高樓而來。那青年抬頭望去,但見此樓重檐飛翹,繡檻雕甍,樓口金輝獸面,彩渙螭頭,端的富麗非常,心道:“誰人建此寶宇?細看樣樣違制。”那老丐來到樓前,仍不忘囑咐道:“你可千萬別惱犯了他。他是鬧天宮的脾氣,一時起,可甚麼都做得出來!”正説時,樓內跑出幾名華髮乞丐,一疊聲的道:“好你個老貨!為何這時才來?”那老丐道:“上面可還安靜?”一黑臉乞丐道:“碰巧今兒高興,話也比以往多。你這死囚運氣好,還不利落些個!”那老丐大喜,悄聲道:“和尚們找來了。大夥小心防犯,可不能讓他老人家知道。”幾人神一變,紛紛點頭。那老丐快步走進門去。

卻見樓下空無一人,惟寬廳奢麗堂皇,器物光溢彩,令人目眩。那青年眼望四壁生輝,心神盪漾。那老丐尋梯而上,行到一半,忽笑道:“難為他英逸絕頂的人兒,卻偏愛在這裏留連,也不知到底喜歡甚麼?天幸能平了這場風波,大夥依舊寵着他逍遙,那就好了!”説話間打個轉折,沿木梯上到二樓。

只見梯口處早站了四位麗人,個個靚裝雲鬢,風致嫣然,正自顧盼淺笑。那青年臉上一紅,忙低下頭去。

那老丐來到幾人面前,一臉壞笑道:“姐兒莫嫌叫化子腌臢,且看咱背上有無寶貨?”幾名女子早見那青年神采飄逸,這時離得近了,愈覺醉心酥骨,都掩嬌笑,拿眼覷個不住。那青年見幾人柔情曼態,目挑心招,直羞得麪皮紫脹。

那老丐假意斥道:“如此錦繡叢中,正是美少年花林粉陣!你適才還説些風詞藻,這當口怎地丟起人來了?”那青年聞得蘭麝香濃,愈發不堪,連聲催他上樓。

一女子抿嘴笑道:“這個倒面!不似上邊那個,全不拿正眼看人。姐妹們見他氣派大,原想要盡心服侍的,不承望倒攆了下來,讓人自慚了好一陣呢!”那老丐道:“莫説是姐兒,便是神妃仙子,他也只是不愛。姐兒能見他一面,已是有福氣了。”那女子俏臉生暈道:“乞丐公公就會貶派人!合着我們命賤至此,倒見不得他了?既這麼着,他為何還到這裏來?”那老丐笑道:“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如他,他自然來脂粉堆裏打坐。姐兒不知這法門的妙處,比那苦枯禪更易了緣得道呢!”另一個女子啐道:“乞丐公公就會胡説,越老越不像了!你若能留下他來,自有好酒款待,不然大嘴巴搧出門去,街上討你那狗食剩罷!”那老丐口水直,説道:“我巴望他一輩子不走才好呢!姐兒先將酒擺下,老餓殍去去便來!”言罷打了一躬,快步上樓。

二人到在樓上,只見廳廊內彩幔飄雲,紅毯鋪地,愈顯華麗;四面各有暖閣,都被畫屏遮了,惟西首閣內傳出人聲。那老丐繞過畫屏,來到閣前,方開口説話,忽聽裏面有人道:“是鐵球來了麼?”語中頗有喜意,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那老丐聞得其聲,一改常態,彎了下來,滿臉堆笑道:“爺必是等急了。老乞兒辦事不利,這張臉正沒處擱呢。”那人道:“快些進來,先把那小友放在一旁。”那老丐答應一聲,拉開閣門,笑嘻嘻走了進來。只見裏面原是個套間,外間奇巧緻,一塵不染;內間卻被簾幕遮了,隱約見幾名老者坐在地當中。那人不知坐卧,聽聲音似在裏面榻上。

那老丐將那青年放下,示意他不要開口,隨即小心翼翼地挑起簾幕,衝裏面伸頭笑道:“小的走了一路,滿身都是灰土。爺乾淨慣了,小的只在外間回話。”只聽那人道:“這夯貨羅唆甚麼?還不滾進來見我!”那老丐聽了,反似得了寶一般,哈着進去,俯身跪倒,不住地傻笑。

那青年見狀,不由生厭:“這東西也算無恥!怎地見了此人,竟比狗見了主人還親,一味地搖尾乞憐?”及見那幾名老者端坐在地,個個神恭謹,面帶仰慕,不覺開心府,暗驚道:“難道會是他!”卻聽那人道:“讓你辦件小事,怎就泥帶水,還出傷來?路上不好走麼?”那老丐苦着情道:“爺是飛天的腳程,哪知道下走的艱難?小的蟾蜍奔命,險些被大蟒了,也不説可憐些個。”那人笑道:“這廝老了老了,愈發撒起嬌來!爬過來讓我瞧瞧,是否讓人傷在腚上?”那老丐撲哧一笑,猴着身跳起,解衣上前。

只聽那人道:“你看清是誰傷了你麼?”語中微訝意。那老丐道:“兔崽子不敢見人,只在轎裏裝神鬼。”那人沉道:“虧你一身糙皮,不然便被他害了命。你後見了此人,就説我叫他留下一條膀臂;他若不依,你只拿這物件給他。”耳聽得窸窣聲響,不知給了那老丐何物。